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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角巷有两家大屠宰场,收留云雀的这家人姓朱,老实本分,不懂得那些人情世故的;另一家姓蔡,喜欢耍些小聪明,看着笑脸相迎,肉卖得便宜,暗地里却是缺斤少两。
一开始没感觉,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也还是爱光顾朱家人。
一行四个人向外走去,每个人都各有风姿,十分的惹眼。
蔡家的老板娘眼尖,看着他们气度非凡的样子,一眼就觉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连忙放下大刀,快步走了出来。
“小云,这几位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名,一直都叫她小云。
“他们是我的朋友。”云雀介绍道。
蔡氏两只手粗鲁地往身上擦了擦,上下打量着沈斯觉和她身后的两个人。
她自家女儿才因为被人嫌弃嫁妆少了而黄了婚事,卖肉卖不过人家,这下子怕是连嫁闺女都嫁不过人家,顿时脸上都多了几分酸色。
云雀对蔡氏的小家子气和处处发酸的样子没什么好感,见她也没事,就打算直接走。
蔡氏却是一个假笑对着离云雀最近的沈斯觉“这位公子还没成家吧。”
沈斯觉下意识先看了云雀一眼,然后才答道“唔,没有。”
“嗐,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蔡氏拖腔带调的,“我就是看公子一表人才的心里实在欢喜,就想提醒你一下,找人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年轻貌美的女子可多哩。”
沈斯觉听那蔡氏的话,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尴尬地笑了一下。
云雀当然听出了她棉里带刺,回头睇了她一眼,不屑于和这种人多说。
但还未转回头,又听蔡氏得寸进尺“唉你说说我们小云啊,哪里都好,也不知道怎么老大不小了还没嫁出去。”
她本来今天心情就大起大落的,饶是平时不轻易生气的人,现下也有些烦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边上的沈斯觉一口呛了回去“大娘,你说谁老大不小”
蔡氏没想着方才还带着笑的人突然就这么不客气了,瘪了瘪嘴“我又没说错,你这公子脾气还挺大。哟,难不成你是已经看上小云了”
沈斯觉听她讽刺来讽刺去的,维护云雀的话张口就要来,结果没留神,云雀两根手指往他手臂上用力拧了一下。
他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委屈地看向她。
本来云雀是怕他一个皇子在外面乱说话,现在人家是不认识他,但万一落了口舌以后谁知道呢。可冷不丁受了这么个眼神,她心直接就软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转向蔡氏“蔡大娘,人家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不会看上你女儿的。”
末了,她还问沈斯觉“是不是”
沈斯觉头点得比谁都快“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你一个人。”
蔡氏被这腻歪话糊了一脸,这下脸色和她的姓氏一个音了一脸菜色。
元琼悄悄笑了笑,又加了一把火“走吧走吧,你们真肉麻。”
随即没管蔡氏的脸色,把人都推走了。
四个人一对一对前后走进了热闹的街中。
沈斯觉走在前面揉着手臂,像小媳妇一样“我知道,你不就是不想让我瞎说话,那也不用拧这么重啊”
云雀看他一眼,口是心非“说一句老大不小你这么激动干嘛,她是没说错。”
他突然正色“怎么没说错,我不许别人这么说你。”
这个时辰店铺都开张了,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可沈斯觉的声音一点都没被掩盖,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云雀的耳朵里。
元琼跟在两个人的后面,顿觉神清气爽,愈发觉得自己做了好事一桩。
“对了,”她看向身边的徐夙,“你刚刚和小云姐说什么了”
“上次围猎的时候二皇子差点没命,是公主救的他。”
“嗯,然后呢”
“然后臣告诉她,二皇子那次之所以会被狼袭击,都是沈斯阙设计的。”
“你说什么”元琼一惊。
沈斯觉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十成里有七成的把握,”他淡淡说道,“沈斯阙心机和野心都太重,以前有沈迹牵制,后来沈迹死了,晋王必然想要再扶一个,其他皇子都太小了,剩下的只有这个被他特意养出来的二皇子,好操控又单纯。”
沈迹还在的时候,沈斯阙当然乐意依晋王之言,把他的弟弟养得无忧无虑的,少一个与他抢皇位的人,也能在晋王面前表现一番。后来沈迹死了,沈斯阙怎会看不出晋王想要扶沈斯觉的想法。
上次魏如晏告诉他,是沈斯阙让沈斯觉去的围猎场南边,而魏如晏到时又是沈斯阙先一步到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沈斯阙是为了去下第二次手的。
这也就是为何,沈斯阙当日对小公主下了手。
因为她坏了他的事。
元琼琢磨着那句“十成里有七成”“那剩下三成呢”
“云雀不会去深究余下三成,”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到底是谁要害二皇子其实并不重要,重点在于有人要害他这件事。而且哪怕这件事不是沈斯阙做的,要想让云雀动摇,也必须让这件事赖在他的头上。”
元琼似懂非懂“为了让二殿下的处境听起来更加岌岌可危吗”
徐夙点点头“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这样便能把二皇子放在云雀的同一边。”
在云雀心里,沈斯觉是沈斯阙的弟弟,必然是在沈斯阙的那一边。就算沈斯觉再示好,她也过不去心里那个槛。
但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就都站在了沈斯阙的对立面。
而从他发现云雀和小公主同路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到底不是个合格的刺客。
所以这一次面对她喜欢的人,她更不可能狠心地放任沈斯觉不管。
元琼脑子转得也快,没一会儿就明白了过来。
又想起怪不得刚刚徐夙才会问小兔子皇子是不是亲手熬的粥,他是怀疑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
指腹轻摩间,徐夙几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也幸好云雀不是个合格的刺客,才得以护了小公主这么些年。
“公主呢”他问道。
“嗯”
徐夙望着前面两个人“方才出门前,公主和云雀单独说了句话。”
“哦,那个,我倒也没说什么”如此谋算人心之后,说起自己的话,元琼倒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让小云姐给二殿下一个机会,也再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机会。
他在心中默念。
两人又并肩走了两步,徐夙才接上她的话“那臣呢公主可愿再给臣一个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就仿佛在说什么不太重要的事情,只是他此时理袖子动作不太自然,不知是在拂去袖子上的褶皱,还是在掩盖什么情绪。
元琼一下子呆住了。
她突然想起,长公主也这么说过。
可是你还是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什么机会”她心里打鼓。
“一同回赵国的机会。”他如此说道。
瞬间,元琼空空的心不知道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好像不用再怀疑徐夙是不是喜欢自己了。可是她还是没底,还是不敢和他在一起。
从发现那堆冢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长公主希望她能让他活下去。可是这个手上连线都没有的人,这个对自己都无情到死的人,她真的可以吗
远远地传来云雀的轻斥声。
抬眼看去,两人走至桥头,那桥上有积雪化成了一滩水,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会弄脏了衣摆。只见沈斯觉不顾身份地蹲了下去,说要背她,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元琼的心头忽然一阵感动,她忍不住笑起来,眼睛有点发酸。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试探地对徐夙说道“你也背我过那桥,我就考虑考虑。”
默了默,徐夙停了下来“公主要臣背您”
元琼侧头,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
她尽量镇定“也不是非背不可。”
要他背人果然还是过分了点。
身边人却是已经走到她身前,缓缓蹲了下来“公主的右手能搭住臣的肩吗”
右手骨裂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元琼沉浸在云雀和沈斯觉的事情中,都忘了自己的右手还被固定着。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抿抿唇,垂眸看向半蹲下来的徐夙,轻轻挪了挪手,小声说道“能。”
云雀和沈斯觉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拐角处,没了踪影。
元琼却趴在徐夙的背上,刚刚上桥。
檀木香气就着雪变得更加凛冽,如她想象的那样,身下人的背却削瘦,骨头一根根的突起,让人平白地心疼起来。
他走得却是稳,一如既往。
走了两步,一滴雨滴到了元琼的鼻尖上。
伞还在马车上,她于是提醒道“徐夙,好像要下雨了。”
徐夙应了一声,继续背着她慢慢走。
见他没有反应,她只得再说道“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们走快点回去拿伞,曲析今早还嘱咐你别淋雨呢。”
徐夙没应,却问道“公主考虑好了吗
元琼撇撇嘴“考虑哪有那么快给答案的,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回去慢慢考虑。”
不过比起她考虑的速度,她觉得徐夙走得更慢,过一座桥走出了跨越漫漫长路的感觉。
本是后他们上桥的一对老夫妇都从他们身后走到了他们边上。
老妇人看似很是喜爱他们,对元琼笑了一下,而后又转头看自己的那口子“你看看人家小夫妻多有情调,郎才女貌的还那么恩爱,你怎么不知道背我过个桥呢。”
那爷爷佝偻着背,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你这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我不知道背了你多少次了,现在怎么是背不动啦。”
听着自家老伴的话,老太太跟笑起来竟还有少女的娇羞模样,历经岁月亦不见老。
元琼才回了个笑容,随即听到后面的话脸倏地一红。
而不知怎么,本要把元琼放下的徐夙也没了后面的动作。
感受到背上的小人搭在他肩上的手僵了一下,他仍是背着她,慢条斯理地低声重复“公主,有人说我们是夫妻。”
那话平平淡淡的,但元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笑意。她咬了咬下唇,好像示威一般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要他不许跟着瞎说。
夫妻吗
刚喜欢他的时候,这两个字她连想都没想过。
只觉得他是比自己还要高高在上的人,比天上的月亮还高还远,怎么抓都抓不到。那时候她只要能和他靠近这么一点点,都可以开心好久好久。
未曾想过有一日这么一个人会背着自己过桥。
她在他背上偷偷笑了两声,竟然也没去纠正那老妇人的话。
老妇人把他们两个说悄悄话和来回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全然当作了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像看自家孩子一样,笑得眼睛都没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算很大,那对老夫妻打了伞,牵着手一步步往家里挪去,走之前还和他们挥了挥手,要他们赶紧回家。
即便是小雨,淋得久了也还是难受的。
下了桥,有人在摆摊卖伞,徐夙索性买了一把。小商贩最喜欢在下雨时给没伞的人卖伞,一把破竹伞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元琼撑开了那把伞,小的不行,遮一个人顶多了。
“徐夙,你真不把我放下来你不累吗”
问是这么问,其实她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重啊虽然她才不重,但是背这么久,万一呢
现在还打了一把伞,岂不是显得她更重了。
徐夙却没这打算“这伞这么小,臣背着公主还能遮一点,并排走谁都遮不住了。”
“那我们再买一把不就好了”
“已经走远了,太麻烦了。”
元琼回头看了看,远吗
也还好吧。
说来这破伞当真是遮前不遮后,遮后不遮前。
走了一路,元琼对手上的伞意见极大,被徐夙背着也没见得能挡住两个人,她要遮到他的话,自己后背就都被风带来的细雨打湿了,难受得很。
好在她这个姿势没多久,前面的人就让她把伞尽量往后一点,不要挡着他的视线。
虽然她觉得这伞统共就这么点大,能怎么挡人。但既然徐夙这么说了,她便心安理得地把伞移到了后面,把自己遮了个严实。
雨珠子落在伞上,像丝线一般从伞面上滑落,接连滴在徐夙在伞外的手臂和手上。
元琼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肩,其实还好,都没太湿。
她垂下头,就是袖子湿透了。
“我帮你把袖子卷起来吧,黏着不舒服。”
徐夙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把伞柄夹在另一只手肘间,撩起了他的袖子。
转瞬间,她猛然停下了手,一动不动。
从未想过,从前那个说着“权臣无情”的人,此刻手腕上满是红线,一转又一转。
在这冲刷一切的雨幕中无比显眼,偏执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回事,说了恩爱夫妻就不愿意放了感谢在2021072920:59:542021073020: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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