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突然有灵感想让国子监开农学课,培养农学人才,但回去时并没有头一热就上疏皇帝,此举还得仔细思量,务必做到不上疏则以,一旦上疏了必须要打动圣人以及朝中半数大臣,才行。
她先去找父亲兄长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林尊听完,沉吟道:“国子监增开一门农学,恐支持者不会多。”
国子监学有六,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其中国子学的生徒为三品以上官家中子弟,太学生徒为五品以上官家中子弟,四门学生徒为七品以上官家中子弟,教授的是儒家经典。
律学、书学、算学的生徒则是八品一下官家中子弟和庶人。
这些生徒无论学的是什么,都是想借由国子监荐送到礼部参加科举而入仕的。
周朝科举常科有进士、明经、俊士、明法、明字、明算六科,对应国子监六学。
这加一门农学,却没有对应的科举途径,生徒们愿不愿意学是一回事,朝廷的财政支出也会让户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自打卢虎坐上户部尚书位,问户部要钱是越来越困难了。”林尊毫不客气吐槽同僚,“前儿个为父上表圣人,要求修缮边备武库,被卢虎那老匹夫一句没钱给蹶了回来。”好气。
林福心有戚戚焉:“我也是,将作监少匠做出新农具,我问户部要钱广大宇内屯田,也被一句没钱给蹶了回来。”
林昕也小声说:“还有,你说的那个用矿石做透明琉璃,我已经琢磨出头绪来了,还有显微镜,也快了。我们少府监问户部要钱购置各种原料,可户部也是一句没钱,我们府监嘴巴都磨薄一层了,还在和户部磨呢。”
三人同时看向唯一没说话的人。
“……”户部度支司郎中林昉已退出群聊。
三人继续看。
林郎中继续假装不在。
“林郎中,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我觉得,”林郎中说话了,“户部的银钱不是最要紧的,而是官宦子弟恐怕没什么人愿意学种田,国子监这课怕是开不起来。”
转折之生硬之尴尬,简直就是尬转之典范。
三人:“……”
还是让他继续退出群聊吧。
林福和父兄讨论一番,没得到什么比较乐观的建议,她考虑再三,决定先编写一本农学方面的基础教材,编好后再拿着去拜访一下国子监祭酒,讨一讨意见。
时间就在林福白日办公种田,晚上回家编教材中度过,立秋过后,春小麦要着手收割,还有南方的稻米也要准备收割了,然江南忽然传来八百里加急,大霖雨,河水泛滥冲垮堤坝,毁屋无数,庄稼颗粒无收。
朝中立刻派人前往治水,以及放粮赈灾。
太子、魏王、吴王、楚王都在争取赈灾差事,魏王争取尚好说,他遥领扬州大都督职,淮南、江南二道军备皆在他的辖制之下,江南大雨,百姓流离失所,他前去赈灾没人能说错。
吴王、楚王是赤.裸裸要给自己争取政治资本,才在赈灾一事上发力,吴王更是带头捐了米粮银钱。
太子想去赈灾就不得不说很值得玩味儿了。
他一个储君,去争取这样的事情,且不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去江南赈灾又能给他多少好处呢?
他是储君,其实并不需要以身犯险为自己争取政治资本。又因为他是储君,这样争取政治资本更不适合他,否则他将上头的君父置于何地?
皇子们努力办事,那是想让皇帝重视。太子努力办事,难道是想……
然而,在朝中还在为赈灾人选扯皮的时候,又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帝御案上——淮南道滁州全焦县县令拒放粮于民,导致民乱。
皇帝暴怒,当廷便要锁拿全焦县县令及县丞一干人等斩立决,被李骥等人劝住。
“陛下,而尽当务之急,先镇民乱,再平民愤,开仓赈灾,再让监察御史查清事情因果再行判决。”李骥道。
皇帝按捺下怒气,点了魏王秦崧前往滁州平民乱,吏部尚书去赈灾,左右卫配合刑部、御史台一同去将全焦县官吏锁拿。
时间紧迫,诏令下达后,平叛的、稽查的当日点齐人马就出京,赈灾的吏部尚书则还要等京师之地的粮草筹集,需得一两日再出京。
两日后,吏部尚书也出发,押运一批粮草前往江南。同时,太原仓、永丰仓等官仓也运出大批粮草往江南去。
朝中江南水患而气氛紧绷,皇帝连着几日阴着脸,释放的强大威压让平日里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上半天的朝臣各个安静如鸡,尤其是在一名谏议大夫和给事中被圣人当廷斥责无能无为,双双被贬出京后,朝臣们更不敢吵了,若看谁有扯皮苗头,其他人就会立刻齐心协力把他摁下去。
想贬谪出京麻烦你自己出去,不要连累旁人啊!
在这样的气氛当中,林福上了一道表,向天子称述关内道、河东道、河南道、河北道等地春小麦丰收,平均一亩产麦一石六斗;另有,实验室培育的矮化雍州麦初见成效,京畿一带农人试种后,麦秆伏倒率大大降低,穗多、麦粒饱满,麦收一亩将近两石,朝廷可进一步推广开。
皇帝看完奏表后龙颜大悦,连声道:“善!大善!”
之后,各地的粟米、高粱、大豆等等陆续收获,皆有增产。
皇帝终于没有再阴着脸,朝臣们也敢在早朝时小小的扯一下皮了。
林福的入门教材也已经编好,修改了一些不合时宜之处,再誊抄一遍,她就让小厮跑腿去国子监祭酒尹涿府上送拜帖,待休沐日上门拜访。
尹涿收到拜帖还诧异了一瞬,要知道林福甚少与同僚过多走动,宴饮也是能推就推,文会诗会什么的更是不会去,不年不节主动上门拜访,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尹涿的夫人瞧见了林福的拜帖,说道:“二儿媳好容易有了身孕,虽说不到月份不好宣扬,但她娘家来人了,也该告知,让她见见娘家姐妹。”
“夫人说的是。”尹涿颔首。
休沐日,林福带着礼和自己编的教材登国子监祭酒的门,礼仪周全地拱手对尹涿行礼:“世叔,侄女叨扰了。”
尹涿回了半礼,就在正堂接待她。
“今秋虽江南之地水患害稼,然关内几道皆丰产,侄女在其中.功不可没,老夫在国子监,听学生们说起你,多是敬佩之语。”尹涿道。
林福赶忙谦虚几句不敢当,也不绕圈子,直接说起今日拜访的来意。
“侄女在屯田司任职两年,主持实验室研究粮食增产,虽有了一点小小的成果,但其中亦有许多难题。其一便是人才稀缺。”
她说起这两年教导屯田司、司农寺、皇庄及公廨田役农们,并再度吐槽御史台不讲究,把她教出来的人才给抢走。
“农事研究,要结合不同地方的气候、水文、地形、物产等各方面因素,因地制宜。在京畿一带培育出来的良种,换到西北很有可能存活都困难。如今朝中能用之人寥寥,能分散各地进行研究和指导农人的更少。”
林福铺垫了一长串,终于在尹涿的注视下把教材拿出来,说:“侄女想,国子监能开农学一课,专门培养精通农学人才。”
尹涿拿过林福编写的教材翻看,林福等着他看完,不紧不慢吃着几案上的小点心。
诶嘿,尹祭酒家的小点心还挺好吃,再多吃几个。
等尹涿粗粗翻完教材,林福已经把几案上好几碟的小点心都给吃完了,吃饱了,昼食都不用吃了。
尹涿放下教材,说道:“你的想法是好,但……恐少有人会愿意学。”
官宦子弟不说,很难有人愿意学习种田,更遑论扎根在田地里。
而庶人,能入国子监学习的,都是各州贡举的优秀学子,他们离乡背井来京城入国子监学习,就是为了在科举上求得一个官身,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又有几人能想去学农。
林福听完,点点头:“此事,侄女在家中与家父家兄也说过,家父家兄亦是如此说法。侄女以为,没有人愿意学农,究其根本是没有晋身的途径。世叔,您觉得呢?”
“有些道理。”尹涿捋着下颌的胡须,“倘若能学农晋身,想必会有一部分人心动。”
接着林福又拿出来一份计划给尹涿看。
计划上写,联动工部、司农寺、皇庄,学农者可考流外铨选为这几处吏,另朝廷可每三年开农事制科,制科取中者自然是流内官。
尹涿看了后,倒觉得可行。
“世叔若觉得可行,能否将此上表陛下?”林福说。
“哈哈……”尹涿大笑,“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林福笑着说:“世叔官居国子监祭酒,此事上自然比侄女有话语权。且农为国之本,倘若今秋不是小麦有所丰产,江南水患害稼,朝廷赈灾后恐仓廪空虚。可见农事之重大过天,精通农事之人更是多多益善。”
“好好好,老夫就帮你这个忙。”尹涿连连点头道。
“多谢世叔。”林福起身,叉手行了个大礼。
尹涿摆了摆手,让她不用多礼,想到夫人的吩咐,便说:“说来老夫家中还有一件喜事,与你家有关。”
林福正襟危坐听着。
尹涿说:“你堂姐有了两月身孕,前些日子查出来的,还没去你家报喜呢。”
林嘉芩怀孕了?
林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可这是一件大喜事,恭喜世叔世母,如此,我去见见二姐姐。”
林嘉芩成亲两年有余,一直没怀上,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黄氏都急得不行。婆母尹夫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各种补汤连番送,也是催着快些生孩子的意思。
林福虽然心里觉得才十几岁根本不用急着生孩子,但观念不同,她也不会在林嘉芩面前乱说烦她的心,只在林嘉芩回娘家念叨着抱怨时,隐晦地说了看医不仅妻子要看,丈夫也要看才对。
也不知她听明白了没有。
如今有了身孕,林嘉芩终于可以放心,黄氏也不用跟着着急上火,时不时就到侯府来跟老夫人“谈心”了。
“同喜才是。”尹涿摆摆手,“去吧,你世母安排了侍女在外头等着呢。”
林福行了个礼,离开正堂跟着侍女先去拜见尹夫人,再去看林嘉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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