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事平息,三个姜国互相消耗自顾不暇,将军卸甲,壮士归田,是好事。
然而壮士归田易,将军卸甲……
定国公李骥满门忠烈,其子皆战死西北,府里太夫人听闻孙子皆战死的消息,一口去缓不上来,也撒手人寰了。
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定国公哪里能回来奔丧。
满府素缟,只剩下定国公夫人和其女李敏月,孤儿寡母,苦苦支撑。
李敏月最好的年纪在守孝中度过,被拖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婚配。
如今西北平定,开疆拓土,皇帝派官员在新的版图上建立一州之地,增开互市,打通西北商路。
定国公乃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器。
但锋利的宝剑在没有用处的时候是要藏起来的,这是功高到顶点的武将必经之事。
能否善终,端看至尊是何态度。
好在当今圣上虽然收了定国公的兵权,但给他加了三公成为政事堂执宰之一,而不是加个只是好听的开府仪同三司的虚衔。
但定国公多年戍守西北,人脉都在武将那头,乍然入了政事堂,尚书左仆射、中书令、门下侍中这些人没一个带他玩的。
这就很让皇帝不高兴了。
可皇帝也不能强按着执宰们的头,让他们带太尉一起愉快地商量国朝大事,毕竟他是一位礼贤下士的明君。
于是皇帝就在执宰们和六部中扒拉来扒拉去,来了个神操作。
中书令与兵部尚书有姻亲关系——中书令的女儿嫁了兵部尚书的弟弟,兵部尚书在武将中还算有些威望,那就让兵部尚书与太尉两家联姻吧。
既能让李骥在政事堂站位脚跟,昔年跟随他的部将们不至于因觉得他被鸟尽弓藏而心生怨怼;又能让林尊巩固在兵部的势力与人脉,为至尊控制住收回的兵权。
一举两得。
正好他们两家,一个嫡子未娶,一个嫡女未嫁,这就是天作之合。
林尊与李骥得了皇帝的暗示,回到家里一说,两家体察圣意,积极互动了起来。
“圣人这一手……”天秀啊!
大臣家儿女联个姻,就打破了朝中固若金汤多年的三执宰的局面。
既安抚了功臣,又收归了兵权,更搅乱了朝廷现在的局面。
毕竟太子已经加冠,魏王还朝,三皇子和四皇子渐渐长大,他们俩一个母亲是皇后,一个外家给力……
“圣人不愧是圣人,神机妙算、目达耳通、睿智英明……千言万语一个字,牛!”林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之词。
老夫人:“……”忽然发现自己孙女儿是个马屁精。
“就是黄家的大父该郁闷头疼了。他在中书令位上多年,上头多了个太尉,还马上要跟他做个转折亲,啧啧……”林福摇摇头,“说来黄家大父年纪也挺大了吧。”
“阿婆点拨你几句,你能想到这么多,很好。”老夫人拍了拍林福的手,“可惜你母亲什么都想不到,这些东西又不能拿出来在明面上说。”
老太太摇摇头,“今后月娘进门了,你照顾着她一点儿,别让你母亲欺她。”
“有阿婆您在呢,您就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林福笑着说:“当然了,您都授权了我正面刚聂夫人,那我必须不让您失望。”
说罢,还作摩拳擦掌状,她这个正义的使者要打倒一切邪恶的纸老虎。
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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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侯府的烧尾宴后,与定国公府的来往果然频繁了很多,有心人都看在了眼里,侯府太夫人已经在看日子,请全福妇人上定国公府提亲。
林福一边给自己的小麦做越冬准备,一边等着侯府去提亲,家中连大雁都准备好了,这大冷天的,也不知从哪里捉来的一对活生生的大雁。
偏这时,京中出了个劲爆的消息——武陵公府为他家嫡长孙求娶定国公府嫡女。
卧槽!居然有人敢抢我家大兄弟的老婆!
林福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撸大雁,一时震惊,差点儿没把一只大雁的羽毛揪下来几根。
大雁怒,嘎嘎叫着来叼她的手。
林福反手轻拍了一下雁头,转身就往期远堂走。
半路遇上来找她的林嘉芩。
“你怎么来了?”
“我跟我阿娘一起来的,我阿娘要跟祖母说话,把我打发了出来,我就来找你说说话。”
“说武陵公府的事情吧。”林福说:“我正要去找阿婆,一起呗。”
林嘉芩才从期远堂出来,现在又跟着林福回去,她是很想找人八卦一下武陵公府,但不是跟长辈们八卦呀!
林福与林嘉芩到期远堂,让守门的仆妇去通报一声。
正堂里,黄氏跟老夫人滔滔不绝:“武陵公那个破落户,我就说,说得好好的亲事,他们说反悔就反悔,还要踩我鹿儿一脚,合着他们是想攀定国公这根高枝。我呸,也不看看自己家是什么德行,就没一个扶得上墙的,等武陵公去了就得降等袭爵,也就一个侯爵,当自己多金贵多稀罕呢……”
聂氏坐在对面,嗤笑:“当初要跟武陵公府结亲的是你,现在又骂他们,合着都是你好,别人都不好。”
“大嫂这话说得,”黄氏用绢帕点了点嘴角,“武陵公府要抢的可是你的儿媳,你都不生气?”
聂氏:“是我的就是我的,别人抢不走。反之,我也抢不来。”
黄氏:“呵呵。”
仆妇进来通报时,妯娌两个又在互相看不顺眼。
“让她们进来吧。”老夫人说。
“母亲?怎么让她们进来,她们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听这些?”
这一次,聂、黄俩妯娌的意见挺统一。
老夫人扫了两个儿媳,淡淡说:“姑娘家多听多看,知道得多了,才行事有度,不会做些蠢事而不自知,将来到婆家日子也好过些。”
黄氏想到了自己远嫁的大女儿,讪讪笑了一下。
聂氏无声嘲笑了她一下,被黄氏逮了个正着,回以一个白眼。
聂氏还好意思嘲笑别人,真是马不知脸长。
林福、林嘉芩进来,老夫人指指椅子让她们坐下,说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林嘉芩看看林福再看眼母亲,对老太太摇摇头:“孙女儿没什么想法,武陵公府怎样与我无关。”
她想得很开,武陵公府说是要与他家结亲,到底无媒无聘,也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出去,没缘分就没缘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这里马上要定亲了,武陵公府怎么样确实与她无关。
只是武陵公府求娶定国公之女,这做法确实打东平侯府的脸面,现在京中谁不是明镜似的知道定国公与东平侯准备做亲家了。
可话又说回来,小娘子又没有定下来,别人家当然也能求娶。
老夫人对二姑娘的话不置可否,又道:“阿福,你说呢。”
“一家好女百家求,正常。”林福笑眯眯说:“这样阿兄知道他娶个媳妇不容易,才会更心疼人呢。”
黄氏提醒:“福娘,武陵公府这可是生生打了咱们侯府的脸。”
林福道:“知道呀,所以咱们得反击呀,不然以后咱们怎么在京城立足,岂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黄氏问:“怎么反击?”
林福道:“我记得阿兄与御史台侍御史卓洵交好,让他帮忙弹劾武陵公,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不拘什么事,弹劾就对了。”
惊呆的黄氏和林嘉芩:“……”
老夫人嘴角隐隐带出几分笑意。
聂氏同样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福,喊道:“林福,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你都跟谁学的!”
老夫人的笑容立刻隐没。
黄氏也一脸难以置信,不过是看着聂氏。
林福非常无语,怼了句:“不与傻逼论长短。”
“大嫂,你没病吧?”黄氏说:“武陵公府先是用亲事吊着我们家,然后又踩我儿。现在明知咱们家在与定国公府议亲,他们横插一杠子打我们的脸,我们找人弹劾他们就是恶毒了?合着他们家打了我们的左脸,我们还要把右脸送上去再让他们打是吧?!”
聂氏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黄氏怒喝,“好好好,你是佛祖,你是菩萨,你慈悲为怀行了吧,那你怎么不出家啊!”
聂氏气得发抖,大声说:“你少胡搅蛮缠,歪曲事实!弹不弹劾的我不管,但这种话,一个未嫁的姑娘能说的吗?!”她手指着林福。
林福凉凉说:“国朝律法都没有规定我不能说这话,你倒是比律法还牛逼,厉害厉害。”
林嘉芩一脸佩服的看林福。
跟母亲这样说话的,满京城里怕是只有一个林福了吧,厉害厉害。
“够了!”老夫人不耐烦的出声:“一天天没个消停。”
林福立刻装委屈:“阿婆,可不是我不消停,我很消停的,你看我最近除了上课就是去麦地还有喂大雁,大雁都被我喂胖了。”
“没说你。”老夫人瞥了林福一眼,淡淡对聂氏说:“我早说过,让你娘家的姑娘嫁给大郎这事,你趁早死心。”
聂氏的脸霎时惨白。
黄氏和福、芩两个姑娘皆感惊诧。
“哟,大嫂,大郎可是你亲生儿子,没带这么害儿子的。”黄氏呵一声笑。
聂氏难受得快疯了。
她娘家姑娘怎么了!
燕妮明明贤良淑德,又孝顺听她的话,哪里不好了!她怎么就是害儿子了!
分明就是……分明就是……这些人都看不起她的出身,所以看不上她娘家的姑娘!
这老虔婆把她儿子养得都不跟她亲,儿子的婚事她这个做母亲的连说句话都不行。满京城里就没有这么插手儿子房里事的婆母,现在插手完儿子又要插手孙子,欺人太甚!
林福摇摇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出戏。
聂氏也不动脑子想想,老太太连自己娘家的姑娘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她娘家的姑娘。
而且已经跟她说过,与定国公府的婚事是圣人授意的,她还不死心就真的很让人无语了。
林福这一刻对老太太二十来年过的日子感到同情,这得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忍受得了聂氏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尽蠢事,自己还得帮她收拾烂摊子。
东平侯府内部的风波外人不知,各府都等着看东平侯府、武陵公府、定国公府的好戏。
一家好女百家求,定国公唯一的女儿,别说嫁公府、侯府,就是嫁皇子都嫁得。
就是皇子这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竟然没有人对定国公所代表的势力感兴趣吗?
“谁说没有皇子感兴趣了,只是最上头的魏王都没婚配,其他的皇子哪里敢动。”
“那魏王不娶定国公的女儿?他和李小娘子不是正合适?”
“我听说啊,圣人问过魏王,却被拒了。”
“为什么拒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魏王喜爱活泼一些的女子。”
“这……也有可能。那太子呢?太子乃储君,魏王娶没娶妻也不影响他,他也拒了?不可能吧!”
“我听说,太子倒是有心想娶李小娘子,跟圣人提了一嘴,被圣人拒了。”
“……圣人倒是真偏爱魏王。”
“要死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那这李小娘子就嫁给林伯朗,就这么定了?”
“能不定么。御史台今日弹劾武陵公纵容家眷欺民,被圣人申饬还罚了俸禄。”
“哎哟,这东平侯可是真硬气。”
“人家圣眷正隆,换你,你也硬气。等着吃他们两家的喜酒吧。”
长安城的世家高门都等着东平侯府请人去定国公府提亲,成就一段佳话。
还没等到适合提亲的吉日,关于这桩婚事,又炸了一个雷——
襄武郡王府的长平县主闹着非林昉不嫁,闹到皇后跟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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