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续命蛊】,是身为医学世家的梦溪沈氏特有的秘术。
这种名为【续命蛊】的蛊虫在幼年时被放入人体进行养殖,一般都会选择年纪很小的幼童。蛊虫一旦被植入幼童体内,在蛊虫变为【成虫】之前便不能取出,若是强行取出,幼童与蛊虫只会同时死亡。
随着这些幼童年龄的增长,蛊虫便会不断吸食他们体内的精气,逐渐长为【成虫】。
一条成年蛊虫需在人体内养殖十年之久,【成虫】饱吸了这些幼童的元气,因此当成虫被取出过后,这些作为蛊虫饲料的幼童一般都十分短命。
听说无论是得了何种绝症,只要服下一只【成虫】便至少可以续命八年,因此多少年来,梦溪沈氏的【续命蛊】都是五境炙手可热之物。
昭明惊疑地看着小豆丁,又回头去看杨祭:“你是说,他身上有【续命蛊】?可【续命蛊】明明是沈家的秘术,怎么会跑到燕氏的手里?”
杨祭的目光逐渐冰冷:“燕氏声称,他们听闻聂氏少主聂秋燕生来体弱,便特意去东境向梦溪沈氏求了一只续命蛊虫,植入了这个孩子的身体,说是希望终有一天能为少主续命。聂氏觉得此事蹊跷不敢留着这个孩子,便将这孩子送到我这里来,只对燕家人说,这孩子被我看中带进军营里了。”
昭明听罢,温柔的笑容消退,露出严厉的表情:“聂秋燕的病明明是聂氏的家务事,燕氏作为南境小族关心一下也就罢了,可那沈氏远在东境,天高地远的竟然也要来掺一脚,天知道沈定峰这只笑面虎安的是什么心。”
“说到梦溪沈氏……”杨祭抬起头来,“前些日子,沈定峰千里迢迢到瀛洲来觐见李皇后,随行的还有他一个妾室的孩子。听说那孩子仪表堂堂,知书达理,李皇后很喜欢,就留了那孩子下来。李皇后特许他与宗室一并去暮雪千山修习,说是给您当个伴读。”
“伴读?”昭明不悦地蹙眉,“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杨祭想了想:“好像是叫沈凉溪。虽说只是个庶子,但医术却比沈定峰的几个嫡子都要好,在整个家族里是天资最高的,所以经常被沈定峰留在身边待用。”
昭明听罢叹了口气:“沈定峰那几个嫡子我是见过的,都骄奢蛮横地很。就他们几个,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庶子在家主面前出头?母后心软,估计也是看出来他在沈家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才将他要来的。罢了,多一个伴读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昭明说罢,又将目光放到了一直没吭声的小豆丁身上。
方才严肃的表情又消失了,昭明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暖的笑容,在小豆丁跟前蹲下,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小孩儿,你呢?你想不想跟我去暮雪千山,要不要当我的伴读?”
小豆丁缩着脑袋,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许久才哆哆嗦嗦地问道:“伴读是什么?伴读会不会挨打?”
“伴读怎么会挨打?你跟在我身边,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
昭明说着向小豆丁伸出手来:“跟我走么?”
小豆丁将信将疑地看着昭明,最终还是拉住了昭明的手。
李潮歌看着眼前的情景,有点不甘心:“我一直以为,当年去暮雪千山在二哥身边伴读的只有沈凉溪,对于燕飒这个人,二哥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一句。”
“兴许是有什么变故吧,你二哥一定有他的苦衷。”慕清魄说着又开始转动术式,但是很快又停了下来。
李潮歌看慕清魄一脸吃惊的表情,赶紧向前看过去,却瞥见昭明坐在行宫外头的古树底下,怀里还抱着个穿着红袄的小面团儿。
那小面团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头上两边用红绸将头发包成两个小团儿,脸颊粉嫩地跟莲藕似的,眉间一抹火红色的额裂像火焰一般鲜艳,生的那叫一个精致好看。
他全身上下被包裹在柔软的红色丝缎里,脖子上挂着精致的金项圈,此时正枕在昭明的肩上睡地喷香,嘴里还美滋滋地咬着一块上好的镂空玉佩。
燕飒朝着昭明走过来。
他虽然还是个小豆丁,但从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已经消失了,一瞧见昭明肩上的那个小面团儿便一个坏笑,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子。
昭明一察觉,连忙护着小面团,对燕飒轻声道:“稚樱可是我母后的命根子,你没事少惹他,也不怕我母后见了将你赶出瀛洲去。”
燕飒听了这话果然不再动手动脚了,在一旁正襟危坐,甚至还解下自己的披风,战战兢兢地盖在小面团儿身上,生怕他被风吹跑了。
李潮歌的脸早就红到了脖子,却听慕清魄用如获至宝似的声音道:“那个…是你?”
李潮歌怒了:“你光看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嘘……”慕清魄的声音里带着轻笑,“有人来了。”
来人也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从他腰间配饰上的麒麟纹,李潮歌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沈凉溪。
燕飒一见来人是沈凉溪,就气哼哼地往旁边一坐,正眼都懒得瞧他。
“凉溪,你来了。”昭明抱着小面团儿站起来,“难为你跑一趟。”
沈凉溪摇摇头,又将目光放到了燕飒身上:“不妨事不妨事,殿下说的【续命蛊】,就是在这位小兄弟身上么?”
“到底是行家,”昭明说罢回头看着燕飒道,“凉溪医术极好,你叫他看看吧。”
燕飒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
昭明顿时收起笑容,严厉道:“燕飒。”
燕飒一见昭明变脸了,登时就从地上蹦起来站成一根棍子,在昭明的监视之下同手同脚地走到沈凉溪面前,没好气道:“你要怎么看?”
沈凉溪十分友好地看着他:“麻烦小兄弟将左手递给我。”
燕飒僵硬地将手递过去,等沈凉溪摸了脉,又飞快地缩回手,躲回昭明身后。
李潮歌在一旁看着,心道这厮什么毛病?号个脉就跟被逼着卖身似的。
沈凉溪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蛊虫已经在他体内留了四年了。若是三年以内,我尚且有办法将其取出,可如今已经四年,如果强行取出来,恐怕要伤了他的根本。凉溪医术不精,请殿下责罚。”
“这不怪你,”昭明叹了口气,看着一旁赌气的燕飒,“你可还有其他补救的办法?我听说【续命蛊】的蛊虫以吸食人的精气为生,我只担心长此以往会影响他的寿数。”
燕飒气冲冲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燕飒不怕这个。”
沈凉溪笑起来:“小兄弟倒是个有骨气的。”
燕飒瞪了他一眼:“用不着你夸奖我。”
昭明冷冷道:“燕飒。”
小豆丁燕飒赶紧抿住了嘴。
沈凉溪讪笑了两声,对昭明道:“这样吧,我可以为他配一个补气血的方子,叫蛊虫以他食用的那些药物为生,尽量不破坏他本身的精气。只是这个方子里,有许多味药都难以取得,有凶兽的内脏,也有生长在冰洲雪原的罕见草药。并且这个方子是要常年累月服用的,即使是我们梦溪沈氏,也没有那么多珍贵草药的存量……”
“这个没关系,”昭明笑起来,“你只管开方子,我自有办法找到那些东西的。”
自从那日开始,燕飒就成了个正正宗宗的药罐子。
也不知道沈凉溪方子里究竟写了什么,每次一到了该吃药的时候,燕飒就撒开腿没命地往外跑。
瀛洲的宫人根本看不住他,最终只能昭明亲自端着药碗逮他,他才肯捏着鼻子乖乖就范。
李潮歌在心里怒道,这厮根本就是想借着吃药的时候跟二哥亲近,一个小豆丁,怎么这么多破事呢?
在之后的日子里,燕飒跟昭明几乎天天在一起。
昭明所在的行宫外有各式各样的果园。瀛洲没有冬天,果实总是成熟地很快,但每到宫人前来采摘的时候总是只剩下一半了,另一半早早进了燕飒的肚子。
燕飒大约是从前长时间没饭吃,贪得无厌地很,摘下个果实咬上一口,觉得不甜便往地上一扔,又去吃别的果子。
有些时候他并不将果子摘下来,蹿到树上,看到果子就伸长了脖子咬上两口。整颗树上的果子还没被采摘下来便被他祸害地这里缺了一块那里缺了一块。
晚些宫人前来查看,差点以为是蝗虫过境。等宫人惶惶不安地蹲在林子里守了一整天,才知道这只无恶不作的“蝗虫”竟然就养在二皇子的行宫里头。
有的宫人实在看不下去,三天两头就跑去昭明那里告状。
“二皇子!下个月要进献给李皇后的那批果子又被燕飒啃光啦!”
昭明一边看书一边随口答道:“那便去大哥园子里借些吧,就说过些日子我再还回去。等燕飒吃完了记得叫他好生漱口,果子太甜,平白吃坏了牙就不好了。”
又过了几天。
“二皇子!上次东境王丞送来的冬虫夏草被燕飒当成鱼饵,全撒进海里喂鱼啦!”
闭目养神的昭明忽然睁开眼:“冬虫夏草可钓不到鱼儿,燕飒该伤心了。他哭了没有啊?”
宫人道:“这倒没有。”
“没有就好,”昭明松了口气,继续闭目养神,“你们回去替我好生安慰他,就说等今天晚些,我亲自去陪他钓鱼。”
再过了几天。
“二皇子!那棵在你生辰时候种下的樱树被燕飒压断啦!这可怎么好啊!”
“什么!?”
这一回,昭明终于猛地站起来,紧紧攥住宫人的手腕:“他摔伤了没有?那樱树那么高,他骨头可断了?”
宫人道:“那倒没有……就是擦破了点油皮。”
昭明怒发冲冠:“蠢货!皮都破了还不是伤着了?”
宫人连忙跪下:“奴家该死……”
“去去去,都别跪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宫人道:“已经让御医看过,就在偏殿休息……”
宫人还未说完,昭明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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