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瞪着那银针好一会,方才后知后觉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登时就怒了,“好哇你个老东西!看来你还不服气?”
身后环抱着她的手臂松开,阿洛也顾不上回味这和尚难得的亲近了,她一脚抬起踩在血衣客的胸口,用力往下碾,碾得血衣客连连讨饶。
“大和尚要你弃恶从善,你从不从?”
“从从从!”
阿洛冷笑一声,一点也不信他的鬼话。
真正的坏人怎么可能从良呢?她自己就是玄阴教的妖女,哪能不理解血衣客此时的心态?恐怕这人就等着他们离开,再继续欺男霸女为害一方吧?
坏人根本就没有骨气这种东西,当受到威胁的时候,别说是姑奶奶,喊爷爷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阿洛眼角一弯,笑嘻嘻道:“老东西,喊我一声爷爷,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老东西脱口而出:“爷爷爷爷!小祖宗,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阿洛蓦然笑起来,少女清脆的笑声里满是愉悦,银铃一般悦耳动听,在清凉的夜风中传出去很远。
周围却没有一人能欣赏,血衣教中人全都是乌合之众,之前只是附近山里的草莽,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罢了。
这会见这么个漂亮姑娘将他们眼中强大无比的血衣客锤得吐血倒地,趴在地上叫爷爷,一个个全都缩着身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喘口气都不敢大声,唯恐那少女来找他们的麻烦。
阿洛可不知他人如何想,她转头对身后静立的和尚道:“和尚,你瞧见了吧,这人就是个软骨头,前脚能向你求饶,后脚便能再提起刀。当着你的面答应不再作恶,背着你就能把你的话当耳旁风。”
“我告诉你,怎么才能让一个恶人真的当一个好人。”
说着,她一脚踩在血衣客的老脸上,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枚药丸,将其塞进血衣客的嘴里。
血衣客这时才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卡着嗓子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洛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道:“老东西,感觉到没有,你的喉咙里是不是有东西在爬?那可是我的宝贝虫虫哦,我从小养到大呢,用一只少一只,可珍贵了!”
玄阴教妖女,可从来不只有玄阴功可用,不然那也太过被动。
玄阴教真正具有杀伤力,且被无数人惧怕胆寒的,是教中人与生俱来便奉养着的蛊虫。
阿洛是少教主,不仅练功资质最好,蛊虫更是养得一绝,比师父红砂都强上一分。
这也是红砂放心让她一个少女独自出来行走的原因,不然她一个二流武功的漂亮小姑娘,还是玄阴教出身,走在外面不是羊入虎口?
“这枚虫虫,你身上那只是儿子,我身上也有一只叫娘,倒也没有别的作用,大概就是我若想你死,你就会立刻暴毙当场,我不想你死,你便是一心求死也死不掉。我若要你生不如死,那你就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这番话时,阿洛的脸上仍是笑着的,语气也那样娇柔。
然而听到这话的人,全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便是她身后的和尚,也微微皱起了眉。
阿洛瞧见和尚的表情,不自觉收敛了笑意,她走到他面前,仰脸认真看着他:“你觉得我这个做法残忍吗?”
和尚清润的眉眼轻敛,无声注视着她。
阿洛道:“和尚,在你看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对万事万物慈悲难道就是善了吗?我觉得不是这样,对血衣客这样的恶人仁慈,反而是对其他人的残忍。你无法保证他会改过自新,无法确定他真的放下屠刀,当你离开这里,他若是故态复萌,遭殃的就是其他百姓和过路人。”
“真正的善良,是有底线的。”
自顾自说完这话,阿洛便转身来到血衣客身旁,吩咐他道:“接下来我要看到你带领手下为云栖镇的百姓做好事,若是叫我听到你做了一件坏事,伤害了一个人,我就会让你感受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道:“为了叫你知晓这种滋味,我还是先让你体验一次吧。”
话落,血衣客陡然哀嚎起来,他在地上翻滚,脸庞痛到扭曲,四肢一阵阵痉挛,全身汗流如注,却怎么也无法昏厥过去。
他痛苦的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惊起一片飞鸟,林间传来哗啦啦的振翅声,叫人心中直冒寒气。
片刻后,他身上的汗水将衣服都给浸湿了一层,阿洛才让蛊虫停了下来。
“我的话,你能做到吗?”
血衣客脸色惨白,虚弱应道:“能,能,我能做到!”
“你这里应该掳掠了不少女子吧?”
“我、我这就让人把她们放了,都送回去!”
阿洛笑吟吟点头,解决了这件事,她心情大好,重新蹦回和尚面前,冲他邀功道:“你看,还是我的办法更好吧?”
少女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即便是在这灯火朦胧的夜里,也好似明珠一般闪闪发光。
这一刻的她,与刚才讲述善与恶的她判若两人。但不论哪一个,都叫人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蓝衣僧人黑眸沉静,浓密的眼睫覆盖下来,掩盖住幽深的瞳孔。
他面色一如往常,垂眉静默的模样如同寺中悲悯的佛像,只有那拨动佛珠的指尖,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昭示出他内心的波澜。
得不到回应,阿洛也习以为常,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这人一辈子不说话的准备。
那边血衣客缓过劲儿来,带着一众手下整理院子,被他强掳来的姑娘,还有强行制服的手下,不少都选择连夜走了。
阿洛与和尚没离开,两人坐在散架的马车上,阿洛瞧那边的热闹,和尚闭着眼睛默默念经。
“和尚,你看我们这次合作效果多好呀?是不是比你以前效率高多了?”
不用和尚说,阿洛也能猜到他以前的方式。
这和尚不杀生,下手也不像她这样狠,更没有阴毒的控制人的法子,想来或许真是用“慈悲”来感化人。
如果是其他人,阿洛这会早就开始嘲笑起来了。
可偏头瞧一眼和尚那轮廓分明的侧脸,阿洛却忍不住凑上前去,扯住他衣袖道:“和尚,你要做好事,我可以同你一起呀。接下来,你不要再丢下我啦。”
和尚指尖一颤,佛珠“喀”的一声响。
他没有看她,只探手自袖中摸出那块黑漆漆的板子,板子一面写着“放下屠刀,弃恶从善”,另一面只有两个字“檀无”。
这一次,他将“檀无”面向阿洛。
阿洛看一眼板子,又看一眼他,抿唇忍笑道:“这是你的名字?”
“檀无檀无,你长得这样好看,名字也这样好听,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120章第八章
为了考察血衣客会不会阳奉阴违,阿洛与檀无又在云栖镇停留了几天。
云栖镇不大,小小的城镇坐落在青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白天他们就在街上行走,檀无是个和尚,平时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一般都靠化缘为生,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荒郊野庙。
阿洛却是个娇气的性子,血衣客的宝库几乎被她洗劫一空,身无分文的小妖女摇身一变成为小富婆,可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带檀无住进云栖镇最好的客栈,每日两人下楼吃饭,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阿洛面前全是大鱼大肉,檀无那边只摆着一碟清粥,两相对比之下,鲜明地令人侧目。
更别说他们的外表,一个是俊秀出尘的和尚,一个是明艳动人的少女,怎么看怎么不搭。
云栖镇偏僻,武林人士不多,此地居民瞧见两人,一般都会远远避开。
走在大街上,阿洛偶尔能听见路边一些人闲言碎语,有次她举着糖葫芦走街串巷,一个小丫头看她看得目不转睛,结果转头便被母亲拉走,背地里小声教育“江湖人看多了会被挖眼睛的”。
还有些不长眼的男人,一看到阿洛那张脸,魂儿都丢了,拦在路上搔首弄姿请阿洛喝茶。
每回遇上这样的人,阿洛便会毫不犹豫给他上一课,告诉他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阿洛倒也遇见过一些武林人士,云栖镇临近卫家庄,时常有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朝圣一般赶来,只为瞻仰一番偶像的容颜。
可惜这些人往往在卫家庄外徘徊许久,也见不到卫之献一片衣角。
有回撞见一个迷路的剑客,见阿洛穿着打扮也是江湖人的样子,便上前来问她卫家庄怎么走。
阿洛抬手一指:“喏,那边。”
那剑客应是效仿偶像,穿一身披麻戴孝似的白,背上背一把长剑。自从被卫之献追杀过,阿洛一看穿白衣服的剑客便觉得厌烦,本不想搭理对方,偏偏和尚在旁边看着,她也只好装作一副善心大方的样子,给他指明卫家庄如何走。
想她堂堂玄阴教少教主,人们口中的小妖女,现在竟然做起了好人好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然她口里说跟和尚一起走,为他惩治坏人,但那只是小妖女的权宜之计,她本质还是想跟他双修好不好?
“和尚,你为什么不愿与我双修呢?”阿洛纳闷地撑着脸颊,问对面眉目安宁的蓝衣僧人,“师父说了,双修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事了,况且你我双修,还能增进功力,这样一举两得不好吗?”
檀无眼帘垂着,恍若未闻一般,捏着竹筷夹青菜。
阿洛鼓着脸颊,气呼呼道:“难道我不美吗?”
檀无静默依旧,只是那夹菜的手,不着痕迹停了一停。
阿洛说着说着,一直得不到回应,便也没了趣味,转头看向窗外去了。
少女换了件新衣裳,与之前的款式不同,但仍是那灼灼似火的红,红艳艳犹如盛开的花朵一般。
她不爱像普通女子那样包裹地严严实实,这衣裳便也有些不良,衣领开得太大,袖子只有半截,腰线更是紧紧地收束起来。
少女精致的锁骨往下凹陷出两个浅浅的小窝,充盈着年轻的美好。两条纤细的手臂白生生,搁在桌面上不一会,那柔嫩的肌肤便会被桌沿印出一条红痕。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因着她趴在窗边的动作,柳条般弯折起来,勾勒出纤柔的曲线。
似是瞧见了什么热闹,她扒在窗台伸着脖子往下望,圆溜溜的杏眼里全是明晃晃的光,犹如映照着夕阳的湖面,闪烁着粼粼的细碎波光。
这样的姑娘,如何能说不美呢?
“檀无,下边有人在变戏法呢!那样长的一把刀,他竟然一整个吞进了肚子里!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练了什么神功?”阿洛看热闹看到一半,回头道。
虽然和尚很少理她,阿洛还是忍不住跟他说话。
甚至他只要坐在那里,阿洛就会想去撩拨一下。
这一看,突然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和尚,你耳朵怎么红了?”
檀无垂首低眉,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和尚不能说话,阿洛问不出什么,她也没在意,转头继续看下边的戏法表演去了。
看完戏法表演,还得监督血衣教做好事。
这几日阿洛隐在暗处,仔细瞧过血衣教的行动,来福客栈还照常开着,老板还是李老四,但现在店里正常接待客人,不再做背地里的勾当了。
剩下的血衣教教众,被阿洛要求不许作恶,便没了来钱的营生,眼见着生活都没了保障。
那血衣客干脆带着手下们,在云栖镇开了个镖局,做些保镖押镖的生意。
阿洛仔细观望过一阵,亲眼见到有次在街上,血衣客被人不小心撞到,那人吓得直哆嗦,血衣客一张老脸僵硬挤出一个笑来,亲自上前将那人扶了起来。
明察暗访几天后,确定血衣客没那个胆子敢犯事了,阿洛心满意足地与檀无再次踏上旅程。
这旅程主要是檀无的旅程,阿洛没有目的地,只是跟他同行罢了。
两人沿着路往东边走,一路走一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倒也并不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