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风中凌乱
夏向博和夫人远远就看见迎接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姑娘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齐肩的长发,白色的裙子。
那么多人，那一刹那间，却好像只剩下了她......而这个身影又很快跟很多年前的另一个身影重合。
恍然如梦。
当年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的女儿才十六岁。
刚刚升入大学......就跟远处的那个小姑娘差不多的样子。
只是等他们再得到她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她去世的消息了。
他们走了过去,就看到了小姑娘泪如泉涌的样子。
夏老夫人落下泪来,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老夫人上面，伸手摸了摸苏若的头发,颤声道：“若若,你就是若若吗？”
怎么会不是呢？
跟他们的女儿长得至少有七-八成的像。
苏若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口气，咧嘴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唉,其实我平时是不爱哭的。”
夏老夫人看到她这样笑心却是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这么多年，她早修身养性,不会轻易让情绪主控自己,这时候也忍不住心如刀绞,上前搂住了苏若,差点脱口而出唤出“澜澜”......实在是刚刚苏若的那个笑太像他们的女儿了。
......当年他们是想带走她的。
如果当年他们带走她，可能她就不会那么早早的过世了。
苏若拥抱了一下夏老夫人，然后柔声道：“外婆,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是她不对,不该引他们伤心的。
夏老夫人擦了擦泪水,带着些哽咽之声笑道：“好,我们回去,回去再慢慢说。”
说着就拉了苏若看她身边的韩则城。
苏若看见了,笑了一下也没急着介绍,而是冲夏向博叫过了外公，然后才给两位老人家介绍了韩则城，又推了果果和南南上前，让他们叫人。
果果和南南自然一下子就成了重点。
大家刚互相认识了一圈，这时后面一个声音却是突然道：“嗐，好大的小子，好漂亮的小姑娘，夏老先生，夏老夫人，以后你们可别再催婚了，现在孙子孙女都齐全了。”
众人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笑吟吟的年轻男子。
“就算是没有果果和南南，难道我们催你结婚，你就会结婚了吗？真是没脸没皮的。”
夏老夫人啐道，“你也不说说你比若若还大，可若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着就给苏若介绍，道，“这是你表哥，叫元烨。”
说着大概是想起了他古怪的称呼，又解释道，“他平时就古里古怪的，喜欢一本正经的叫我和他爷爷夏老先生，夏老夫人，叫他爸妈夏先生，夏太太。”
苏若觉得这称呼是有点怪，但他叫起来却好像又有点可爱。
夏元烨对苏若笑，然后转头就对他妈道：“夏太太，我错了，当年我不该反对你再给我生一个妹妹的，这么漂亮又可爱，我可以有的......不过好在现在也有了......唉，连外甥女都有了......我觉得我可以留在这里了。”
他的眼睛可真漂亮。
苏若觉得夏家的眼睛长在自己和南南脸上很正常，但没想到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也会这么漂亮。
她想，难怪她妈的手记上，还有何姨都说她的两个舅舅很好看......
*****
夏家的旧居是离芳园路不远的一座花园洋房，在解放前夏向博和夫人失踪之后就被国民政府征用了。
后来又几经易主，在夏老回来之前，政府特地将房子征了回来，重新装潢了一遍，归还给了夏家。
这一次夏家人回来就住在了夏家旧居......房子装修之后具体布置什么的还是苏若一手打理的。
众人互相见过之后就一起坐车去了夏家旧居。
这一天苏若顾虑着他们长途跋涉，并没有多说太久的话，送了他们过去之后就让他们熟悉了一下旧居，让他们吃了一些东西好好休息。
不过夏老夫人不舍得苏若离开，苏若索性就和韩则城带着果果和南南也一起留在了花园洋房。
第二天一早苏若就应了夏向博和夏老夫人的要求，带着他们去了陵园她母亲的墓前。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那里看到苏建州还有苏振。
苏建州跟苏若的妈妈相识相爱是在夏澜上大学之后，也是在夏向博夫妇失踪之后的事。
所以夏向博夫妇并不认识苏建州。
而苏建州也从未见过夏向博夫妇，就算当年他在苏若妈妈那里看到过夏向博夫妇的照片，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就两张照片里的人物，他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呢？
所以他看到苏若突然带着一堆人过来她母亲的墓前就有点发懵。
他到夏澜的坟前来祭拜倒并不是因为听到什么风声，而特意赶在今天来祭拜的。
而是这几年来他过得不如意，便经常想起旧时的事情，就隔上一段日子过来这边看看夏澜，跟她说说话，回忆一下年轻时美好又意气风发的时光。
说来也古怪。
苏振本来因为生活的骤然变化心里对苏若是充满恨意的......这当然也是因为这四年以来他母亲不停念叨的缘故。
他母亲当年被他舅母表哥他们扑打跌倒，外伤加上对生活的忧惧，一病不起。
苏建州最后到底也没有狠下心，回乡之时还是带着她一起回了乡下......事实上也是因为他需要她。
因为除了林婉华，他已经没有了亲朋好友，也没有了地位和金钱，好像什么都不剩下了。
再没了林婉华，他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苏振原来是不肯回乡下的。
可是他在城里没了工作，没了吃饭的钱......最后他也只能跟着一起回了乡。
这几年来，林婉华便经常在苏振耳朵边念叨和咒骂，说他们现在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处境都是因为苏若的狠毒和凉薄无情。
如果不是苏若，苏建州还会继续做着校长，他姐姐会有着体面的工作体面的婚姻，不会失踪，她的身体不会变差还是继续做着风光的校长夫人，而苏振也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所以苏振前几年受他妈的影响对苏若也是怨恨责怪的。
他就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无情的人......
可这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变了。
他以前不喜欢苏建州去苏若妈妈的墓前祭拜，但这半年他却突然乖顺起来，不仅支持苏建州过去，还越来越频繁的陪他过去。
甚至苏建州忘了，一段时间没去，他还要提醒他......
所以这就是现在他会陪着苏建州在这里的原因。
且说回这会儿。
苏建州看到苏若带了一大班人过来就忙带着苏振起了身。
他喊了一声“若若”......他也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过苏若了。
然后才看了一圈她身旁的那些人，心里苦涩道，这些人或许是她夫家的那些亲戚吧。
这些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
而他自己......
这时候的苏建州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光体面的苏校长。
他头发发白，佝偻着身子，憔悴不堪，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倒还不错......那是他以前做校长时的衣服，但很明显，那料子已经旧了，甚至因为他现在瘦了，那衣服也早就不合身了，穿在身上，更有一种落魄的感觉。
他扫了一圈那些人，就像是怕刺到眼睛似的，立即收回了目光，只是在看到南南的时候呆了一呆，愣怔了几秒，最后又把目光看向了苏若，道：“若若，你是带亲戚过来祭拜你妈妈吗？”
苏若并不想见到她爸。
这个时候更不想撞到。
也并不愿意介绍外公外婆给苏建州......昨天大家说得话不多，只是简单说了一些现在的生活，都是拣好的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没有人提起过苏建州。
所以苏若甚至都不知道她外公外婆到底知不知道苏建州和他那个继室和继女做的事......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她也不想提。
她冲苏建州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苏同志已经祭拜完了的话，就请避让一下吧。”
“若若。”
苏建州听得难受，身形越发的佝偻。
他喊了苏若一声之后目光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就在一旁的南南。
小姑娘小小的，睁大了眼睛正不知是好奇还是疑惑地打量着他，眼睛澄净又漂亮......让他不由得想起苏若幼时。
他的女儿，小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小小软软乖巧的时候......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知道这孩子应该就是苏若后来生的那个孩子。
他听袁伯承说过那是个女孩儿。
他想跟她说两句话......可他看到苏若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并不想跟自己搭话，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激怒她。
他叹了口气就侧身往旁边让开了。
打算带着儿子离开......就算想跟苏若说话也可以迟点时候再说。
可是他刚侧身让开，却没想到身后的苏振冷不丁说话了。
苏振看到了苏若身边的两位老人家，是心头什么得到证实的狂喜。
他眼中有掩不住的惊喜和兴奋，仰慕地看完了两位老人家就对苏若道：“二姐，你是过来看大妈的吗？这些人是谁，是外公外婆吗？”
苏若：!!!
她震惊又莫名其妙地看向苏振。
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苏振，目光各异。
苏振看大家都看向了自己，有些紧张和忐忑，但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道：“二姐，这几年你不在青城，我经常和爸过来看大妈，我听爸说，大妈临终前一直都念叨着，说不知道外公外婆还有二舅他们去了哪里，说要是以后他们回来，一定要带他们来她的墓前告诉她这个消息......所以，所以我看到二姐带人过来，突然就想到了这事......”
苏若觉得这是什么神经病啊......古里古怪的。
她转头看向了苏建州，打算叫他赶紧带他儿子走。
她道：“苏同志......”
可她刚叫了一声，其他的话还没说出来，那边苏建州却像是被打了什么针一样，目光根本不看苏若，而是看向了夏向博夫妇......他眼睛发红，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爸妈”......
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