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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1)

看她那可怜兮兮无助又悲戚不已的样儿,唐五心受触动,终是慢慢靠近抬起双臂试着去触碰她,见人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没有欲反抗或流露出不喜,便放心地拥她入怀,像四嫂哄小六那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做梦而已,当不得真。”

新婚之夜,陈元若也不想哭,但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她好怕。泪浸湿唐五的心口,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哭得不能自已。

唐五轻语抚慰:“肯定是白日里太疲累了,才会做噩梦。”

“不……咻不是的,”陈元若推开他,离了他的怀抱,已见红肿的眼睛看着咫尺之外的男子,心里在犹豫着,她要告诉他吗?

想到未定亲那会他的百般抵赖死不从,是不是意味着镇国公府早就有察觉奉安国公府要大祸临头?那他到底晓得多少,皇帝赐她和合如意又是何意?

“哭得这么伤心,你是梦着什么了?”唐五想着被他藏在镇国公府宗祠里的那道恩旨,皇上可是允了他婆娘娃子热炕头的,她在怕什么?

陈元若抽噎着摇首,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更怕他不信。

有些无力,唐五挠了挠头,不禁嗤笑,又露了吊儿郎当样,屈起右腿,一手挂在膝上:“陈小九,我唐逸清虽然浑,但既然敢把你娶进门,”蓦然收敛了面上的情绪,变得郑重似在保证,“就一定能护得住你。”

痴痴地看着他,陈元若刚缓下来,复又止不住地抽噎。

这回唐逸清没再理她了,屁股一转后仰躺下,双手垫在脑后,闭上双目。外头稀里哗啦地下,屋里也下,望眼京城就没谁比他更可怜。

十二岁还是个才长毛的半大小子,便每日惶惶,生怕哪天老头子不管京里这一大摊子,起兵造反。娘病逝,还未出孝他就孤身闯进状元楼自荐,从此步入荒唐。

娘说唐家太多俊才,不差他一个。他便往死里造,消磨镇国公府百多年攒下的功绩。好不容易等到老头上交了兵权,以为能睡几天踏实觉了,这又被陈小九缠上。

他要不是个站着撒尿的,今儿定哭得比陈小九还要凶。

陈元若不再压抑,抱膝放声大哭,。

好在今夜下大雨,唐五紧闭着两眼,不然就她这哭法,明儿府里上下还不定怎么看他?抽出右手,去掰她可爱的脚趾玩。

脚上痒痒的,陈元若正伤心也顾不得,隔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才渐渐歇了哭。一脚将那只掰她脚趾挠她脚背的手踩在脚下,垂目看着躺平的男人,耳边还回荡着他刚说的那话,心松动了。

“我我梦到太后吊死在……咝死在慈宁宫,皇上下旨诛诛杀奉安国公府九族,是你领禁军抄没奉安国公府的。”

这梦?唐五皱眉,也太过于贴近真相了。

“奉安国公府被被诛九族后,你你穿着禁军统领的官服和一个嗝一个手握穿云枪身穿盔甲的灰发老者在奉安国公府……”

穿云枪?唐五徒然睁开双目,一拗坐起,冷眼盯着陈小九。

“你擒住了他,将他戴上镣铐押上了金殿,皇帝……”

“陈小九,”唐五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掐住她的下颚让其抬起头看向自己,沉声警告:“你若想活命,就忘了这个梦。”如是叫皇上晓得,他都保不住她。

陈元若望进唐五的眼里,紧抿着唇,眼泪再次滚落,她没有信错人。

唐五怕她不知其中厉害,压低声音告知:“中秋后,我就会去北地。”

闻之,陈元若起始还未明白其中意,慢慢回味,双目渐渐大睁:“你……你要进西北军?”他不是应该入禁卫军吗,怎么会去北地?想到一个可能,抬起双手紧抓掐着自己下颚的那只大手,“皇上怀疑那家了?”

握着他的那两只手冰冰凉,掌心汗湿。唐五静看着又喜又惊的陈小九,未有回应。

见他这般,陈元若了然了。怀疑就好,怀疑了就会有防备。变了,很多都变了。

沉凝许久,唐五再次严肃警告:“忘了这个梦,不然你必死无疑。”

陈元若重重点首:“我忘,我现在就把它忘了。”紧抓着温暖的大手,心绪渐渐平静。

此刻唐五却不得平静了,见她被泪洗过的双目晶亮,虽然眼眶红红的,但却更显楚楚,不禁耷拉下脸:“陈小九,你这梦挺玄乎的,”想到她在柔嘉公主府英勇救……不对,她救的还是皇后。

“我……我有点困了,”陈元若直觉不妙,将还掐着她下巴的手扒拉下,后一骨碌地躺下闭上眼睛。

“哎,你等一下,”唐五去拽她,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你这梦不止今天做过吧?”

陈元若两眼不睁:“我已经把梦都忘干净了,这是你叫的,我怕死。”

“我信你个鬼,”唐五拉着无骨般的人儿,见她学起自己的无赖再秉不住,露了笑:“你是不是因为在梦里见我官大威风才算计那出,仗着家世赖上我的?”不然她一个闺阁淑女,怎会知道他是皇上的人,“快点招。”

“哭了这么久,好累啊。”

“不许睡,先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噩梦的?”唐五肯定她被噩梦缠身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也不会哭得那么绝望。

陈元若不应:“我要睡觉。”

“不行。”

避过上前扒她眼皮的爪子,陈元若不欲再多言,一个翻身骑上作乱的男人,将其摁倒,张嘴笨拙地盖住他的口。

黑了心的小白兔,唐五无奈不再追问,只送到嘴的美味,他是不会放过。

与镇国公府仅相隔两条街的齐国将军府,前院沉岳堂并无灯火,檐下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地站着。

“唐逸清成亲,镇国公世子唐逸幽竟没露面?”站在前的那道身形魁梧的黑影声音尤为浑厚。

“唐逸尘也不在,”立于后的黑影要相对瘦削一些,“在宫里传出懿贵太妃病重前,皇帝召了唐逸幽进宫。”

“能确定懿贵太妃是什么时候病重的吗?”

瘦削黑影摇首:“自皇帝娶妻后,后宫里就没得安生过。宁诚伯府三姑娘李氏安好手段心智不逊男儿,后宫、内务府都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根本就无暇他顾。且近日宫里盯得紧,一有谁妄动便会被换下送进慎戒司,我们的人已经折了过半,不能再大意了。”

“李氏安好,”魁梧男子语调中并无不稳:“燕唯的外孙女?”

“是,燕舒安的女儿。”

魁梧男子冷嗤:“怪不得贤亲王舍不得动手杀之。”

“李氏安好年岁近双十,已过参选之龄。此女素来又少在外走动,无人猜到会是她。皇帝瞒得也紧,直至圣旨降临时我等才晓。而那时其舅父燕茂霖已抵京,贤亲王忙于平户部的账,宁诚伯府又有禁军护卫,他不会冒险行事。”

雨滴打在瓦脚,细小的水滴四溅,三两落于鹰钩鼻上,魁梧男子敛目:“你说皇帝会不会是在懿贵太妃病重后才召唐逸幽进宫?而这些日子,唐逸幽之所以未露面,是因为他不在京城。”

“大哥的意思他去了延陵?”瘦削男子凝神细想:“近来镇国公和奉安国公陈弦在朝上站队分明。难道南漠兵权之争,皇帝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禁卫未有异动,那定是去了南千门大营,”魁梧男子语气之中终于露了不快:“可惜了,因密旨一事,唐嵕早将我们插在南征军里的暗子杀了个干净,不然现在也不用在这胡猜。”

“大哥,若真如你所想,那徐博义就留不得了。”

闻言,魁梧男子叹声闭目,久久才再出言:“让虎狮卫赴延陵。”

“唐逸幽、唐逸尘?”

“杀”

相比沉岳堂的暗黑,宫里乾正殿那是灯火通明。皇帝拿着今日傍晚欢情阁天己呈上的密信,面目暗沉地背手立于殿门之外。

好样的,他的齐国大将军竟然敢无诏回京,看来西北军是尽在掌握之中了。

“皇上,”天甲跪地请令:“擒贼先擒王,臣去杀了杨嵊。”

皇帝勾唇,凤目寒冽,轻语说道:“不急,”舌扫过牙尖,“西北军还掌在杨家手里,且杨家暗部势力尚未现,现在就杀杨嵊后患无穷。”

这口气他忍了,不是惧杨嵊之势,而是怕两军对垒,生灵涂炭,“杨嵊敢私自离开鹰门山,说明杨氏族在西北军里扎根已深。”

天甲不痛快:“现已入秋,杨嵊怎会选在这时回京?”

“不奇怪,朕大婚,镇国公府和奉安国公府结姻亲。还有姜堰苏氏被拔除,荣亲王大势不再,西北军扩军等等,他心里不安,”皇帝倒是能理解杨嵊,京中连番巨变皆是于杨家大计不利,杨嵊哪还能泰然?

候在一旁的方脸天乙多了一句嘴:“皇上,现下懿贵太妃病重,恪王已箭在弦上,杨嵊会不会……”

皇帝转身进了大殿,吩咐范德江:“准备笔墨,”荣亲王府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养的私兵不能说散就散了,正好缅川在延陵之北。

“是,”范德江把拂尘往腰间一插,手脚非常利落的去取纸。

虽然昨日嫁女,但今天奉安国公陈弦还是如往常一般寅时起,夫人林氏帮着打理。用完早膳,去前院坐轿准备去上朝。只轿才出府门一丈地,一面方无须的男子自黑暗中走出。

“奉安国公陈弦接旨。”

坐在轿内的陈弦心徒然一紧,这声音他熟悉,确是御前的,立时下轿跪地叩拜,后双手举过头顶。

方脸天乙并未宣读圣旨,而是直接将金册交给了奉安国公,后退离转身没入黑暗,如来时一般悄悄。

陈弦就立马打开金册,见到“往荣亲王府取九千兵赴延陵”,不禁屏息,站起身,脚跟一转快步回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作马贩打扮的长须男子与一满脸横肉的汉子,背着破铁盒自奉安国公府后门出。

粗糙的手托着背上的铁盒,指甲里都是油灰。长须男子歪嘴笑着,唇下长毛的大黑痣变得更为醒目。都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再碰不得这弓,不想今日重复往昔,目光坚毅,眼中跃动着泪光。

摸到荣亲王府,递出一张沾了油折好的纸予守门的侍卫。

起身练了一阵子大刀的荣亲王见到纸上字,脸都黑了。

二人被请进荣亲王府。

要不是辨明声,荣亲王差点没认出陈弦,见着金册也没拿过来瞧瞧,未有犹豫就摘下了挂在腰间的一枚月牙玉符:“这是你要的东西。”

接住玉符,长须男陈弦拱手:“多谢王爷了。”

“赶紧滚,”背过身,荣亲王虎目红了。老七,你自求多福吧。凌庸墨那小子是狐狸投的胎,他这才打算解散私兵,宫里就派人来要了。

天还未亮,陈弦主仆就悄没声地出了京,在京郊马集上买了马一路向南。

早朝,镇国公未见陈弦,不觉意外。毕竟昨日嫁女宴客,喝多了也正常。

倒是皇帝念叨了一句:“奉安国公又病了?”

作为亲家,镇国公自是要帮句嘴:“爱女出嫁,难过总是有的。”

朝臣们闻言连连点首,嫁的还是个浑人,奉安国公怕是要伤心很久。

下了早朝,镇国公才进家门,就见三儿迎来,套在耳边说,“五弟刚刚离府。”

茶都不领着他媳妇敬?镇国公凝目,应是又进宫了。

“皇上,您说什么?”一身太监服的唐五掏着耳朵,杨嵊回京了,是他知道的那个杨嵊吗?

半月里消瘦了一圈的皇帝埋首批着折子:“回去府里将这消息透给镇国公,朕不想杨嵊在京里久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估计这两天唐逸幽那就会有消息传来。

唐五这会是确定了:“西北军主帅无诏回京,杨嵊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过了一夜,皇帝已经很平静了:“杨家在鹰门山经营几十年,说不定朕的西北军早已改姓了,”抬眼望向唐逸清,“要朕给你寻个帮手,一同往北地吗?”

这是要分他碗里的肉吗?唐五叩首:“多谢皇上,但臣不用,去的人多了有顾忌,反而会碍手碍脚。”

挺好,皇帝弯唇:“退下吧。”他会让天字号的那些小子们助其一臂之力。

后宫里,淑妃和郝昭媛再次踏足慈安宫,正好这回皇后在。

见着两人,李安好笑道:“最近天气凉快,你们也喜欢多出来走动了,去看过太后了吗?”

淑妃放下茶杯,抽了帕子摁了摁嘴周:“太后要静养,妾等也不敢去叨扰。”

“如今这个样子,太妃也不想见人,”半个月里,两人已经不是第一回来了,李安好也不去想她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若是真的闲着没事,就为太后、太妃抄写佛经吧,顺便自个也静静心。”

这话一出,淑妃心一沉,连忙起身福礼:“太妃病重太后凤体也违和,皇后娘娘安排周到。妾等帮不上忙心中有愧,正觉不知该为太后、太妃做些什么,多亏皇后娘娘提点。”

李安好浅笑:“要真是如此想才好。”

镇国公世子离京半个月余了,京城到延陵策马快奔四日可达。皇帝和恪王已临剑拔弩张之时,她绝不允许后妃搅和其中。

淑妃、郝昭媛惶恐屈膝,单腿跪地:“妾等不敢。”

午时,一辆送菜的驴车进了长颈深巷,停在了镇国公府后门。负责采买的管事正等着,领了驴车进府,在经过藕塘时,贴在长板车下的唐五两手一松。长板车才过,人已不见。

拿着两串糖葫芦,回到他的雾影苑,张嘴想叫陈小九,却不料庭中桂花树下杵着一人。

“我现在已经成亲了,这院里还有陈小九。”

“你媳妇被你大嫂带着去各房认门了,”镇国公转过身,打量着他这一身,没穿太监府,目光落在孽障粗一圈的腰上,那里藏了衣服,“去哪了?”

唐五也不跟他废话:“我正有事找你,”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杨嵊私自回京……”

“你说什么?”唐嵕瞠目,好大的胆子。

下意识地将拿着糖葫芦的右手背到身后,很高兴老头跟他一反应,唐五抬起左手拍了拍老父的肩:“冷静点,皇上告诉我这事,就是让你去齐国将军府走一趟。”

“含糊其辞,作敲山震虎,”镇国公了悟。

“对,”唐五点首:“皇上不想杨嵊在京里久留。”

这是真的要收拾恪王了,不过叫镇国公更为震惊的是皇帝。杨嵊无诏归京定是隐秘至极慎之又慎,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知道了。

瞅见老头那神色,唐五不用费心思猜都清楚他在想什么,凑近笑问:“你以为龙卫是什么样儿,”不等回话,又接着道,“出了镇国公府的门,你遇着的任何一个能喘气的,都有可能是龙卫。”

帝后大婚那日出现的龙卫全部涂了花脸,很难辨明长相。镇国公侧首睨视:“试过龙卫的身手吗?”

唐五瘪嘴摇了摇首:“没有,”他进了宫,瞧谁都像龙卫,尤其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御前首领太监范德江。那脸都黑成什么样了,哪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太监?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酸得他两眼都不受控地上翻,那范德江肯定是从小就在练本事。

“那你跟着皇上混这么多年,到底干了些什么?”镇国公看这孽障是哪哪都不顺眼。

剔出山楂里头的籽,唐五蓄力瞧准了一片飘落的桂树叶吐出,啪的一声,籽穿叶而过。

“逼着你上交南漠兵权。”

镇国公不屑嗤鼻辩驳道:“那是你逼的吗?”他只是借坡下驴,“老夫本就没有不臣之心,兵权属自愿上交。”

又吐出一颗籽,将那片桂树叶钉在地上,唐五才满意:“皇上允了,若我能拉下杨嵊,西北军主帅便是我的。”

要的就是这个意思,镇国公难得露了笑,背手挺胸眼露精光:“老夫去趟齐国将军府。”杨嵊那老匹夫霸着西北军这么多年,也该挪屁股了。

目送老头离开,唐五又咬了一颗糖葫芦,还是皇上最精。亮出杨嵊回京之事,震慑了老头,而老头突然上齐国将军府的门,只会叫隐在暗处的杨嵊以为镇国公府在盯着齐国将军府。

如若当年“密旨”一事真是齐国将军府所为,杨嵊定会心虚。老头再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杨嵊怕被抓住把柄定是要尽早赶回鹰门山。

凡是上位者,都有一毛病。

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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