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意留在皇宫中的宫人已经越来越少,甚至少到很多事情赵构要自己动手去做的地步。
换而言之,宫斗剧里,失宠妃子什么待遇,赵构现在就是什么待遇。
然而赵构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第一届百姓大会?甚么玩意?他们不登基?”
赵构对着来向他传递外面消息的小太监左看右看,想看出来这人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怎么会有人连皇位都不要,搞什么公民选举?选出百姓来投票?百姓懂政策吗!
文武百官倒是没有废,毕竟需要百官来出谋划策,但……废除宰相是怎么回事?禁止一言堂又是怎么回事?没人登基,皇位空悬……又是怎么回事!!!
赵构天旋地转,身边好似有人惊呼,也好似有人逃散,他踉跄着扶住墙壁,无法分辨东南西北。
你们……你们……
赵构悲愤的想:你们不想当皇帝,那倒是别另立政权啊,让我继续当个傀儡皇帝也行啊!
其实,没赵构想象的天塌地陷。
玩家们倒也没一步到位照搬现代政策,他们只是用了一下现代名字,方便他们称呼,实际上,应该是类似于明朝“内阁”的行政方式,再稍微改动一下。
由中央政府提出多项议案,内阁诸臣对议案进行投票,选出政策来指挥各部。内阁成员十年一换。
而百姓大会是以前每年皆各地百姓进京的变种,用来给内阁反馈政策如何。玩家们出于恶趣味还有致敬,将之命名为百姓大会。
私底下。
“我们这样算不算直接把房子给拆了?”
“算,当然算!”
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起来。
“我拿人头担保,等我们在游戏里寿终正寝之后,肯定会有人想继续当皇帝!毕竟工业革命还没开启,这可是古代!是宋朝!”
“这不废话吗,谁能忍住万人之上的诱惑。小农经济和帝制注定挂钩。我们只是打个基础,等以后各方面条件成熟了,一定会有彻底废掉帝位的一天。”
“而且,我们先把房子拆了,以后他们就算再把房子建起来,也终究不是以前样子了。”
“就像武则天当过女皇之后,太平公主敢政变了,唐中宗李显都想要立女儿为皇太女——别管成不成功,唐朝以前哪里有过这种思维出现。”
玩家们其实并不打算一步到位让宋朝直接进入现代社会制度,他们心知肚明,现在之所以能政治清明,全赖于他们这一百个人还活着。
再说得明白一些,全赖于他们这一百个作弊器还活着。
人会被权力腐蚀,可能会变质,可能会因为子孙后代而退让底线,可能会“我们费尽心思拯救了这个天下,就不能享受享受”,可能会“屠龙者终成恶龙”,可能会一直坚持本心但殉道于中途……
但,玩家不会。
金钱权力侵蚀?玩家只认成就,任务,母神好感度。只想打出一个完美结局。
官员欺上瞒下?玩家可以亲自去基层查探情况,一有事情,私聊通知。
恶龙胆大包天半途刺杀,伪装是意外?还是一个私聊,谁堕落了就剁了谁,剁完就马不停蹄换新官上任。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官的人。
有孩子之后,不由自主想为后代铺路,为子孙捞好处?玩家不仅没有子孙,他们还不结婚,不【嫖】【娼】,孤寡一辈子!
还有殉道……玩家们能复活,就不怕别人的针对和暗杀。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作弊器,只要他们还在,就能保证政策不变味。
一百个永不变心,永不堕落,永远将劲往一块儿使的人的存在,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可怕到让人难以想象。
而他们走后,享受过极大权力的内阁成员,真的会允许君权压制他们吗?皇帝不一家独大,以华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精神,迟早会再一次出现废除皇帝的举动。
我们是火种,我们是先例,我们是注定被牺牲的一代。
“功成不必在我。”
玩家们相视一笑,然后,握拳,欢呼——
“功成必定有我!”
“官家偷跑出皇宫了。”
大蛇军麾下官员相互间门传递情报,烛火把他们脸上凝重映得一清二楚。
“老夫……”宗泽背倚椅背,眉眼疲惫间门还带着释然之意:“老夫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十四年啊,纵是铁石心肠都能被捂热,何况宗泽是【肉】【体】凡胎。
他喜欢小官人,他们是明君。
他喜欢大蛇军官员间门这股相处氛围,他们都在为理想而奋斗,没有文人作贱武人,没有党争倾轧——这都得益于他们主公对自己想要什么非常坚定,主公坚定,下属就有行驶的方向。
他最喜欢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这些,都是赵构没办法给他的。
梁红玉双手抱胸,胳膊线条绷得特别紧:“说得好像谁能回到过去一样。或者说,那种过去,谁想回去?”
百姓都知道见过光明无法回到黑暗,他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无法跳出这个界限。
韩世忠昂首挺胸,气势十足:“红玉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王彦唇角紧绷,此时却也别开视线,说一句:“他们并没有改朝换代……不是吗?”
国号还是宋,小官人也没有登基称帝,哪怕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他心里好受一些。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看法。
同一时刻,赵构坐在地上,思考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不愿意接受大蛇军给他安排的结局,在身上藏了两缗钱,趁着宫人侍卫懒怠,偷偷跑出皇宫,想去浚州城找赵家忠臣。
他不信大蛇军会对他好,他之前每个月还有月钱的待遇,一定是那些忠臣还念着他,从大蛇军那群叛逆那里争取来的。
就像荀香令!虽从曹贼,心中念的还是汉业!
他要去找他的荀香令!
但皇帝无权,江南面貌混乱,匪盗在江北混不下去,便跑来江南作威作福,赵构又不是那种特别有民间门生活经验,特别能打的人,才刚出扬州十里,就进了一家黑店,第二天醒来,身上那件外袍被扒走,钱也不见了。
他要是带几个护卫出来也不至于如此,但他此刻谁也不敢相信,落到这种下场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等我……等我到浚州城……一定要这些刁民付出代价!”
赵构坚信这点,靠着这股心气,徒步往江北走。
走了一天一夜,肚子咕咕叫,勉强爬上树掰了个果子,往嘴里一咬……
“呕——”
好酸!
赵构一口一口吞下那颗果子,点燃火折子为自己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走。
在野外就吃山果饮山泉,进城了他就那泥巴抹脏脸,翻出一只破碗,高高举过头顶。
“求诸位官人姑子好心,赏些钱财吃食吧!”
“呸!”路过一个人,踹了他一脚:“有手有脚还乞讨,真不要脸!”
就这样,赵构一路乞讨到浚州城。
然后蹭了一个好心老农的牛车,和他说自己是从南方来,被欺压得过不下去,到北方想混口饭吃,路上碰到劫匪被抢光钱财,惹来老农怜惜,给他做担保,带他进城,办了个临时户籍。
趁夜,他去敲岳飞家门。
他知道这个小官,当时官职还小时,就上书请他驱逐奸臣,被他革职后,也不灰心丧气,又去参军抗金。如此忠心耿耿,他以后定然不负他!
岳飞在给第二任妻子李娃梳头,长发如瀑,木梳轻轻顺下,一边梳理,一边温声说着朝中事。
说主公又把陆宰气到跳脚,说韩世忠抱怨没有战事自己快发霉了,说宗泽一把年纪也不愿意致仕,舍不得放下对清平世界的建设,他儿子宗颖天天愁眉苦脸,快去跪求父亲回家颐养天年了……
李娃便静静听着,偶尔笑起来附和两句,岳飞眼底便满是柔情。
说着说着,岳飞突然动作一顿,大将军瞬间门不沉稳了。
“明天安娘要高考,若是能过分数线便入翰林院,她现在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觉?明日我们要什么时辰把她喊起来比较好?是早一些,让她有时间门调整心情,还是晚一些,让她多睡一会?还有早点,要备甚么早点比较好?吃粥还是吃饭?吃粥会不会在考试时特别想要更衣?她在家中睡觉,明早要坐马车去考场,所有学子都坐马车去,若是堵车可如何是好?还有她的笔墨纸砚……我再去看一眼,一定要备齐了,千万不能有错漏!”
这时候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岳武穆,只是一个担忧女儿高考的父亲。
却在此时,下人敲门,进来低声汇报官家来了。
“嘶——”李娃感觉头发一疼,倒抽一口气,抬眼看,便见铜镜之中,丈夫眼瞳晦暗不明。
……
赵构在门外等得焦急,心中愤恨于那阍者竟然敢让他在外面等,擦着他鼻尖把门关上。
实在……实在……
赵构感觉被擦过的鼻尖在烫得厉害,哪怕周围无人,也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嘲笑他。
等着!你们都给朕等着!
过了一会儿,门重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他以为听闻他到来,会欣喜若狂跑出来接驾的岳飞,而是刚才那阍者。
阍者拉着脸,冷漠地说:“我家岳爷不见你。”
赵构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
阍者继续说:“我家岳爷还有一句话想要与你说。”
他连官家都不叫,厌恶直接摆在脸上。
赵构忍气吞声:“甚么话?”
阍者:“尽忠报国,深入肤理,还望官家恕罪。”
尽忠报国者,为竭尽忠心,报效国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