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忽然有了一种传闻,东平侯之女千方百计入朝是为了嫁入天家,可惜太子不要她,她就把主意打在其他皇子身上,无论魏王、吴王、楚王都行,哪怕是还没有封王的六皇子她都没放过,要不是九皇子年岁小恐怕也难逃她的魔爪。
“去年那些高门大户里就传遍了,哪还有假!”
“不能吧,林员外何必要这样做?”
“怎么不能,圣人都亲口说让她不要嫁人,就是不想皇子们因一个女人生出嫌隙。”
“可林员外巾帼不让须眉,哪里需要这样做。”
“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你以为那些什么农药肥料是她制的啊,都是别人!那些田地都是她种的啊,都是别人!她就会揽功罢了,沽名钓誉之徒!”
传言多不堪入耳,且仿佛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长安城,与去年只在高门大族间私下窃窃不同,市井中尽是这样的言谈。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一派胡言!老夫看你是肚子吃太饱,脑子都不清楚了!”
“可是外头的人都这样说,一介女流,哪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想嫁个好人家。”
“外头的人都这样说,外头的人都蠢,你也跟着蠢?女流怎么了,你连一个女郎都比不上,女郎能做官能造福百姓,你能干嘛?”
“阿爹,你这样就不讲道理了,谁知道她这官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考科举考上的。嘿,平时让你下地干活你叫累,跟着别人胡说八道你倒是不累了,我……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又懒又蠢的不肖子!”
“阿爹,阿爹,我错了……”
“你错了?我看你半点儿都没觉得自己错!若非有林员外首举,天下间能人异士哪会管我们庄户人种地辛苦不辛苦。若非圣人恩泽,二十年来从未加赋,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胡说八道,饭都吃不饱!”
庄户人多朴实勤劳,甭管外头如何说,这几年增产的粮食是实实在在存在家中粮仓里,农药是实实在在帮他们省了许多力气活,让他们有精力精耕细作更多的土地。
庄上的里长跺着脚,痛心疾首斥道:“不感激天恩,是不忠;以讹传讹,是不义;口出恶言,是不仁。不忠不义不仁,是狗鼠辈。你们,听了外头的无赖胡吣几句就跟着胡说八道,你们这样的,都该罚去服苦役,明年征力役就让你们这些多嘴饶舌的懒汉去!”
被点到的人大惊,疯狂认错,求里长网开一面。
里长摇摇头,不管这些人的认错求饶,径直回家去,真是吃饱了撑的安生日子不过。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流言中心的人倒不像人们想象中的苦恼慌乱,愤怒是有的。
从古到今性别歧视就没有消除过,就算是20xx年了,职场的性别歧视依然有,女性想要获得成功需要付出比男性更多的努力。
已婚女性拼事业,会被说成是不顾家,而男性却是赚钱养家辛苦要多体谅;功成名就的女性若是未婚,则会被说成“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照样没有幸福的家庭”,而男性却是钻石王老五被人追捧。
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是不同的,然而普罗大众眼中的幸福却只有一个模板,跳出这个模板的人都被视为异类。
林福不愤怒有人拿她身为女性来做文章,她只愤怒这些人竟然把秦崧都牵扯进这种不堪的流言里。
秦崧亦是怒火滔天。
幕后之人这是要毁了林福!
“给我查,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查出幕后主使之人来!”秦崧吩咐下去,魏王府的探子接到命令,一日之内在京城中散开来。
秦崧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但是没有凭据。
“大王!”长史曹双匆匆进来,低喊着说:“臣得到消息,吏部要上牒于中书,将林员外外放,极有可能是外放到甘州。”
秦崧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吏部岂敢!”
曹双忧虑道:“这几日的传言定是专门针对林员外的。如此,圣人就算想保林员外却也不得不考虑民议,只能先将林员外外放。若外放到西北下州,岂不是明升暗降,一任期满再回朝,几年过去朝中情势瞬息万变,林员外她……”
曹双能想到的,秦崧自然不会想不到。
幕后之人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恶心却有效。
林福在屯田司能挡谁的路,让他用这种龌蹉手段来对付她。
太子……
燕王……
老三老四……
扬州?!
秦崧一下想起前几日林福悄悄让人传来的消息,言说扬州钱粮有大问题。
若是林福挡了谁的路,只有扬州最有可能。
或许是她无意中查到了什么,她自己还不知道,而幕后之人却心虚了,想办法要除掉她。
“不能让她去甘州!我进宫一趟,你再着人去吏部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通知我。”秦崧边大步出府边吩咐曹双,“还有,去将此事告知东平侯府。”
曹双快步跟在秦崧身边,边应喏边叫人去唤典军来,护送王爷进宫,再叫人去东平侯府传信。
东平侯府。
林福接到口信,去外书房找到父亲。
“果真是用心险恶!”林尊愤怒地将一只瓷瓶扫落在地,尤不解气,把配对的另一只也摔了。
“这是打算要你的命呐!去了西北,再想回京恐怕就难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像全焦县那六人……”林尊觉得不吉利,吞回了倒嘴的话,呸呸呸了几声。
他转身拍着女儿的肩膀:“你且宽心,为父定不会让你离开京城的。”
林福笑了一下:“我知道。不过阿爹,外放也无妨。”
“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外放?”林尊皱眉。
林福给父亲倒了一盏茶,让他消消气,微微一笑:“有人大费周章要把我弄出京城,这次不行,定会有下一次。既如此,那就遂了他们愿,只不过要外放去哪里却不是他们说得算的。”
林福之前想不通那些流言的目的,她纵然不爽有人如此恶心她,但说实在的,流言也并不会影响她吃饭睡觉上朝下地,等找到机会报复回去就行。
如今得知了那些恶心流言最终指向的目的,她却不会让幕后之人全遂了心愿的。
“扬州。”林福说:“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请旨,允我扬州长史一职。”
扬州?
“不行!”林尊断然拒绝:“扬州水深,你这是……你别胡来,为父定然不会让你外放的!”
林福把凉掉的茶倒了,再给父亲倒了一杯热茶,“阿爹,朝廷要顾及民议,虽不能真因这种流言将我革职,但弹劾我一个私德不修也是可以的,阿爹,你也会被弹劾教子不严。而且牵扯到诸位皇子,即使我无意,陛下也不能不多思。陛下启用我,并不是想看我变成一个……红颜祸水?”
“不许胡说!”林尊斥道。
林福还笑得出来:“哈哈哈……”
林尊很不爽:“你与皇子……那都是幕后之人恶意为之,与你有什么关系!陛下如此英明,自当体谅你的苦处。”
“阿爹,我觉得吧……楚王似乎对我有企图。”林福说着话,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林尊虎目圆睁:“真的假的?”
林福说:“他对我隐晦地示好过几次,真不是我自恋,他就跟孔雀开屏一样。万一要是楚王借此流言跟陛下请旨赐婚可怎么办?”
林尊顿时也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龇牙咧嘴:“他去年让他母族传你和吴王苟且,他怎么还好意思对你示好,脑子……”没问题吧?!
即使是自己家,也不好骂皇子。
“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林福摊手,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什么?”
林福思忖着,究竟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林尊急死了。
林福下定决心,就凑近了父亲,和他咬耳朵:“阿爹,跟你说哦,我倾慕魏王,非卿不嫁的那种。”
林尊惊了,傻了,灵魂出窍了。
他呆呆看着女儿,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你、你说倾、倾慕谁?谁?那、那个……”他用口型比出“魏王”两个字。
林福用力点头:“对,就是他。”
林尊:“啊……”
林福已经暴了一个雷了,不介意再暴一个。
林尊就听自家闺女说:“而且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林尊:“啊…………”
东平侯的灵魂彻底飞出皮囊、飞出云霄、飞向九天之外,自由不羁地翱翔。
“所以,假如楚王抽个风开个屏,麻烦就大了。”林福拍拍老爹的肩膀,满脸沉痛。
林尊的灵魂还在九天之外自由不羁地翱翔,根本没空给自家闺女回应。
与此同时,进宫去的秦崧得了准许,刚踏进紫宸殿就听到一道声音铿锵说:“父皇,儿倾慕东平侯嫡女,欲聘她为妻,望父皇成全。”
秦崧整个人都炸了,瞪着面对皇帝背对自己磕头的老四,眼神恐怖,仿佛欲择人而噬。
皇帝淡淡说:“你不是让你舅母到处说林福与老三有私情么。”
父皇果然知道此事。秦峰心头一颤,忙道:“父皇,此事是无聊妇人搬弄是非,舅母她有错,儿被蒙在鼓里,并不知舅母竟做如此错事。儿倾慕林福,又如何会胡言她与三兄有私情。”
皇帝便道:“老三,你怎么说?”
秦峻说:“父皇,儿欣赏林员外,敬佩她为国为民不为私。儿愿娶林员外为妻,平息朝野上下的不利流言。”
秦崧再度炸了,瞪向秦峻,若眼神能杀人,秦峻怕是要死一百遍了。
“父皇。”秦崧快步走到两个弟弟身边,向皇帝行礼:“请父皇安。”
“荣保来了,所为何事?”皇帝看着儿子。
秦崧眼角扫过两个弟弟,此时不能再说林福,否则就是害了她。
他脑筋急转,然后看了秦峻一眼,对皇帝道:“父皇,儿为河南牧一事而来。头前父皇问儿谁能胜任河南牧一职,儿有一人选可请父皇斟酌。”
“是谁?”皇帝扬了声调。
秦崧说:“三弟可胜任。”
秦峻和秦峰同时歘地看向秦崧,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秦崧又说:“河南府尹是个能吏,三弟不必离京赴任,遥领河南牧即可。”
秦峻和秦峰同时满脸复杂。
皇帝定定看了三个儿子片刻,才微微颔首:“朕会仔细斟酌,你们都退下吧。”
三人行礼后,鱼贯而出。
下了紫宸殿丹陛,秦峰按捺不住,对两位兄长微嘲道:“没想到大兄与三兄关系如此好。”
秦峻反嘲回去:“都是自家兄弟,难道四弟觉得与我们关系不好?”
秦峰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紧成拳:“就不知太子作何感想。”
秦崧淡淡道:“太子为君,我等兄弟为臣。为臣者最忌讳窥探君心,四弟谨言慎行才好。”
秦峰一对二,落入下风,不欲多纠缠,敷衍地执了个兄弟礼甩袖就走。
老四走了,秦峻热情邀请秦崧过府一叙,可后者非常冷淡。
“我尚有要事在身,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完,乜了老三一眼,也甩袖走了。
秦峻的喜悦无人分享,但无妨,他可以去跟他母后分享,脚步一转就往坤德殿而去,就好像河南牧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样。
紫宸殿外三兄弟的这点儿官司不可能瞒过皇帝,皇帝思索良久,吩咐常云生:“去将林福叫来。”
“喏。”常云生应了,亲自出宫去东平侯府宣召林福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节加个更,祝小伙伴们节日快乐(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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