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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1 / 1)

冠礼,贵族男子必行的嘉礼,表示此男已成年,可以婚娶,为此氏族成年男丁一言一行皆为氏族代表。

冠礼从西周始,一千多年下来行冠礼的从来都只有男子,皇帝忽然下了这么一道诏书,全京城的高门贵族的内心全部惊涛骇浪,包括林尊。

“圣人这是何意?”林尊怔怔问自家闺女。他以为会是赐婚的诏书,却不料是给自家闺女加冠的诏书。

林福想都不想,来了句:“男女平等。”

“蛤?”老父亲虎目圆睁,呆滞。

林福笑眯眯:“圣人不愧是圣人,高瞻远瞩是我等凡夫俗子不可比拟的。”

林尊到底不是个笨的,转念一想就明白圣人的这份诏书是何意了,不禁拍了拍女儿的肩,道:“士为知己者死,你往后更要全心回报圣人的知遇之恩。”

林福的杏仁眼弯弯的,声音中有无比的郑重:“阿爹,我省得。”

为林福行冠礼的诏令发出第二天,朝会上,就有大臣就此事廷议,礼部左侍郎出列,直言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行冠礼的先例,礼法不可违背,还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道:“诏书由中书拟定,门下发出,卿的意思是,中书门下二省都违背了礼法?”

中书令黄起与门下侍中戴修远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黄起出列,朗声道:“陛下,所谓礼法自西周起传至本朝,期间有多次修改增减,为的便是符合时宜。诚然礼不可废,然礼也需要因时制宜。我大周所奉行之礼仪,难道与远古西周时一模一样的吗?”

礼部尚书立刻跳出来:“你这是强词夺理,从古自今就没有女子行冠礼的。”

礼部尚书都出来了,林尊必须不能沉默:“从古自今也没有女子科举当官的,今年明经科的状元不一样是女子。对了,听闻你的幼子今年明经科落榜了,啧啧啧……”

礼部尚书气得内伤,可恶的林尊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向偏爱幼子,觉得幼子才华横溢,哪知居然考不过一个女人。尤其是今年的明经科又取中一个女状元,他现在是拿林福是特例都不能说了。

林福手持笏板,跽坐在几个谏议大夫中间,她的左边就是她二叔林敬,全程不发言。

其实诏书发出就一锤定音了,廷议开始皇帝又说出“诏书由中书拟定,门下发出”之言,意思就是让礼部闭嘴,然而礼部非要挣扎。

最后吵得皇帝都烦了,沉声说:“此事无需再议,太常寺卜筮出吉日没有?”

太常寺卿出列,道:“回陛下,五月十一、六月十八、八月初七皆是吉日。”

皇帝道:“就五月十一罢。”

林福的冠礼日期就此定下来,虽然离林福的生辰还有两三月,但皇帝说是哪日就哪日。

礼部尚书又气又郁闷,可是毫无办法,还得安排下去准备林福的冠礼。

偏林尊是个记仇的,觉得礼部尚书气得还不够一样,下朝后故意对他拱手,说:“小女的冠礼就拜托你了。”

一口老血就到嗓子眼的礼部尚书:“……”

吉日定下后来,礼部与宗正寺也忙碌起来,林福的冠礼在东平侯府的家祠举行,几年前她在这里行了笄礼。

礼部来东平侯府安排冠礼的是礼部郎中,冠礼时的赞礼者也是他,正宾请的是定国公李骥,赞者是魏王秦崧,执事是林福的三个兄弟林昉、林昕、林昫,在摈者的选择上,林福与礼部郎中起了分歧。

她要让谢凌雪为摈者,然而礼部郎中却认为不妥。

礼部郎中:“谢家娘子是女子。”

林福:“我也是女子。”

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谢家娘子是和离之妇。”

林福:“她是今年明经科状元。”

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就算她是状元,和离之妇也是妇德有亏,冠礼乃林谏议人生大事,下官认为不妥。”

林福呵呵:“所谓妇德是谁定下来的?!改日本官就写上一本著作,名曰《男德》,人人口耳相传,届时男德有亏者,浸猪笼。”

礼部郎中:“………………”

礼部郎中要吐血了,男德是什么鬼!

霸道林谏议就此敲定:“就这么定了,摈者是谢凌雪谢状元。”然后又说:“听说礼部尚书的幼子今年明经科落榜了,不是一直说他才华横溢吗?难道才华是吹出来的?”

礼部郎中:“……”

林福指着自家府邸的荷花池,说:“看到这池塘了吗?”

礼部郎中看向荷花池,满脸不解。

林福说:“这池塘里的水,就是他家幼子才华里掺的水份。”

礼部郎中:“…………”

毒!太毒了!不愧是父女,一脉相传的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后林福又道:“此话请帮本官转达给礼部尚书,谢谢。”

礼部郎中:“………………”

且不提礼部郎中为人实在,真把林福的“水份论”转达给了礼部尚书,把礼部尚书气得够呛。

摈者定了谢凌雪,林福亲自去陈国公府请她,陈国公府上下受宠若惊。

皇帝下诏为女臣子举行的冠礼,能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今后谢凌雪的仕途也会走得平坦些。陈国公夫妇一直担心女儿通过吏部试后选了官,同僚会欺她是和离妇,和离虽然比起休弃要好听,然而世人依旧对和离妇抱有诸多偏见。

林福被陈国公夫人拉着手连连感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渣男渣得人神共愤,还是女子的错不成?!

几日之后,京城里忽然传起了林福与礼部郎中的那段对话,尤其是所谓“男德”简直惊世骇俗,惊掉了全京城人的下巴。

秦韵听了在家中拍桌叫好,当着父王襄武郡王的面说:“说得好,凭什么就只有妇德,就该有男德,男人也该三从四德才对。要不然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做到!”

襄武郡王假装没有听到,他这些日子都快被女儿气死了,偏偏又拿女儿毫无办法。

要拿不孝说她吧,她立刻就说把母亲接去扬州奉养以尽孝道。

听听,听听,这都什么话,她把她母亲接走了,他秦淅不就成京城笑柄了。

周朝的贵族士大夫规矩甚多,民间百姓却尚算民风开放,加上朝廷不禁民议,民间虽然被“男德”惊掉下巴,但对谢凌雪谢状元却挺推崇。

被夫家苛待,和离后被人说嘴,却不自暴自弃,奋发图强考上了明经科状元,这也太让人感动了!

有些家境还不错的人家预备让自家女儿读书,将来指不定自己家中能出个女状元,那可光宗耀祖了。

许多被夫家苛待、被婆母磋磨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妇人也敢奋起反抗了。

后续的这些连锁反应,这时无论是林福还是谢凌雪都不知道,她们都在准备着冠礼。

五月初八,林尊在家祠上香敬告祖先,将为女林福加冠。

五月初九,林尊前往定国公府,请正宾李骥:“西河林氏林尊之女福将加冠,请李公教之。”

五月十一,夙兴,东平侯府就忙碌了起来,设洗于家祠东南,席于家祠东房内西墉下。陈衣于席,东领北上:进贤冠,皮弁、缁布冠。

林福着童子采衣,头发梳成双丫髻,在摈者谢凌雪的引导下来到家祠,立于房户外西,南面。赞者秦崧取纚、栉、簪箱立于林福东侧。宾客皆在西面观礼。

林福向父亲林尊与正宾李骥行礼,随后在跽坐于席上,赞者秦崧亦进席,跽坐于她对面,轻轻将她的双丫髻解开,柔顺的长发如瀑,他执栉将她的头发轻轻梳起,编成发髻,用簪固定。

在他帮她梳头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定在他的嘴唇、下巴和脖颈的地方。不是她只看这些地方,而是要梳头只能微微低下头,只能看这些地方。

发髻梳好后,林福朝秦崧轻轻一笑,秦崧回以微笑。

随后正宾李骥为林福加上缁布冠,接着取来酒爵,酌酒进筵前,祝曰:“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

林福答拜、祭酒、兴,随后在谢凌雪的引导下换上玄色直裾深衣、黑屦。

再出,由赞者秦崧脱去其缁布冠,李骥为其加上皮弁,取酒祝曰:“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其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

林福答拜、祭酒、兴,换上素裳、缁带、白屦。

再出,秦崧脱去其皮弁,李骥为其加上进贤冠,取酒祝曰:“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其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林福答拜、祭酒、兴,换上公服、革带、纁屦。

再出,跽坐于正宾李骥面前,李骥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其字,爰字孔嘉。君子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今天子赐曰德辉。”

林福一拜,曰:“福虽不敏,夙夜祗奉。”然后面向父亲,再深深一拜。

从此刻起,她便是一个成丁,挣脱了男女性别束缚,既代表她自己,也代表西河林氏。

她是林福,也是西河林福。可以称呼她林贤祐、林德辉,也可以称呼她林忠勇、林谏议,将来还有无限可能……

哦,忘了,还有一个齐国夫人的诰命。

冠礼毕,东平侯府开筵席,宾客们刚入座,宫里又来了圣旨。

——惟尔兵部尚书东平县侯第二女福,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作合春宫,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魏王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宾客们听完册文,先是觉得惊讶,圣人竟真将林福嫁与魏王秦崧。随后又觉尘埃落定之感,两人关系亲密传了这许久,大家都觉得理应如此。

唯有来观礼的吴王、楚王差点儿没控制住不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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