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师兄今天很奇怪。
我妻善逸心想。
他从枯燥无味的挥刀练习中分出心神,偷偷偏过头,金褐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一点,顺着阳光撒下的角度移过视线,盯着离他不远的那道身影,试图做到不被发现的偷看。
黑发白肤,冷面青瞳,黑色服衬青色羽织,脖颈上安安稳稳用蓝绳系着一枚金色勾玉,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直衬得师兄整个人都帅到背景发光——就算是要让我妻善逸用他先天敌视帅哥的挑剔眼光去看,狯岳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虽然说……师兄性格上的缺陷有点减分吧,但是就算老是冷着一张脸,或者做出讥讽嫌弃的表情,也没办法否认师兄在外貌上的优势,那可是会令我妻善逸格外嫉妒的优势啊!
挥刀的样子相当帅气,不摆出那张嫌弃脸或者暴躁脸的时候也尤其能发挥高颜值的杀伤力,认真专注的表情,干脆利落的动作,再搭配上修行剑术时翩翩荡起的青色羽织后摆……可恶,帅到过分了啊!
过分,太过分了!明明是同门的师兄弟,为什么偏偏只有师兄的脸长得那么帅!他的眉毛又圆又粗,头发的颜色也这么奇怪,这样一来,女孩子岂不是只会关注他的师兄,自己还有机会娶到老婆吗?!
讲真的,我妻善逸真的很怀疑自己以后能不能成功找到老婆这件事,爷爷可是说过,希望他和师兄一同继承他鸣柱的位置,如果是这种说法,那么也就代表着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会非常多,非常非常多,多到遇见女孩子说不定都是一起的——这样一来的话,真的会有女孩子把目光从外表格外有迷惑性的师兄身上挪开,来青睐自己吗?
害得师弟这辈子没办法结婚怎么办,要赔人家的老婆啊混蛋师兄!他讨厌帅哥!!!
想到这里,我妻善逸的表情便又苦大仇深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像他在这里反复练习挥刀一样,狯岳师兄也在隔壁一块空地练习二之型,手里握着的木刀暂且被替换成了未开刃的真刀,因为爷爷说过师兄过不久要去参加鬼杀队考核,所以应当提前适应用真刀的感觉——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狯岳师兄奇怪的地方另有其他。
我妻善逸微微眯起了眼。
师兄今天穿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最里面一层白色短打,外罩常穿的黑色服衬,最外层竟然还披了一件青色三角纹羽织,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要知道师兄正常都只会穿那一层黑色和服内衬来的,胸口经常半敞着,哪里会像今天这样,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别说胸口了,现在从锁骨往下,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连他都没穿过这么多!而且天气又这么热,这种穿法真的不会捂出痱子吗?
——奇怪,太奇怪了。
我妻善逸想道。
总觉得很不对劲,这种反常带给我妻善逸的感觉,就好像是狯岳师兄在试图掩饰什么一样。
……师兄在掩饰什么呢?
大概是探究的眼神被察觉到了,我妻善逸还没来得及迅速扭回头,就看见原本正认认真真训练的师兄额角处倏地蹦出一个青筋,然后肉眼可见地,师兄整张俊脸的表情暴躁起来,面露不善地转过了脸:
“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我妻善逸立刻一个激灵,过去的狯岳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没彻底消去,所以,几乎是本能,他立刻就开始闭着眼大声道歉:“对对对不起!狯岳师兄,我不是故意盯着你在看——”
然而话还没说完,尾调拖到一半,我妻善逸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不对啊,他现在没有必要这么害怕师兄吧?
我妻善逸“啪”一下就重新睁开了眼。
师兄现在和以前那副模样不同了,甚至在昨天,他还体验了一把指着师兄的鼻子大声斥责的感觉,把师兄骂得心虚望天不敢回嘴……说实话,虽然对心脏和血管不太友好,但是真的很爽耶。
他都敢指着师兄的鼻子骂了,还怕什么怕,师兄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的我妻善逸立刻腰板硬挺了起来,重整了气势,把后半句本能的道歉咽了回去,转而给自己打打气,努力撑着理直气壮地开口:
“因、因为,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师兄!”
——加油啊善逸!你要把气势压回去!现在的师兄已经不可怕了,只要你强势起来,还可以做到昨天那样,把师兄斥责得说不出来话……加油啊!!!
“哈?”
狯岳挑了下眉,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把手里没开刃的刀归了鞘,青瞳幽幽地扫了外强中干的金毛师弟一眼:
“什么事,快点说。”
咕咚——
我妻善逸吞了一口口水。
——什么,什么情况,和昨天怎么不一样了呢,师兄的压迫力怎么又变得这么强,感觉杀气似乎都快溢出来了!连看过来的眼神也是,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师兄的目光为什么这么杀气腾腾啊!
和想象中的差别有点大,于是我妻善逸立刻就怂了回去,连原本放大的嗓门都颤颤巍巍降了下来,干巴巴地回答:
“就、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师兄今天穿这么多……而已……”
“……”
狯岳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老实说,他刚才还有点诧异废物儿子竟然硬气起来质问他来着,不过也不知道这儿子在短短几秒钟脑补了什么,怂的速度比谁都快,快得让他忍不住想笑——虽然说他现在也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太热了……
太热了,原本就是炎热的天气,他莫名其妙穿了好几层,又要在这里修行剑术,这可是耗费大量体力的行为,剧烈运动本来就容易热,他又穿了这么多,所以热到他五脏六腑都蔓延着暴躁,感觉自己置身在蒸笼里,心情也格外烦躁,就连和废物儿子说话也没什么好声好气。
而至于为什么今天穿这么多……
狯岳沉默了一下,左手本能地在肋下的位置轻按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因为我冷。”
我妻善逸:“?”
冷?
狯岳师兄说他冷?
我妻善逸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高高悬在空中的炽热大太阳,露出了“你在逗我”的表情。
这种天气穿这么多,不会中暑都已经很令人意外了,狯岳师兄居然说他觉得冷?就算师兄的肤色的确看起来白到仿佛刚被推出太平间,但始终也不是真的存在于充满冷气的太平间啊,不至于在这种温度下都觉得冷吧?!!
这真的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
整个上午,就这么在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修行中度过了。
下午的时候,桑岛慈悟郎难得没有在刚过饭时就把两个徒弟赶去训练,而是把我妻善逸打发去继续修行,把狯岳单独叫去了屋子里,坐在矮桌前,摸出了一张粗糙的淡黄色信纸。
“鬼杀队这一次的选拔就在两个月后,按照惯例,培训师会提前写好举荐信,将参加选拔的人员名单上报,用于方便统计人数。”
矮桌边缘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两个人看,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动作,桑岛慈悟郎一边在信纸上写着字,一边说道:
“善逸的话,这一次选拔还不能去,所以这次我就只把狯岳你的名字报上去了,没问题吧?”
狯岳眨了下眼,青绿色的眸子没有什么波动,毕竟他也不意外,这件事情他从很早就已经知道了。
“我没问题。”
“很好。”
桑岛慈悟郎满意地点点头,用颇为骄傲的眼神将自己的大徒弟打量了一遍,然后将信纸向前推了推:“相信你一定没问题,我桑岛慈悟郎的徒弟,一定会顺利通过鬼杀队选拔,诛尽恶事,灭杀恶鬼——那么就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吧,狯岳。”
……
原本的狯岳虽然也识得一些字,但似乎也懂得不多,只能勉勉强强认得一些日常会用到的文字,况且他向来也没什么机会握住笔杆,会写的那少得可怜的几枚字迹也歪歪扭扭,只能勉强让人认个大概。
而在被天雷劈过后,他的记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杂,脑海中也多了很多乱糟糟的知识,其中也包含格外全面的文字——甚至不仅仅是日本语,狯岳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似乎还懂得别的什么文字。
不过那就已经是他当前用不到的知识了,对于鬼杀队的剑士来说,作为文盲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不会写字的剑士大有人在,培训师写推荐信常常会直接代劳写上参加选拔的人的名字,可能也只有粗略了解自己的大徒弟似乎是识字的桑岛慈悟郎会让他自己来书写了。
于是狯岳静静地敛下眸,接过桑岛慈悟郎递过来的笔杆,在信纸上接着“举荐人桑岛慈悟郎”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稻玉狯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