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开机没多久,开心就被迫喊了第一次暂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是导演,他是老板,是剧组的灵魂,但也是一个新人。如果他的掌控能力不足,让人看出他只是一个习惯嘴上跑火车的绣花枕头,那么此前辛苦搭建起来的拍摄秩序,也会瞬间出现各种纠绊。
斯琴高娲也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小导演,面露疑惑,“导演,哪里不对了?”在剧组工作时候,她是很维护小导演的颜面,从不直呼小小开的这个诨号。
开心和颜悦色道:“是表情不太对呢阿姨,你的笑容太善良了。”表情却很认真。
“善良?”斯琴高娲习惯性推了推眼镜。
她本就有戴眼镜的习惯,正好电影中角色同样如此,演起来没有丝毫违和感。尽管平时为人很和善,可演了这么多年戏,总会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摇头道:“我不太理解。这是个帮人写信的职业,对顾客总不能冷着脸吧。”
“阿姨,你想要听我讲个故事吗?”开心耐心的解释着。
“你说,我听着。”
其他工作人员或漫不经心的守在岗位上、或眼睛直勾勾看着导演,有表面恭敬心里不屑的,有纯粹工作无思无想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都在看他如何挥。
开心却浑然不觉,自顾自道:“你知道我们学拍电影的都有一堂观察课,被要求要在闹市区观察有意思的行人,然后写一大堆自己臆想的观察日记,我也有观察人的习惯……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还在读书,暑假和同学到拉斯维加斯去玩。有一次,我们在赌场外的大厅等人,大门里出来了一个女人,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一副皮包骨头的身架却穿了一身妖艳的红,她手里夹着烟,旁若无人的从我们的面前走过,样子又老又丑陋,脸上的状容极浓。我这个年龄,去了拉斯维加斯,应该看身材火辣的美女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浑身却有着说不出的吸引力,仿佛从一部电影中走出来的一个故事。使得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后来,我们在旁边的酒吧里又遇到她,这次却是同一个同样老且丑的男人在一起。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只是一个劲的抽着烟,那男人也是一幅老浪荡子的模样。我是个学拍电影的人,于是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我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女人背后的故事是什么,会拥有那样的眼神。我的同学也注意到她,于是就对我说,‘看那边那个女人,一定是个常年没有男伴的老妓-女。’”
“你演的这个角色名字虽然叫阿朵,可她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真实形象呢?我不知道,也没有编过。但我猜她的过去一定不会好,否则现在不会穿着很朴素的衣服,在这里摆摊写信。”
斯琴高娲面露思索,“你继续讲,这个人物是从你那次灵感中脱胎出来的?”
“也对,也不对。”
开心的回答却模棱两可,“在我的构想里,候车大厅里第一眼看到阿朵的时候,她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替人写信,鼻梁上架着一付眼镜,装模作样的让自己显出一幅善良的样子来,以骗取路人的信任,好利用他人的希望,为自己换来一点活命的钱。”
“这是一个真实的社会,我不想去粉饰太平,给人虚假的希望,也不会故作含情脉脉。因为,人哪怕有再多的梦乡,最后还是要面对自己真实的生活。”
“阿朵的顾客都是目不识丁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他们对她眼中偶尔滑过的一丝狡诈丝毫没有洞察,或悲伤或幸福洋溢的在她面前诉说着自己的各种向往……你看他们的眼神该是什么样子,可以有很多,但绝对不是善良。她是个骗子,她想邮寄哪封信就邮寄哪一封,她没有隐私观念,喜欢拆别人的信来取笑。您懂我的意思吗?”
“只需要一个带着虚假表情的眼神,不需要笑。”
“她坐在那,带着她的过去,而我的这部电影,就是讲述她的未来。”
斯琴高娲有点被他的长篇大论镇住了,这小子好能说,却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她演这么多年戏,头一回遇到这么难缠的小家伙。
眼神…
过去的…
真实的生活…”
她默默的想着,就这么坐在那里不动不响。开心没有再开口,整个剧组都安静等着她。刘叶跟她相处一天,也已经感情不错,他知道这是真正的演戏,不是学校里那些作业。兴奋的嘴唇干,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场中。
半晌斯琴高娲抬头看了开心一眼,平静道:“再试试吧。”
开心也很兴奋,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也想被震一下看是什么感觉。
“anetbsp;重新开拍,一如既往的镜头语言。背后是穿梭不停的模糊人影,闹中唯有一点静,就落在这一方小小的书桌前。变焦就能实现这一现象,可知道什么时候转换焦距最好的,也不会太多。
作为本片摄影师的赵小鼎,虽然才初涉电影拍摄不久,可现在已经表现出一个顶级摄影师的镜头感了。摄影师在剧组中多半是沉默的,他们习惯用镜头来说话,这也是所谓的镜头语言。
一个优秀的摄影师,通常可经由摄影机所拍摄出来的画面看出拍摄者的意图,因为可从它拍摄的主题及画面的变化,去感受拍摄者透过镜头所要表达的内容——“我的镜头会说话”。
一段好的镜头,能读懂出许多意境,这需要导演和摄影师多方沟通和努力。
“叶苏,真恨我这辈子冒遇到过你,给你写信,是你儿子天天整天闹拿他冒办法才写的。”丽娜的扮演者也是天天扮演者小康的母亲,农民工刻苦的痕迹都写在脸上,一事不烦二主,开心觉得这对母子很适合这两个角色,也可以让小康从一开始就放松……在电影中同样饰演一对母子不是很有意思吗。
这个角色镜头并不多,起初她并不想出镜,一个在工地里提灰桶的小工跟拍电影,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
开心给她开了一千块的片酬,她仔细考虑了三分钟,就忐忑的答应了。
现在看来,完全是本色表演,一脸呆滞的念着台词,脸上的表情十足真,这正是开心需要的。尤其是小康还配合的在旁边露出调皮的笑容,镜头对准他,仿佛就是在说:没错,就是我让妈妈这么干的。
丽娜也渐渐放松下来,表情带了些笑容,看起来像是害羞,也似在憧憬:“我说你不负责任,可小孩子还是想见你,他想找个机会跟你见上一面。他想要到去你那住些日子……”
“住些日子?”
斯琴高娲忽然抬起头,已经不能算漂亮的眼神里,不经意间透出冷漠和嫌弃,“似乎是个麻烦活。”
看到这个眼神,监视器后的开心兴奋得直捏起拳头,不愧是人民艺术家,“太棒了。”一边偷师的刘叶看他这副过激反应,都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心里腹诽不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嘛。”
“是的,我可以送他去你那儿,还可以见见开开和叶叶……实际上大姐,其实我是想让那个家伙来这里找我,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比我会说,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他过来。”丽娜继续说着台词,有农村妇女特有的害羞和不好意思。说出口后,却是一番憧憬的期盼。
斯琴高娲一脸麻木,似乎像是个认真记录的人,眼神里却是不耐。她已经被调皮的天天不停用陀螺敲打她桌面的举动搅的有点烦躁,一把抓住放在一边制止了天天,“我怎么知道怎么才能让他过来!”
“我求你帮帮我吧……”
“我看你还是想好怎么说,再来找我写信吧。”
丽娜依旧一脸憧憬,“说实话,我还是非常想他的。”
“好吧。你是想写的书面一点,就像电影里写的情书那样。”
斯琴高娲随手抓过一张稿纸,敷衍的快书写,边写边念道:“叶苏,其实我真的非常想你,我希望清晨起来你就坐在我身旁,但愿我们的感情海枯石烂永不变。但愿我们能白头到老……我很快就要到你那去了,爱你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阿娜?好,阿娜。好了,就这样吧。需要我帮你寄信吗?”
“砰砰~~”
天天只是个小孩子,哪里坐得住。又抓起自己的陀螺,在桌子上敲敲打打。
斯琴高娲再次抓起,直接丢到地上。
小孩子立刻用冷漠的眼神看她,其中的厌恶和不信任根本就不需要演。
“两块钱,只写信不负责寄信是一块钱,一共是两块钱。”
丽娜付钱,天天已经捡起了自己的陀螺……监视器后面的开心既兴奋又紧张,“好,该你说台词了,小康,可不要掉链子。”
好在小康虽然调皮了点,却依然记得给他买糖果和很贵冰淇淋的导演叔叔的叮嘱,及时的说出台词,质问道:“妈妈,你怎么知道他会把信寄出去,我看见她根本没把信放进信封里。”
斯琴高娲笔下忽然一顿,一抬头,从眼镜后面透出心虚的目光看向两人。幸好丽娜训斥了孩子,道:“真没礼貌,她可帮了我们大忙。”
“下一位,再见。”
“停!”
开心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好~”
斯琴高娲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个活还真不轻松啊。”
“阿姨您辛苦了,再接再厉。”开心拍着马屁。
“叔叔,我演的好吗?”小康听到夸奖,也跑过来炫耀,却本能的不去看一旁的斯琴高娲。虽然是演戏,可刚才被丢掉陀螺的一幕,他可没忘呢。对小孩子的这种反应,斯琴高娲也只能苦笑了,现在想想,当初开心不让他们提前交流,估计作用就在这了。
开心对小孩子自然不会吝啬夸奖道:“演的很自然,但不能骄傲,告诉叔叔今天想吃什么就给你送过来,这是剧组特地给你的加餐。”
“我想吃烤鸭……只能一个人吃吗,我想跟我妈一起吃?”
“呵呵,你还是个孝子呢。”开心夸奖道:“没问题,我想你一个人吃不完整只烤鸭。”为了让孩子不会怀疑他也跟戏中只写信不寄信的阿朵一样,开心当着他的面叫来刘叶,“那个谁,中午开饭前去买一只烤鸭过来。”
“我去~你使唤人还真不客气。”刘叶撇嘴嘀咕。“导演,这可得加薪啊,你看我干了多少活。”
“少废话,赏你一块钱跑路费,快去。”开心照着他的屁股抬腿一脚,把这家伙赶走。男配角郁闷了,可谁在乎,男主角高兴就好。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开心的特殊对待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很重要,却也能不失礼貌,对刘叶喊道:“谢谢叔叔。”
刚才还一脸不满的刘叶,面对孩子的笑容,马上舒缓了,“不用谢,小康,好好演,大家都看着你呢。”
“嗯。”
(求收藏,求推荐。小说就像是流浪狗,如果哪天你看到它在流浪,请你把它收进书架,给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