“子曦,子曦!你醒一醒!”
宋子曦再次在昏迷之中醒来,当她在火海之中看见李潮歌的脸,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潮歌……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王驰他……王驰他……”
火雨不断落下,周围大大小小的爆炸声不断,李潮歌在她周身撑开防御。他什么都不问,就已经从宋子曦几近崩溃的哭声中听出缘由。
李潮歌感到心里很累。他抬头,听着四下里漫天的哀嚎,看着火光冲天,热浪席卷着火舌,把庄严的王家宅邸烧成一片废墟。
他心想,王驰啊王驰,你怎么就这么不讲义气?
你一句不说,就将这一大摊子的事情全都推给了我。
我就不信,你就舍得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宋子曦?舍得你还未出生的孩子么?
你走得倒是潇洒,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和你父亲,和中原百姓交代?
李潮歌低下头,轻轻抚摸牡丹狮被烧焦的脊背,喃喃道:“你保护了子曦母子平安,你做得很好。”
牡丹狮顺从地低下头,伤心地流着泪。
李潮歌蹲下来,将手放在宋子曦不断抽搐的肩膀:“炎池的爆炸规模太大,现如今伤亡如何还不知道,我害怕的还不是炎池花海这一处,火雨再扩展下去,只怕会引得周边其他大小粹金池一同爆炸。所以现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将火雨范围内的灾民尽可能转移出去,第二,竭尽全力控制火势。”
宋子曦心碎欲裂,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也不愿想,大声呜咽道:“我什么都做不到……火势太大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李潮歌没有犹豫,强行将她的头扭过来与自己对视:“我一个人的确办不到,但如果你我合力,我便有五成把握了!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哭地像小时候似的?难不成你还等着王驰来哄你么?宋子曦,他从前哄得了你,可是日后却再也不能了。”
原本还泣不成声的宋子曦整个人愣住了。
李潮歌狠了狠心,几乎咬着牙,近乎残忍地对宋子曦吼道:“宋子曦!你清醒一点!王驰已经不在了!”
宋子曦尖叫着挣扎:“你撒谎!王驰他没有死!他没有!!!”
李潮歌用双手摁住宋子曦的肩膀,大声吼道:“王驰死了!你清醒一点!宋子曦,难道你要在这里一直哭下去,等着火雨把中原烧成一片焦土,等着王驰全力守护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吗!?”
宋子曦在疯狂之中忽然冷静下来。
她抬头看着满目疮痍的中原,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呼救。
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那个永远呵护着她,不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傻小子,在她伤心哭泣的时候,傻乎乎地蹦出来当她的英雄。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乐颠颠地来讨她的打,生气了还会主动背上她,油腔滑调地喊“宋大小姐起驾!”
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不复存在了。
宋子曦不再流泪。
那火光映照着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硬是在一瞬间,从十几岁长成二十几岁,三十几岁……
她再回头看着李潮歌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
她低声问:“潮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潮歌帮她攀上牡丹师的背:“宅邸周遭伤亡惨重,你骑着牡丹狮去哨兵营找白鹭,让他的飞禽队伍过来帮忙,把还活着的人尽力救出来。我来想办法控制住炎池的火势!”
宋子曦骑着牡丹师,回头紧盯着李潮歌的脸,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千万小心”,然后冒着火雨飞了出去。
李潮歌一刻不敢耽误,撑起防御罩在火雨中狂奔。
他清楚记得王家宅邸旁边几个营地的位置,他一心想着“哪怕多一个帮手,都是多一份可能”。
可是他走遍了附近三个营地,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李潮歌扔掉被火雨烧成破烂的外袍,垂下双手,无助地看着眼前愈演愈烈的火势。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呼喊。
“殿下!是皇子殿下吗!”
李潮歌猛地回头,向着那声音的方向狂奔。
他在那声音的方向,看见了一簇簇不同于红色火雨的蓝色火焰。
那竟是几千个提着魂火的守卫军!
李潮歌狂喜,抓住一个守卫激动万分地问:“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守卫流着眼泪又破涕为笑,捧着手掌心那一小簇蓝色的火苗:“是魂火救了我们!我在炎池爆炸的紧要关头不小心摔坏了装着魂火的灯,没想到魂火竟自行幻化为防护壁……我就是靠着这一簇魂火才活了下来!”
守卫说罢,其他人也纷纷抹着泪点头。
李潮歌注视着他们手中捧着的小小火焰。
这些英魂守护王氏千年,如今在王氏生死存亡的关头再次挺身而出,所谓死而后已,至此便是极致!
李潮歌心中震撼之余,心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拽住一位守卫的臂膀:“逃出来的有多少人?我们手中的魂火有多少株?”
守卫道:“逃出来的炎池守卫一共两千多人,逃出来的皆是带着魂火的。不过另算上离炎池花海较远的大小粹金池守卫,活着的应该也有近万人,他们手中皆有魂火,殿下,你问这个是有什么控制火势的办法了吗?!”
李潮歌当机立断:“我要立刻召集所有手中持有魂火的守卫,利用那粹金烧不着魂火的特性,用魂火在距离炎池方圆十里的周围设一道天罗地网,控制住炎池花海的火势!”
守卫醍醐灌顶:“属下明白!可是现在火势太大,恐怕找到他们需要些时间……”
就在此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忽然被一片黑云压过。
李潮歌抬头一看。
这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宋子曦骑着牡丹狮,带着白鹭率领的飞禽营躲着火雨低空飞过!
那几千守卫看见宋子曦活着,各个禁不住泪流满面。
宋子曦让牡丹狮停在他们面前命令道:“都擦擦眼泪,跟飞禽营的兄弟们二人一队,务必在一柱香的时间里,把所有手里握有魂火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在炎池花海外围以及上空用魂火设下结界,决不能让火势再蔓延到其他粹金池中!”
宋子曦说罢与李潮歌对视一眼:“殿下,方才飞禽营已经将炎池周围的伤员移送安全地带。”
“很好,”李潮歌注视着她炯炯的目光,“放手去干吧,子曦,相信你自己,和你的战士。”
“我知道。”宋子曦的目光还是带着怯,但势气却丝毫未见减弱。
她回头对白鹭叮嘱:“之后你紧跟着殿下,务必守他周全。”
白鹭点头,立即飞到李潮歌身后。
将士们得令,各飞东西预备布阵,而白鹭载着李潮歌飞行,一直飞至远离火海的高空也一言不发。
李潮歌附在白鹭肩头拍拍他的臂膀:“白鹭,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白鹭终于还是憋不住,脱口道:“其实方才我在低空飞过的时候,炎池的火势刚好呈现爆炸之后较为虚弱的状态,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隐约看见那火势的中心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李潮歌猛地抓紧白鹭的肩膀:“你是说……”
“我怀疑少主还活着,”白鹭低声道,“您知道的,在炎池花海中心有一座小岛,那里存放着整整三位王氏家主的英魂,那些魂火千年不灭,也许少主就在那里也说不定……”
李潮歌难掩欣喜地抓紧白鹭,回过神又不忘叮嘱道:“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宋子曦,半个字都不能透露!”
白鹭点头,而后又担忧道:“属下明白,可是即便如此……火势这么大,那岛屿又在炎池的正中心,正是火势最大的地方。万一是我弄错……”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把王驰那畜牲从火海里捞回来!”
李潮歌忍不住笑了几声:“等我把他捞回来了,我再好好跟他理论理论。就因为他这个破玩意儿,我山穷水尽到不得不让一个孕妇临危受命!看往后他得给宋子曦跪几个月的搓衣板!”
白鹭也终于难得露出笑脸,后头问李潮歌:“殿下,那现在我们去哪?”
李潮歌摇头,语气轻松地说:“哪也不去,我们就待在这火势正中央的天上,等着四下布阵完成。”
白鹭一愣。他明白李潮歌的意思,也知道他在等待这什么。
白鹭的心里充满了悲壮,良久开口道:“无论殿下想去哪里,白鹭一定奉陪到底。”
李潮歌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在夜空之中安静地注视着瀛洲的方向。
李潮歌忽然万分庆幸被留在中原的是自己。
他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地想,如果是慕清魄那个不善言辞的留下来处理,真不知要着急地火烧眉毛到什么地步……
李潮歌惬意地想着,就好像忘了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最后关头似的。
白鹭自觉能猜到些他的心思,小声说道:“殿下不要太担心了,少司命灵力高强,再加上有两位皇子助阵,天下绝不会有合他们三人之力还斗不过的人!”
李潮歌捏着胸口的神荼果核,出神地望着深渊一般的天际。
那一瞬间,李潮歌忽然忘记了天幕之下冲天的热浪和火光。
眼前的天是那样地黑,黑的好像慕清魄那双深不可测,幽深玄妙的眸。
李潮歌想着那双眸子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想着想着,居然禁不住羞赧地低下头。
过后好半天他才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没什么别的,我只是……突然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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