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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猛攻晋国之时,晋惠王才上位没几年。
沈慕作为长公主,每日看着她的皇兄在轩宇殿中闭门不出,忧心不已。
她和皇兄从小相依为命,风餐露宿,天冷时还挖过雪下的草皮来吃,所以皇兄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赵国到底倾注了多少心血,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但皇兄到底是格局太小,他骨子里的文人酸气和自卑感都让他身边容不下人。
到了这个时候,甚至没有一个卓越之人能够辅佐他走出困境。
大概不知哪一日,晋国就会悄声无息地没了。
这个弱小的国家,尚未存在多久,就要灭亡了。
可笑皇兄如愿做了一国的开国国君,竟然也会是晋国的最后一任君王了。
直到有一日,她去往轩宇殿时,竟然看到皇兄神情怪异地在翻看一封信,而且还是来回反复地看。
再后来,乾坤扭转一般,捷报频频传来。
皇兄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没再把脾气撒到皇嫂的身上。
北狄兵败的那日,皇兄大喜,还当着众人面说要宴请此献计之人,授他官职。
这让她惊讶不已。
她开始好奇。
不是好奇信上写的是什么,而是好奇那个写信的人。
沈慕平日里打扮得一向素淡。
然而在设宴当日,她却沐浴、焚香,在自己的殿中打扮了许久。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就是想看看,那个让皇兄接纳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她想,这样的人,值得她花足心思去对待。
宴客殿中,所有人都已到齐,沈慕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挺直腰板,嘴角挂上最为完美的一个弧度,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眼神流转,见到了那个坐在上位的献计之人。
那一眼,她就发现
在所有人中,他最特别。
不因容貌,不因才情。
而是所有站起行礼的人中,唯他在行完礼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嘴角噙着笑意,扶着他身边的女子坐下,双手为她递上一双筷子。
屋外,初冬方至,百花尽谢。
可谁都不知道,在这个冬夜,有什么在沈慕的心里野蛮地生了根、发了芽。
她走向晋王“陛下,我来晚了。”
晋王低声说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时候了,很多脾性要收一收,身为一国长公主,不要太跳脱,也不要总是逾矩。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沈慕尽量维持着平静,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瞟向一个人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在过于明显,他竟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奇怪,她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
他走到自己面前,温和中带着些距离感“臣徐彻,参见长公主。”
沈慕站了起来,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她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虽然很快又拿出了那副端庄的样子对他回礼,可她的耳根却红了。
零零碎碎的几句客套话,沈慕发现自己不觉得厌烦,甚至想再多说几句。
但真就只是客套,他过于磊落,都没点要和自己客气一下的意思,说道“臣的夫人还在座上,她一人不太习惯,臣便不与长公主在此多聊了。”
沈慕一愣,不自觉地笑了“你可真宠你的夫人,如果我也能遇到一个这么宠我的人就好了。”
徐彻也笑了,真心实意地说道“长公主还小,以后定会遇到的。”
说完他便回身走了。
真应了自己的名字,他每走一步,她对这个人的恋慕就深了一分。
可惜,他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目光越过他,她看向座上正等他的女子,女子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分明没有一点局促,只不过在看见他回去时,淡淡地笑了。
感情真好。
那晚,沈慕看着他为他的夫人夹菜,与她谈笑,如鼓琴瑟。
她好像还听见他唤他的夫人“阿芙”,每当此时,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都会露出小女子的情态。
忽然间,沈慕有点脸热,感觉今日做的所有打扮反而让自己显得有点好笑。
后来,沈慕回去的时候问身边的侍女“琦儿,你知道今日那位正卿多大吗”
琦儿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比殿下您大了十几岁吧。”
“十几岁啊”她默念。
怪不得他说,她还小。
从未想过只今日一眼,她便会爱上一个大了自己十多岁的人。
可她与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份感情,甚至连宣之于口都是错误。
战后的晋国,流民四散。
直到近半年后战争真正结束,徐彻还在朝上向晋王提议安民之策。
故而在粥棚沈慕遇到徐彻的时候,她丝毫不意外。
反倒是徐彻看到她有点惊讶“长公主怎么来这儿了,好巧。”
巧吗其实她是特意来的。
不过她还是抿唇笑了“嗯,好巧。”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徐彻刚从摆粥的桌上被人换下,但还是周身朗朗,没有一点烈日下的狼狈。
肩头擦过他的手肘,沈慕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远处排队打粥的人中响起窸窸窣窣的低语。
“太子殿下真是骁勇善战,灭了北狄的威风,可是替我们晋国出了一口恶气。”
“是啊是啊,陛下教子有方,我们晋国的皇室血脉中个个都是能够威震四方的人。”
沈慕盯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我之前还在想,你是怎么让我那皇兄接纳你的,原来是将自己的功劳全部拱手让人了。”
徐彻并不是很在意“臣知陛下的脾性,早在信中就写好了,这计谋既然献上,便是陛下的计谋,是晋国皇室的功劳。至于臣,什么都不需要。”
他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就好像,连这个正卿的位子他都丝毫不在意一样。
她到底是不平“可是”
“晋国地大物博,不出五年,一定能成为泱泱大国,”徐彻转头看向她,“到时候,不仅是长公主,不仅是皇室,整个晋国的百姓们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若我有一日能看见这些都实现,那就足够了。”
沈慕沉默了。
本来还想提醒他,要小心着自己皇兄的心性,而且说不定,皇室中也早就有人嫉妒他了。
毕竟她在晋国见到的那些纯臣,好像大多都不讨皇兄的喜欢,甚至没什么好下场。
但其实这些话,哪里需要自己提醒。
这么通透的人,有什么不知道又有什么看不出
他实在是太坦荡了,坦荡得眼中除了徐家那些人,只剩下晋国的百姓。
而自己在他的眼里,应该与那些百姓无异。
想到这里,沈慕调侃道“你这样的人做什么权臣我看正卿就一直待在这里,把家产都拿出来做个无偿施粥的人就好了。”
徐彻也被逗笑了“长公主还太小了,说得都是些不成体统的话。”
就这样,她用玩笑话掩盖了嘴角泛上的苦。
对她来说,徐彻是那么卓殊。
然而在他眼里,她却从来都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偌大晋国人中最为普通的一个小孩子。
他们,差了整整十二岁。
烈日下,一个侍卫小步跑了过来“正卿,长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晌午,可要小的吩咐人去备膳”
徐彻抬起手制止“我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喝点粥就行,你们送长公主去吧。”
沈慕也很快说道“我也不用了,我也喝粥就行。”
侍卫犹豫“这”
陛下本来就不同意长公主殿下来粥棚,要是知道殿下还在这里喝粥,岂不是更加不悦。
徐彻也侧头看她“喝粥”
沈慕肯定地点点头“对啊,你都能喝,我有什么喝不得的”
徐彻想到自家也就十几岁的孩子,生出了照顾的意思。
他笑着朝侍卫点点头“无妨,陛下那里我会去说。”替她把一脸为难的侍卫打发走了。
打粥的流民排了弯弯扭扭很长的队,碗都是被这些人用了一次又一次的,碗边上都是破了的缺口。
徐彻端着两碗粥走到粥棚后一张空着的桌边,把一个带着缺口的碗摆在自己面前,而递给沈慕的,是个还算新的碗。
沈慕看着他体贴的行径,忽然问道“在夫人之前,正卿还喜欢过别人吗”
徐彻没有马上坐下,而是拿来一块干净的麻布。
他礼貌地为她擦了擦长凳,低着头说道“没有,只她一个。”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听他的声音也知道,徐彻此刻一定是笑着的。
一生只喜欢一个人吗
真浪漫。
也真羡慕。
徐彻放下麻布,眼里果然带着笑意“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长公主可是有心仪的人了”
沈慕怔了怔,没说话。
待到她捋了捋裙摆,坐于方才他擦净的地方时,她才突然应道“是啊,有了。”
徐彻似是欣慰“是哪家的公子得了长公主的青睐”
沈慕低头,喝了一口粥“没哪家,不是高门公子,陛下一定不同意的。”
徐彻当她是孩子不够坚定“不试试如何知道长公主若是真的很中意此人,臣可以帮忙和陛下说。”
手中的勺子被捏紧,她指尖狠狠泛白。
闷热一阵一阵袭来,半晌,她压抑着声音里异样的颤抖“你帮不了我,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永远不会。
又是三年过,沈慕站在宫中的一处高台之上,遥望夜晚依旧热闹的宫城,弯起了嘴角。
晋国真的如徐彻所说,一点点壮大了起来。
沈慕下了阶梯,远远地见着徐彻朝自己走来。
从那之后,她便很少见到他了。
徐彻平日很忙,只要她刻意躲着,一月都打不上一次照面。
度过这漫长的三年,她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他了。
却没想到今日突然再见,身体却很诚实,她莫名慌张地又踩到了自己的衣摆。
就像第一次与他见面时那样。
只不过这次她没能稳住自己,踩空了最后一格阶梯。
好在徐彻离她很近。
他上前两步,很稳地搀扶住了她。
沈慕抽出手站好,理自己的衣裳,有点窘迫。
越在意的人越觉得窘迫,可她看见徐彻与平日无异的脸色时,她才发现连窘态都是多余的。
他根本不在意吧。
就算这么久没见,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许久未见长公主了。”徐彻放下手,笑着寒暄。
沈慕讶异地抬头。
倏地,心里被丝丝点点的欣喜填满。
纵然她知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寒暄,纵然这点禁忌的欣喜都是不该有的,她却还是恶意地说服了自己,就这样再开心一会儿吧,反正谁都不知道。
生怕被发现般,她藏起那一点点雀跃,而后装作平淡地问他“这么晚了,正卿怎么在这儿”
徐彻手中拿着折子“还有些事要与陛下商量。”
沈慕一听就猜到了,多半是关于开国库设工坊的事。
设工坊一事刚提出就受到了强烈的反对,整个宫里谁还不不知道。
“正卿怎么这么固执开国库动的是皇兄的钱,不仅如此,设工坊还牵扯了底下一众官员的利益,不可能得到支持的事,你为什么还要费力不讨好”
徐彻安慰道“臣不需要好,百姓好便好。”
她绕着弯又提醒“你何必呢宫里已经有很多人忌惮你了。”
徐彻心里有数,答道“无碍。”
说完,他行了个礼要走。
见怎么他都没有反应,她终于还是急了“徐彻你能不能先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你了”
喊出这句话后,两个人惧是一愣。
太暧昧了,是她逾矩了。
而他,终于察觉到了。
沈慕慌张地掩饰“我是说正卿你不要再这样了,陛下和太子他们已经容不下”
“长公主,”他不再笑,打断道,“不要再宫城之中说这些话,还有”
沈慕心一沉,用眼神乞求他别再往下说。
可他还是揭穿了“长公主为何不惜忤逆陛下来和臣说这些”
月色凉得像掺了冰,凄惨地照在她的脚边。
沈慕动了动嘴“因为因为我”
因为什么
因为她心仪的人不是哪家的公子,而是他
在她支支吾吾没说出话的那一刻,徐彻终于叹了口气“是臣对不起长公主。但臣,不值得。”
徐彻走后,沈慕浑身脱力般,狼狈地坐倒在地。
此时她才发现出糗的窘迫分毫比不上此时的难堪。
可偏偏,他太好了。
好到最后还把错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硬生生地咽下了所有话,让所有难堪都停在了这一刻。
可她后悔了。
早知道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她一定不管自己是不是还会变得更加难堪,也都要把喜欢他说出来。然后徐彻这种磊落的人一定会远离她的,他一定会安排好所有事就和皇兄提出辞官的。
这样,这样
这样他至少还能活着。
一切说变就变了。
从没想过,短短半月后,他们便再见了。
那日下午,她偶然间看到太子和柳谦走在一起。她觉得不对劲,便跟了上去,这一跟才知他们早已打算扳倒徐彻。
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通风报信,她就被陛下叫走了。她焦灼得仿佛心里能滴下血,可是没有一点点准备,他还是被人押到了大殿上。
发生得太快了。
她没有多想,与他一起跪在了殿中。
在那些皇侄小辈面前放下所有身段,求她的皇兄能放过徐彻。
她从未哭得那么没有形象,没想到皇兄真的松口了。
带着最后的希望,她看向徐彻,可他却对自己摇了摇头。
沈慕彻底呆住了,被人拖出去前,她死死地盯着他。
什么意思为什么摇头她还能做什么
然后,他的唇微微动了。
那个口型是阿芙。
沈慕绝望地闭上眼。
好。
她想,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开口。
那她便一定要替他护住他的阿芙,护住徐家。
可是一切都没能如她所愿。
沈慕被关进了自己的殿中,殿门外看守森严。
那一个晚上是她度过最恐怖的一个晚上,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只能一遍遍骗自己,皇兄答应她会饶了徐彻一命的。
没事的,没事的。
第二日被出来时,她仍然喃喃重复“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厉害”
可是琦儿却泪流满面地跪在自己跟前“殿下,正卿他正卿他被一剑刺死在大殿中,抛、抛尸荒野,徐家、徐家也全没了”
沈慕呆立了片刻,伸手去扶她。
但她还没扶起琦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半年后,沈慕嫁做他人妇。
两人不过是因为利益联姻,没有感情。
他们相敬如宾,育有一子。
最后,她还是没能遇上一个宠她的人。
沈慕想,她大概会带着一颗死了的心,过完这一生。
只是孩子无辜,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直到她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与某个人真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得知那是徐诉之后,她三天三夜都没睡着。
徐诉会做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为了徐彻,她甚至不曾和皇兄闹翻,因为她始终记得,徐彻想要晋国百姓和乐,太平永安。
可是徐诉回来了。
后来,沈慕站在荒林中的那个衣冠冢前,自嘲地笑了“徐彻,如果是你的儿子想要灭晋,我该拦还是不拦呢”
回答她的只有深夜嘶哑的乌鸦叫声。
她到底还是没有拦。
秦国攻入晋国都城前,将孩子交给了那个男人后,沈慕回到了晋国宫城,亦永远地留在了那座宫城之中。
高台上,她服下一粒毒药。
意识渐渐模糊的前一刻,她无力地看着大军攻入宫城,哭了
“抱歉,没能让晋国变成你想看到的样子。”
“可本宫一生的意难平从不是晋国,而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多少人会看这章,不过我还是问问吧大家想看养崽崽的番外吗感觉养崽崽比较日常零散就没有排在付费章里,想看的人多的话我明天去微博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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