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贵妃娘娘。”阿妧索性没起身直接给请安,不等郑贵妃挑剔出什么错处来。
郑贵妃居高临下的望过去。
阿妧是从清凉苑出来的,看她的红润的脸蛋和眼角的春色,便知道昨夜她承了恩宠。
没想到她竟很有些手段,竟能让皇上为她破例。
“熙贵仪身子骨都大好了?”过了片刻,郑贵妃才缓缓的开了口,并没让阿妧起来。
这点子故意刁难人的折磨,阿妧做了好些年宫女自然清楚,她恭声道:“谢贵妃娘娘关心,妾身好多了。”
天气炎热,郑贵妃在仪仗下有一片遮阴,阿妧却是蹲身在一旁,时候久了,她脸色有些发白。朱蕊忙在一旁扶住她,阿妧才没有倒过去。
眼见阿妧身子摇摇欲坠,郑贵妃才觉得心中畅快了些。
“熙贵仪觉得自己好多了,本宫却觉得你还未痊愈。”郑贵妃今日依旧盛装,精心装扮后的面容美艳如昔。她红唇翘了翘,眼底却无丁点笑意。“看看,这怎么就受不住了?”
那夜在怡景宫中,分明是郑贵妃的生辰,皇上却带走了她。
直到现在,皇上都未曾再去景和宫。
阿妧脸色苍白,声音虚弱的道:“妾身,有些不适。”
“知道不适就好。”郑贵妃下巴微翘,脸上有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若你谨守本分,没好却嘴硬说自己好了,何苦受这样的罪?”
郑贵妃这是在敲打她。
这样的敲打着实不是大事,哪怕皇上见了也说不出什么。
“妾身知晓。”阿妧垂下眸子,神色温顺的道。
眼看淑妃的仪仗也朝着这边来了,郑贵妃这才命人抬起轿撵,扬长而去。
朱蕊忙扶着阿妧起身。
“主子,您哪里不舒服?”她看着阿妧脸色不大好,低声道:“奴婢扶您回去罢,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您的。”
阿妧摇了摇头。
“我没事,方才只是装出来让郑贵妃看的。”阿妧弯了弯唇角,安抚的望了她一眼。“让她心里痛快,也好早些离开。”
这件事太小,在皇上厌恶郑贵妃前,简直不值一提,若说了就是她没分寸。
郑贵妃经过了前面那些事,终于肯放下架子了么?
两人说话间,淑妃的仪仗已经走了过来。
阿妧松开了朱蕊的手,再次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熙贵仪不必多礼,朱蕊扶着你家主子。”淑妃远远的见了阿妧被郑贵妃刁难,这才绕了路过来。“本宫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淑妃已经不是第一次替她解围,是宫中难得公正的人。
“谢淑妃娘娘关心,妾身只是蹲身时久了些,有点头晕。”阿妧感激她,故此坦诚已对。
淑妃微微颔首,方才郑贵妃的举动虽不高明,却着实折磨人。
“时候不早了,请娘娘先行,妾身这就过去。”阿妧不愿淑妃牵连其中,她忙恭声道。
看着淑妃的仪仗离开,阿妧扶了朱蕊的手,慢慢往坤仪宫走。
等她到时,几乎成了最迟的一个。
张皇后见她面上有些虚弱之色,皱着眉道:“若身上不舒服,让人回本宫一声就是,不必强撑着过来。”
“娘娘仁厚。”何修仪她本就不喜贵妃,更因为皇上处置贵妃而不满。“不过妾身知道,熙贵仪不舒服,却是有人故意刁难。”
郑贵妃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今年的秋茶。
“妾身在路上见到,熙贵仪被贵妃娘娘刁难,不许她起身。”何修仪望着悠然闲适品茶的郑贵妃,扬起眉毛:“淑妃娘娘也见到了,可以为妾身作证。”
张皇后闻言,目光落在淑妃身上。
“妾身确实见到了贵妃娘娘与熙贵仪说话。”淑妃落落大方道。
郑贵妃唇角翘了翘:“本宫只是跟熙贵仪说了两句话,熙贵仪都没说什么,何修仪怎的这样气急败坏?”
何修仪气结,想到郑贵妃的人曾想将计就计害死阿妧,好推到她身上,对郑贵妃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贵妃娘娘竟也敢做不敢当?”何修仪冷笑一声,脱口而出道:“吴贵人的下场,贵妃娘娘是怕了还是心虚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郑贵妃的脸色陡然一变。
“何修仪慎言!”先开口的竟是张皇后,她厉声呵斥道:“是非分明,皇上已有了圣断,岂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原本以为何修仪经过上次的事也该谨慎了些,没想到还是这样不管不顾。
张皇后倒也不全为了帮她,若这有怨气的话从坤仪宫传出去,或许皇上会觉得是她不满。
何修仪这才悻悻的住了口。
“你们既是到了后宫中,便都是姐妹,最要紧的是侍奉皇上,诞育皇嗣。”张皇后训斥道:“整日只知道拈酸吃醋,像什么样子!”
她话音未落,宫妃们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妾身谨记娘娘教诲。”
张皇后这才脸色缓和了些。
当众人坐下后,温昭媛忽然开口:“熙贵仪,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这时众人的目光才落在阿妧身上,她脸色竟愈发苍白,手搭在小腹上,似乎在忍耐什么痛苦。
“妾身有些难受。”阿妧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今早郑贵妃让没让她起身,阿妧是觉得有些难受,可也只是腰酸腿软而已。这会儿她竟觉得小腹在钝钝的疼了起来,还愈演愈烈。“熙贵仪的裙子怎么红了——”
阿妧那条鹅黄色的罗裙脏了,今日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那点点红色,坐在她斜后方的苗才人看的一清二楚。
“别是小日子来了罢?”陈贵人下意识的道。
温昭媛忙问道:“朱蕊,你家主子多久没来小日子了?”
她这一问,立刻引起大家的警惕,怀疑阿妧是不是有了身孕。
而她被染红的裙子,不免让人想起卫容华在听云殿险些小产的情形。
“一个多月……”朱蕊被人盯着下意识的说了,又忙道:“可主子小日子不准,先前也有这样的情形。”
“快去请太医来!”张皇后心中咯噔一声,若阿妧真的有孕,又在坤仪宫小产,皇上正好有了理由迁怒。“扶着熙贵仪去侧殿休息。”
别人不敢近身,怕阿妧真的有个好歹,会赖到她们身上。
苏容华快步走到了阿妧身边,与朱蕊一起扶着她,去了坤仪宫侧殿的软塌上。
“阿妧,别怕。”苏容华摸着阿妧冰凉的掌心,安慰她道:“太医就快来了。”
看着跟进来的张皇后、郑贵妃等人,阿妧垂了眸子,用带了哭腔的声音道:“苏姐姐,我肚子疼得厉害。”
阿妧一面捂着肚子露出神色痛苦,一面留意观察着众人。
不对,昨日隗秋平才给她诊脉,并未提及她有孕的事。且这件事过于巧合,郑贵妃才刁难了她,又在坤仪宫,一下子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都被牵连进来。
到底是谁在其中浑水摸鱼?
今日太医院中当值的正好是精通妇科的胡太医,他听到是熙贵仪腹痛见红,不由心中打颤。
之前卫容华腹中皇嗣没保住,他还能留在太医院,已是皇上英明又不曾迁怒。
若得宠的熙贵仪不是来癸水,再有孕后小产,他也要跟着倒霉了。
等胡太医匆匆到时,也顾不得避嫌,直接去给阿妧诊脉。
得知阿妧下红已经止住,他才稍稍放了心。
“怎么样,熙贵仪到底是有孕见红还是小日子来了?”张皇后在一旁迫着急的问道。
同样心焦的还有郑贵妃。
要知道她曾刁难阿妧是有人瞧见了的,阿妧曾在甬路上蹲身了好一会儿,若阿妧真的怀了身孕,她就有谋害皇嗣的罪名!
胡太医思量再三,咬牙道:“熙贵仪这是喜脉。”
福宁殿。
赵峋正在批折子,忽然间听到通传,说是坤仪宫来人求见。
他没急着见,只让崔海青去问是何事。
然而片刻之后,崔海青匆匆进来,面露喜色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命人传来消息,说是熙贵仪有喜了。”
赵峋先是一愣,很快墨色的眸子中便透出喜悦之色。
昨日还打趣阿妧给孩子做肚兜,今日竟就传出她有孕的好消息。
“现在熙贵仪在何处?”赵峋忙问道,他放下了笔,合上折子就要去看阿妧。
崔海青忙将那内侍叫了进来,只见那人小心的道:“熙贵仪还在坤仪宫,太医说暂时不便移动。”
赵峋有些奇怪,却并没急着问,直接带着崔海青去了坤仪宫。
侧殿。
阿妧脸色苍白,张皇后、温昭媛、苏容华留在里面,其余的人都等在外面。
原因无他,皇后已派人去给皇上报信,她们自然得留下给皇上道喜。
“身上还难受吗?”张皇后看着阿妧,心中五味杂陈。先前她不过随口一说,阿妧有孕后再晋位,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
若以阿妧以贵仪的身份生下皇子,她还能抱过来养。
“谢娘娘关心,小肚子有些涨着疼。”阿妧没有隐瞒,如实回道。
阿妧才来时脸色不好是有目共睹的,被郑贵妃刁难大家也都看得到,若这胎保不住,也并不是坤仪宫的缘故。
苏容华拿帕子替阿妧擦去额上的汗水,虽是心疼阿妧,却也替她高兴。
有个孩子傍身,阿妧总算熬出来了。
没多久,殿外响起宫妃们行礼的声音,道:“给皇上请安,恭喜皇上。”
皇上竟来得这样快!
领着众人行礼的郑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不过是个贵仪有孕罢了,这时辰本该是皇上雷打不动处理政务的时候,今儿却巴巴的赶了来。
“给皇上请安。”赵峋进了侧殿,张皇后等人忙行礼,阿妧也要挣扎着起来。
赵峋只对她们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了阿妧身边。
“你快别动。”赵峋扶住了她,神色温柔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想到昨夜阿妧还侍寝了,并且两人在水里胡闹了一番,赵峋不免有些担心。
阿妧红着脸摇摇头。
虽是她没说,张皇后想着还是应及时告知皇上,她望着皇上对阿妧的温柔关怀,忍下心中的酸涩道:“皇上,熙贵仪今日有些见红,幸而很快止住了,胡太医说熙贵仪要卧床休息。”
听到阿妧见红,赵峋立刻皱起了眉。
早上他离开时,阿妧还好好的,只是神色有些倦怠。
“到底怎么回事?”赵峋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何修仪等着看郑贵妃的好戏,立刻上前回话道:“皇上,熙贵仪早上来坤仪宫时前,同贵妃娘娘说了会儿话。许是聊得投入,贵妃娘娘竟一时忘了让熙贵仪起身回话。”
“皇上,妾身并不知道熙贵仪有孕,不过是行礼的功夫,怎么就见了红?”郑贵妃不肯背锅,反驳道:“何修仪不要信口雌黄。”
赵峋的眸光霍然变得锐利,郑贵妃满腔委屈憋闷,却有口说不出。
她刁难阿妧是不争的事实。
“此事朕自会调查清楚。”赵峋神色冷淡的望了她一眼,声音漠然的道:“郑贵妃这两日先不要离开景和宫。”
郑贵妃失魂落魄的应了,既恨何修仪挑拨,又恨阿妧让她颜面尽失。
“胡太医,熙贵仪能否乘銮舆离开?会不会影响腹中胎儿?”赵峋已经没去看她,叫来了胡太医问道。
“回皇上的话,熙贵仪情况还算稳定,稳当些不会有问题。”胡太医忙道。
赵峋微微颔首。
“阿妧,来。”他朝着阿妧伸出了手。
当着一众宫妃的面,赵峋抱起了阿妧,带着她上了銮舆,往凝汐阁走。
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先前卫容华有孕时,可没见皇上这样关心过!
銮舆上。
赵峋始终抱着阿妧,没有松开她。
“皇上,妾身觉得蹊跷。”阿妧抬手轻抚着己平坦的小腹,低声道:“昨日隗吏目替妾身诊脉,并未提及妾身有孕,请您让刘太医来一趟罢,妾身不想您空欢喜一场。”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赵峋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许是你月份浅,隗吏目不精于妇科,误诊了也不一定。”赵峋安慰着阿妧,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放心,便是胡太医诊错了也不怕,没人敢笑你。”
这些日子都是刘太医替阿妧诊脉,未曾提及阿妧有孕。
阿妧乖巧的点点头,她小声道:“妾身只是怕您失望。”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她更害怕是真的。
可眼下她只能靠在赵峋怀中,面上露出甜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