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麦的出苗时间一般在播种后的六到十天,但会受温度、种植深度、土壤湿度等因素的影响。
云苍阁麦田的小麦在播种后第七天出了苗,冒了一点点头,青青的绒绒的,散在褐色的土地上,可爱极了。
出苗后,林福立刻给谢凌雪和徐彦环写了信,并附上一副写实麦地图,告诉她们小麦出苗了。
自打听了林福那个“我这样优秀的男子娶我这样优秀的女子”的说法,谢、徐二人简直将林福惊为天人,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有趣可爱的小娘子。
谢凌雪当即就表示:“如果你是男子,我定要嫁给你。”
林福挑眉:“那我阿兄呢?”
谢凌雪一挥手:“你阿兄哪有你好。”真是好没有坚持。
谢、徐二人就算人不能出来找林福玩耍,也要天天写信让杂役送来,交流感情。
接到小麦出苗的信后,两人更加坐不住了,央着母亲让她们去东平侯府看麦苗。
“那可是我亲手播种的,我肯定要去看的,等长成了,我摘回来给阿娘煮成汤饼吃。”谢凌雪拽着母亲的衣摆撒娇,陈国公夫人拗不过女儿,让人备车送她去东平侯府。
“谢谢阿娘,阿娘最好了。”谢凌雪欢欢喜喜去换外出的衣裳。
陈国公夫人跟一旁的儿媳徐氏说:“雪娘不知怎么,竟与东平侯府那小娘子投了缘。”
徐彦珺笑着说:“母亲,林小娘子我见过一次,目光清正,极有灵气,雪娘真真是和她一见如故。我瞧呀,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一类的人就是容易相交相知。”
这番话说得陈国公夫人舒爽不已,说道:“眼瞅着就快到重阳了,今年咱们府里去南山登高之事就交给你来办。”
“定不让母亲失望。”徐彦珺笑容更深了几分。
一旁陈国公夫人另一个儿媳廖氏嫉妒地觑着徐彦珺。
徐彦珺乜了廖氏一眼,在心底嗤笑。
这些时日,廖氏总拿她年少在闺中时的胡言乱语来嘲笑她,还害得她和世子吵了一架,可恶至极。
就算她在闺中时说过要嫁大皇子这样的话,那又怎样,年少慕艾,小姑娘谁不喜欢俊俏郎君,当年这京中谁不倾慕大皇子,你廖氏敢说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春闺梦?
时过境迁,都各自嫁人了,廖氏这个混账东西竟拿当年闺中闲谈来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不给你点儿颜色看,我就不姓徐!
“嫂子,你瞧我这身衣裳配这个璎珞怎么样?”谢凌雪欢快地跑过来,惊醒了沉思的徐彦珺,在她跟前展示自己新得的璎珞。
“好看着呢。”徐彦珺笑着说:“咱们雪娘长得好,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谢凌雪美滋滋,说:“嫂子,你也好看,我阿兄真有福气能娶到你。”
徐彦珺笑得开怀,给谢凌雪理了理耳畔的碎发,温温柔柔说:“你早些出发,也好早些回来,不然去东平侯府迟了,你就真的是只能看看你的麦苗了。”
“呀,那我走了。”谢凌雪慌忙忙走了。
马车进了东平侯府的乌头门,在阍室处停下,谢凌雪在侍女扶着下马车,就看到原地等她的徐彦环,先扬了扬下巴,展示自己的新璎珞。
徐彦环给了她个白眼,用手扶了扶左边的丫髻,示意她看自己的累金丝珠花。
“哼!”
“哼!”
两人谁都不服谁。
出来接人的林嘉芩笑着说:“二位快些进来罢,我家五妹妹都等急了。”
接她们的竟然是林嘉芩而不是林福。
“阿福呢?”谢凌雪诧异问。
“被拘在祖母那儿做功课呢。”林嘉芩忍笑说。
“什么功课?”谢、徐二人齐声问。
“女红……哈哈哈哈……”
林嘉芩忍不住了,大笑出声,可以说是非常的幸灾乐祸了。
说起这个女红,就不得不说一下林福的六艺学习情况了。
周朝的高门贵女都要学六艺,即礼仪、乐音、六书、术数、五御、女红。
礼仪有吉、凶、宾、嘉礼。这个死记硬背就行,林福学得很快。
乐音不仅要学古舞乐,还要学琴、筝等乐器。林福学过钢琴,虽然宫商角徵羽让她有些爪麻,但音乐总归是相通的,弹一曲《小星星》还是能做到的。就是她的古舞乐跳得……哈哈……
六书则是书法、诗文,这个林福倒还行,一手正楷也是像模像样了,打油诗也能作上几首。
术数这个林福完全是碾压全场,刷刷写出《孙子算经》里著名的鸡兔同笼,把谭先生难住。
五御即骑马驾车,对女子要求不高,林福学得很还不错,但是骑马打马球什么的还不行,也就骑着马随意慢慢溜达的技术。
最后这个女红得重点说一下。
林福是——
完!全!不!行!
蝴蝶绣成妖蛾子,鸳鸯绣成瘸腿鸭,花草绣成抽象画……
这门功课快把她折磨死了。
西席谭先生也快被她的功课折磨死了。
她就没见过偏科这么严重还不受教的学生!
让她练簪花小楷,她非要练正楷;
教她跳《大夏》,她整个儿僵硬到同手同脚;
尤其是女!红!
能把她气!吐!血!
要不是看在东平侯府束脩给的高,她是真要甩手走人了。
谭先生接二连三找老夫人告林福的状,老夫人拿过林福绣的妖蛾子,深深沉默了。
于是就有了谢凌雪和徐彦环看到的这一幕——
林福坐在圈椅上,一手捏着针,一手拿绣棚,还有些肉肉的小脸沉默肃杀,仿佛是遇上了生死难题。
然后就见她举起绣花针,下了重大的决定,一针刺下!
“五姑娘,你又绣歪了,该在此处下针,且要斜着下针。”平日里说话中气十足的吴嬷嬷,此刻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虚弱。
想她吴敏五十几年来都是刺绣的一把好手,连老夫人远嫁的姑娘的女红都是她一手调.教的,不想却在五姑娘这里折戟沉沙,悲痛也!
林福一脸生无可恋。
想她一个农学博士,精通四国语言,在遗传育种和农药学领域都深受导师赞赏,国内外核心期刊皆发表过论文。
有情趣、有品位、懂生活,还有钞能力。
这么优秀的她……
在这里!
在周朝!
竟被刺绣给难住了!!!
林福缓缓放下绣棚,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起不来了,手指都动不了了。
待看见谢凌雪和徐彦环进来,她一双杏眼立刻迸发出见到救世主的光芒,用劫后余生的语气对老夫人说:“阿婆,我的客人来了,我去招待客人了。”
老太太说:“那你绣蝴蝶的功课怎么办?”
林福:“……”
林福:“作为一只成熟的毛毛虫,它不能自己化茧成蝶,我感到很失望。”
老太太:“……”
雪、环、芩三人拼命忍笑。
谢凌雪和徐彦环赶紧快走几步,给王老夫人福了福,齐声道:“谢家凌雪/徐家彦环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安好。”
林福巴巴望着老太太,她可以脱离绣妖蛾子的苦海了吗?
“去吧,去吧,好生招待你的小姐妹。”老夫人对孙女儿的女红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几日拘着孙女儿在这儿刺绣,简直就是对老人家的折磨。
“谢谢阿婆,阿婆真好,爱你哟~”林福给老太太比了个心,招呼着小姐妹们飞快离开期远堂。
老夫人对孙女儿这动不动就把“爱”挂在嘴边的行为已经适应良好,并很受用。
这阖家能得这一句“爱你哟”的,除了她这个祖母,可没有其他人有这待遇。
“你去给阿福找两个女红好的侍女送去,这以后嫁人,要送与婆母小姑的绣品总不能出去采买。”老夫人吩咐吴嬷嬷。
“您放心,我定好好挑了送去伺候五姑娘。”吴嬷嬷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那头,小姑娘们走出期远堂老远后,同时:
“哈哈哈哈哈……”
毫无贵女仪态地爆笑。
“可笑死我了,阿福,你怎么这么有趣哈哈哈……”谢凌雪笑得肚子都痛了。
林福迎风负手而立,叹:“人间,不值得。”
小姑娘们对视一眼,再度爆笑。
“我并没有在搞笑。”林福无奈:“不是要看麦苗么,快走吧。”
几个人嘻嘻哈哈往麦田走。
麦田里一片看起来毛绒绒的绿,生机勃勃,可爱极了。
田垄边插了几块木牌子,其上写了哪块地都是谁播的种。
“哎呀,这里是我的。”谢凌雪找到自己的名字,蹲下来乐呵呵看自己的麦苗,可自豪了,“我的麦苗一看就比旁边的要长得高长得壮。”
旁边的正好是徐彦环的,她白了谢凌雪一眼,爱不释手地看自己的麦苗。
“好了,小姑娘们,待收获了,我给你们送家里去。”林福拍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招呼谢、徐二人去自己的景明院耍。
再不把她们带走,几颗小苗怕是要被她们摸死了。
到了景明院,在正心轩坐下,谢凌雪戳戳林福,说:“你这哪儿像个姑娘家的闺房,怎么什么都没有呀。”
她是听过东平侯夫人只喜养女不喜亲女的传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看两人的屋子就能看得出来。
林嘉蕙那里地方大、景致好、各种摆件小玩意儿的都足以看得出来用了十分的心思。
林福这里呢,哪像个女子闺房,跟个空屋子似的。
林福给几人端了蜜水来,解释道:“我不喜欢屋里太多东西,看着眼睛晕。”
她就喜欢极简风格,简洁、利落,横平竖直。
徐彦环接过蜜水,说:“难怪朔日那日见你,穿了个窄袖男装。”
林福:“不觉得我那日很俊俏么?”
“不觉得。”谢凌雪戳戳她脸颊上的小肉肉,“你大兄更俊俏。”
林福:“……”果然不能期待颜狗的真心。
林嘉芩从绮霞手中接过一个锦盒,然后递给林福。
“这是什么?”
“我阿娘让我给你的。”
林福接过,说我打开了,看林嘉芩点头,她把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套精美的花丝镶嵌头面,一共十几件,把几个小姑娘的眼都炫了,包括林福。
林嘉芩说:“我阿娘说让我谢谢你。”
林福摇摇头,把锦盒盖上还给林嘉芩,“无功不受禄,我可当不得二婶这么贵重的礼。”
“说给你就给你了,哪有还让人收回去的道理。”林嘉芩气咻咻说:“你快点收好,别让我看见,你以后戴出去也别在我跟前戴。”
她那日听了林福的话,回去跟母亲道了歉,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和好了。
之后,她把林福说她“不能独立”的话说给母亲听,望母亲能给自己解惑。可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找出了这套头面让她拿给林福,说是谢礼。
“这些日子,我阿娘没带着我四处赴宴了。”林嘉芩瞟了林福一眼,又瞟她手上的锦盒一眼,飞快说:“我也谢你。”
林福把锦盒硬塞到林嘉芩手里,说:“谢意我收下了,这个真没必要。”
看林嘉芩还要塞回来,忙说:“你回去跟二婶说,二叔与我父亲到底是亲兄弟,一家人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你把东西拿回去,这样说就行了。”
林嘉芩抿了抿唇,到底是把锦盒重新让绮霞拿着。
然后眼珠一转,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道:“跟你们说个笑话。”
福、雪、环三人侧耳倾听。
“前些日子魏王在武德殿设宴,请了大半京中高门和有才学的郎君,武陵公嫡长孙也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快说,别卖关子。”谢凌雪催促道。
“那武陵公嫡长孙宴后回府,竟连人带马摔排水沟里去了,被救上来时,那一身秽物……据说臭了一整条街。我阿娘听说了这事,笑得好不畅快,直说活该。哈哈哈……”
真是一个有味道的笑话。
徐彦环不解问道:“武陵公嫡长孙摔了,令堂为何如此开心?”
林嘉芩笑容逐渐僵硬:“……”
林福实在佩服林嘉芩,看个热闹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只能帮忙解围:“我二婶笑点比较低,随便一个笑话都能笑上半天。”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阿娘最喜欢笑了。”林嘉芩忙不迭点头。
谢、徐二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从前倒是不知林太太是这么慈和爱笑的人。”
林嘉芩:“对呀对呀,我阿娘最慈和爱笑了。”
林福转过头假装口渴喝蜜水。
不行,她快要忍不住破功了!
“说到笑话,我也给你们讲一个。”徐彦环让伺候的侍女都出去,朝三人招招手,小声说:“我是无意间听到我阿爹与阿兄在说话,听来的。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福、芩、雪三人点头,洗耳恭听。
“魏王回京第一天,皇后派了人去伺候他,谁知被他当做刺客抓起来扔大理寺去了。皇后因为这事闹了个好大的没脸,还被圣人训斥了呢。”
说完,沉默一片。
林福问:“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
徐彦环眨眨眼:“就……魏王把伺候他的宫人当刺客扔大理寺去,难道不好笑?”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好笑。”林嘉芩道。
谢凌雪一脸茫然。
林福摸摸徐彦环的头,语重心长说:“以后你别再偷听令尊说话。”听了也没听懂,还不如不听。
这哪是什么笑话,分明是政治斗争嘛。
不过魏王这个操作真的是骚得一批,皇后估计只是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没料到遇上个不按牌理出牌。
就是皇后此举显得太过心急,不知是她自己乱了方寸,还是被人算计了当这个探路石。
林福把心中的胡思乱想压下去,因为谢凌雪也要说笑话了。
“我也跟你们说个笑话。前几日长平县主在家中开诗会,还让襄武郡王世子请了京中有名的大才子校书郎高拱来评诗,谁知那高大才子一眼相中了太子少师府中一个叫静娘的庶女的诗,长平县主气得把客人都赶了出去呢。”
徐彦环大笑:“哈哈……长平县主自负才女,开了个诗社,最爱邀人去她府上以诗会友,她的诗写得还没我好呢,每次都得让她赢,捧着她,我是最不爱同她一起耍的。”
林福不由想起了太子鱼服而来那日,自己被高大才子追着问李绅先生是谁所支配的恐惧。
她告诉他,李绅先生是个极奢侈、豢养了许多美貌家伎的人,还把高大才子给打击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
她当时就想暴打高大才子的狗头,关老子什么事啊!
忿忿把有病病的高大才子抛诸脑后,林福看见三双眼睛盯着自己。
林福:???
这是干嘛?
林嘉芩:“五妹妹,该轮到你说笑话了。”
徐彦环:“对,我们都说了。”
谢凌雪:“阿福,你快说个有趣的。”
林福:“……”
不是,我让你们开笑话大会了吗?
我这一天天宅在家里,能有什么笑话说。
三个小姑娘却不管,她们都说了,林福必须说。
看来不说笑话是过不了这关了,林福思考了许久,于是说:“我这几天,天天在家里绣蝴蝶。”
雪、环、芩:“……”
雪、环、芩:“哈哈哈哈哈……”
林福:心很累,感觉不会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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