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本以为熹贵妃就坐在里面一个个问话,结果她进去后也没看到熹贵妃的人影儿,只有芍药与小余儿几人在里头,中间坐在一张书桌前的那张面孔,杜氏瞧着很是陌生。那是良辰,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来露面。
她进宫后身子便突然有些不好了,自从搬来景仁宫帮着处理后宫里头的琐事后,便几乎没怎么出去过。杜氏常年在长房里待着,很少到这后宫里头来,所以不认识良辰也实属正常。
“让你久候了,贵妃娘娘身子疲乏,已经进去歇着了。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要说实情,不能有所隐瞒。”良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提起笔来准备做记录。
杜氏一看她还会写字,便知道她大有来头,也不敢怠慢,忙堆起笑脸讨好道:“好的好的,一定说实情,不敢有所隐瞒。”
良辰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有人说,老姑姑里有人私自偷用合欢之药,此事当真?”
杜氏一愣,连呼吸都忘了。且不说别个宫里头的老宫女会不会耐不住寂寞做那档子羞于启齿的事情,单就长房里的老姑姑,杜氏便知道有两个会吃那种东西的,乞巧就是其中之一。
她并不知道乞巧是误吃了药才会暴亡,只以为乞巧是看到熹贵妃没死,因为害怕事情暴露,才会畏罪自杀。
她人精儿似的滴溜溜转了转眸子,眼皮虽然耷拉着,眼珠子却闪着精光。她嘿嘿笑了两声,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这位姑姑,这种事情……嘿嘿……还真不好说。”
灵犀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不好说!”
杜氏一悚,颤了两下,缩着脖子道:“是是是,我说我说。这……我……我是听说……有人用过那东西,但是也没亲眼见到过,所以……所以不敢乱说……”
“那你是听说有谁用过那东西的?”良辰抬头看了她一眼,顺便瞟了下灵犀,示意她莫再插嘴。
杜氏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乞巧好像用过的……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跟谁听说的?”
杜氏一怔:这是要追根究底啊,到底是哪个把不住嘴的,将这样的事情抖落出来了?她恨恨地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宫女,心想必是她们,真该撕烂了嘴。
她并不知道,那四个宫女是良辰故意安排跪在那里的。
可她只敢在心里想想,出声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这……我倒是不记得了,好像……好像是孙姐姐与我说的……”
她随意说了个名字,忍不住抬手擦了下冷汗。她行事小心,进宫这么久都未被盘问过,这次还当真是头一次被如此细致地盘问,心里不免发怵。
待她被带下去后,妍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是最后一个了?”
良辰起身,点头道:“是最后一个了,娘娘可有定论?”
自从发现后院有被人翻过土的痕迹后,妍华便让人开始查那一日有哪个可疑的人儿进来过。因为那一日景仁宫里头管事儿的人几乎都不在——妍华出宫,芍药去了储秀宫,后来灵犀又随着裕妃去承乾宫了,而小余儿也被芍药差遣着忙东忙西没在景仁宫里落脚,所以也没人留心眼是不是会有心怀不轨之人进去。
小余儿与芍药几个也是问了景仁宫里头的人许久,才有两个小宫女说那天好似看到过两个人往后院去。后院里有两间屋子用作下房,是供景仁宫里头的宫女住的,平时白日里头她们也不会往后院去,因为怕被人误会她们回去偷懒。
她们顺藤摸瓜,让那两个小宫女四处留意,最后才确认是长房里头的两个小宫女。妍华先让内务府偷偷将那两个小宫女调去了别处,而后又偷偷地让魏长安审讯了她们二人。
那两个宫女也未见过杜氏本人,以前也是通过乞巧来做事的,后来变成另外一个姑姑吩咐她们做事。她们并不知道在景仁宫的后院里头能挖出什么东西来,只知道能挖出东西的话,带回去就有赏银拿。而那催情药的事情,便是从她们口中得知的。
妍华也不怕打草惊蛇,她已经从那两个宫女口中得知一些皮毛,眼下不过是想看看,这些教习姑姑之中有哪些是心虚有可疑的。
妍华也没说自己怀疑谁,只是先问良辰:“你觉着呢?”
“娘娘,奴婢觉着这第三个……第七个……这一个……还有最后这一个,像是有问题。”良辰微微笑着,翻着自己记录的文字,一一说了起来。
妍华仔细听着,又与她道了一番自己怀疑的那几个:“明儿你让小余儿将这东西拿给魏长安看,你安排几个人好生留意这几人的动向,既然她们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归还会想别的法子的。这是后宫,魏长安也不方便过来查探,如今也只得靠我们自己多留意了。”
“是。娘娘听了这么久也乏了吧,快进去歇着吧。这往后的事情都由咱们几个盯着呢,娘娘就不用操心了。”良辰搀着妍华的手臂,笑着将她送进了内殿歇息……
以前张李子在的时候,他会时不时提点杜氏一声,让她记得为八爷报仇。张李子走了之后,因为没人催促,杜氏便只按着她留意到的机会来,有机会的时候便想法子报复,没机会的时候,便自顾自安逸着。她怕死,所以不会好端端地无故送命。
之前她把那封她看不懂的信故意遗落给安贵人的宫女时,便盼着安贵人能将事情捅大的,结果事情并没有闹大。
她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但是她无法出宫,放那样一封信在她屋子里实在是又危险又无用。所以她转念一想,还是交给安贵人那样恨着熹贵妃的人为好,假借她人之手来达到目的,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如今杜氏与景仁宫正面交锋过,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再说,她也没找到机会下手。
所以妍华差人盯住她们后,她倒是并未出过什么差错,而另外几个被怀疑的人儿却是被查出不少问题来。不过都与妍华被害的事情无关,所以芍药她们本着不打草惊蛇的缘故,没有刻意惩治那几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妍华也不着急,只让人慢慢盯着,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笑笑与张若霭的感情也一直没有进展,张若霭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着笑笑,笑笑也不介意,除了嘴巴上凶凶他,也未曾真的拿自己的公主身份压制过他。不过,张若霭教她作画的时候很是严厉,笑笑嘴里不服,可静下心来学习之后,上手很快。张若霭不免有些惊赞,却也只是在心里而已。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雍正十二年之春。
笑笑与张若霭两个人并不知道胤禛与张廷玉之间的打赌,所以他们俩人一点儿也不着急。笑笑的男女之防不似别个女子那么重,还是因为从小被皇后宠出来的。张若霭与她熟稔之后,难免也没再做到时时刻刻都保持距离。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的关系倒是日益融洽。
到三月的时候,胤禛心里便开始着急了,毕竟那个赌在七月份就要结束了,他骨子里就不想输。所以他让妍华做了一件事情,惹得妍华又忍不住白了他几眼:“皇上怎得不自个儿与弘历说?”
胤禛讪笑了一声,扯着她的袖子央道:“我是皇帝,怎可跟弘历说这种事情?婵婵也知道我平素里在他们几个面前都严厉得很,如何……放得下架子?”
妍华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好好的,皇上非要与张大人打那个赌作甚?臣妾会叮嘱弘历多上点儿心的,但万事随缘,若是成不了,皇上也不得怨怼弘历才是。”
她当时并没料到,正是因为她让弘历帮着推波助澜,张若霭与笑笑的感情才会一日千里。
“你可真护着他。”胤禛叹了一口气,看到妍华正盯着自己鬓角看,便牵住她的手道,“近来我腰酸背疼得厉害,你每日都多抽些工夫陪着我可好?你多劝着我一些,我便能多歇息一会儿了。”
这话听得妍华心酸,这话说的,好像是没人让他歇息似的,那么劳累做什么?
她前几日来养心殿的时候碰到就江煜太医了,江煜告诉她,皇上的心脉常年疲累,如今已是颇容易被过上病气。他希望妍华能多劝着皇上一些,让皇上多注意歇息,多注意膳食,莫要一忙就忘了用膳或是延迟用膳的时辰,如此下去,实在是对身子危害太大啊。
妍华偷偷抬手揩了下眼角,闷声道:“禛郎这是什么话?我哪次过来没劝着你多歇息歇息,我央着你一起去御花园逛逛,你总是不应,放不下这个事那个事。折子总也批不完,朝事也总是处理不完,皇上是成心让臣妾担忧啊。”
“怎得哭了?我不过是说了句胡话……”他忙抬手给妍华擦眼泪,柔声哄她,“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累,就是在你面前抱怨抱怨,想让我的婵婵心疼心疼我来着。”
妍华这才扬起头来,捂着嘴笑了,眼里还有明晃晃的泪花在闪闪发光:“那皇上眼下可是能陪臣妾一起去御花园里逛逛了?里头的花开得很漂亮呢。”
“好好,我陪你去。可不能再哭鼻子了,这么大的人儿了,也不怕人笑话。”
“禛郎不让我担心的话,我自然就不哭了。”妍华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扶着他往外走去。
“哼哼哼,好了好了,我不反悔,走慢一点。”胤禛看到她心急的模样,忍不住直笑,“等过几日,我带你去圆明园可好?那里的景致比御花园还好。我让人种的那一片桃花想是也开了,一定漂亮得很,跟潜邸里一样美。”
妍华心里一喜,哪有不应的道理,忙捣蒜似的点起头来:“好,皇上今年还未去过,当多住几日才是。”
等去了圆明园,她便无事一身轻了,到时候就可天天缠着胤禛在园子里四处走走,总好过坐在龙案前批折子,为朝事伤神。
她本以为,她与胤禛之间的劫难都已经过去,却不料,这一次出宫去圆明园竟是惊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