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圆:……
圆圆现在内心慌的一批,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怎么办?
她试图把手给缩回来,明明看上去病弱的青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动弹不得。
因为她挣扎的动作,胭脂在他的薄唇边抹开了一条痕迹,有种惊人的艳色,像是靡丽又危险的花朵。
或许是他眼里的情绪实在是太露骨了,绕是缺根筋的小姑娘,也在他露骨又专注的视线里红了脸,她缩了缩手没挣开,脑袋顶上几乎都要冒烟了……
她干脆把脑袋扎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
他仿佛是被她可爱的反应给逗笑了似的,青年笑得满头白发微颤,胸膛也微微颤抖,声音却说不出来的低沉好听,有种沙哑的性感。
那好听的声音笑得她耳朵发热,被笑得有点恼羞成怒,又不敢抬起头来,只好搂紧了他的腰,小声让他不许笑了。
他闻言,竟然真的渐渐就不笑了,安抚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仿佛知道她的无措和惶然,像是个温和的长辈似的,一下一下地安慰着她,
“乖乖,不要怕。”
这温和的语气,仿佛一下子两个人的关系就重新回到了安全范围,让毛都炸开的小姑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下一句就是——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圆圆:……
她继续埋在他的怀里当鸵鸟,却也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声,还有青年有力的心跳声。
也看见了自己留下来的几丝小卷毛,缠绕着他的白发。
但是她脑袋晕乎乎,像是只醉酒的桃子,没有办法理清楚自己心里的千头万绪,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
却听见了身后的青年叹息了一声,
“我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才分开了多久,我就想你了。”
她连忙道,“我出了点意外,不是故意来迟的。”
青年微微一顿,“受伤了么?”
小姑娘摇摇头,“没事,没有受伤。”
黑甲卫都已经到了,她又待在徐老大夫的医馆里,燕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当然没事。
“那就好,要是那个小子连你都保护不好的话……我会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才让他那么没用。”
姜小圆:……
圆圆此时表情很精彩,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
也多亏这一打岔,小姑娘本来因为他满头白发而产生的浓重的不舍和悲伤,也冲淡了许多。
眼见的青年想要抱着她从梳妆台上下来,小姑娘趁着他松开手的功夫,抬起他的手臂,从他的臂弯里面一钻,就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似的钻了出去。
逃离了对方强大气场的压制,蔫了吧唧的圆圆瞬间嘚瑟了起来,
“你上一次答应我让我帮你治腿,现在还说话算数吗?”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嚣。
姜小圆下意识地朝着城墙的方向看过去。但是重重的宫墙遮挡着,她不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些厮杀声越来越清晰,有吼叫声、马蹄声,其实并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姜小圆愣住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此时都是他登基的第四年了,第六年就亡国了,在第四年的冬天,怎么可能平静呢?
暴君秋已经半年没有上朝了,上一次上朝之后,他已经休养了半个月,现在的国事都交给了宰相一人处理,他每天趁着清醒的时间,去处理一些迫切的大事。
在最开始的梦境回忆里,此时的大庆已经开始乱了。
她愣愣地看了那个方向好一会儿,一直到被青年捂住了眼睛,拉着她转过来,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不是想给我治腿么?现在去太医院吧。”
“那那边……”姜小圆都有点儿结巴了。
实在不是姜小圆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应该是谋反了吧?
“不碍事,禁军过去了。”
在他镇定的语气里,姜小圆渐渐地就放下了心来,毕竟原著里可没说过这次谋反,可见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让张德义带着她去太医院的时候,小姑娘却一直死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你不是答应徐院判,今天要给他看看你的针灸练得怎么样了么?”
青年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乖乖,别怕。”
一直到目送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终于渐渐地消失之后,青年眼角的红色纹路开始蔓延,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有些许的眩晕。
他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其实大可不必去管这些事。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走到他既定的那个结局就好了。
可是一直到了今天,他看见了他心爱的小姑娘眼底的一片青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姑娘会把治疗双腿和红鸠联系在一起?
徐院判曾经也猜测过,或许是小姑娘想要在他还清醒的时候,最后为他完整一下缺憾的人生。
但是小姑娘义无反顾地扎进了书堆里,在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没日没夜地背着书,努力练习着复杂的指法。
夜里小姑娘会陪着他睡上一会儿,只是就连做梦的时候,嘴里都在念念叨叨着医书上的内容。
小姑娘当然不是什么天才,更加不算是天赋异禀,大概就凭着那么一点儿的小聪明,还有那股子的执拗劲儿,她竟然真的一天天地背完了,甚至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她做到了。
他的小姑娘不是信口雌黄的,她如此坚定地用行动告诉他,她是认真的,也是真的有办法的。
他当然应该相信她。
他想,他的小姑娘都这么努力了,他怎么舍得她的辛苦付诸流水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未来,却有个小姑娘正在为此而拼命努力。
在他跋涉过了漫长又短暂的一生,最后遇见的一朵花,他怎么忍心让她在看见了希望之后又枯萎呢?
他从未想过活下来,或许也从来没有谁想让他活下来。
堆成山的熏香,外面喊打喊杀的乱臣贼子,喧沸的民意。从多年前开始,人们就叫他魔星,称他为不详。
“煞星降世,民不聊生啊!”
“你这孽畜!你母后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将你生下来!”
“乱臣贼子、弑父杀兄,天杀也!”
……
他闭了闭眼睛。
那些声音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小姑娘坚定的声音,
“我想你活下来呀。”
这是那天,睡梦中还在背书的小姑娘,被他问为什么的时候,迷迷蒙蒙中的回答。
你看,那么多人想他死,只要有她一个人想他活下来,他就不舍得死了。
哪怕此间青丝成雪,世事倾覆。
他终于从他垂垂暮已的坟墓里爬出来,试着去做一个人。
会太晚了么?
外面喊打喊杀,已经初现乱象;
事到如今,红鸠已经不怎么痛了,因为已经痛到了一种麻木的地步,之后的阈值就被拉高了。
他有一段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知觉了,他知道自己的头发在慢慢变白,视力也在逐渐下降。
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看不见听不见,变成了一个只会发疯的疯子。
曾经他只想安静的在皇宫里等死,可是他遇见她之后,他突然就不想要自己那么丑陋的一面在她面前了。
你看,他也只是一届凡人,也只想在爱人面前体面一些。
还来得及么?
他不知道。
只是前半生的风雪没有压垮他,为了他的乖乖,跋涉再多的风霜,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了。
他或许真的应该试一试,尝试一下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
活下去。
外面的喧嚣声,一直从天色微微亮持续到了下午。
姜小圆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终于忍不住问了问张德义最近宫中的情况。
她一直扎在太医院里面,除了上次青年焚烧的熏香之外,其他的暴君秋都没有让她看到。
一直到了今天,姜小圆才意识到,可能她看到的一切,都是伪装过后的和平。
张德义倒也没有骗她,叹息了一声,
“今年不太平啊,藩王进京这段时间,陛下都遇见了几次刺杀了。不过姑娘不用担心,今次闯进来的人,还不成气候。”
说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德义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丝的与有荣焉。
饶是重光帝因为久病,对朝政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可是军权仍然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长久以来的震慑力,仍然留在大臣和诸王的心中。
这一次,不过是看着重光帝太久没有上朝,又传来了他焚烧器物的风声,就有流言说重光帝危在旦夕,这不,就有傻子被当成了枪,胆大包天地前来试探了。
只是,如若是以前的陛下,他可不会因此出面,这些事他大概只会派人出去处理。
更不用说陛下现在身体极差,几乎到了看奏折都有些吃力的地步。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今天他出去了,张德义甚至有一些激动地想着,只要陛下出去了,饶是一头白发的重光帝,也足够吓破那些宵小的狗胆。
只要他还活着,还清醒地活着,大庆就暂时乱不了。
张德义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担心陛下,但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
她的陛下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就算是现在这样病重,也是病重的雄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冒犯的。
小姑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完他的话后发了一会儿呆,又跑回去给木头人扎针了。
担心是无济于事的,她唯有让暴君秋的腿好起来,才能够用那奖励的几点健康值拖延时间,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徐太医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姜小圆给的药方也在给暴君秋喝着。
看起来暴君秋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但是对比一下记忆里面那个此时已经每天呆在寝殿,日日锁着自己的暴君,现在的暴君秋,虽然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理智却慢慢地恢复,这都是解药的功效。
但是这解药只能顶一时之用,暴君秋的身体,却已经经不起消耗了。
于是等到徐院判歇下来了,姜小圆连忙拉着徐院判,将针法给他展示了一番,徐院判点了点头,赞许道,
“确实进步惊人。”
“只是……”
按理说,虽然进步很大,也只能算是菜鸟中的佼佼者,远远不到可以为皇帝就诊的水平。
要是让这个小姑娘去扎的话……
想想那个惨不忍睹的木桩子,如果不是因为重光帝对她的无限纵容,她可能会被定义为弑君之罪。
徐院判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们已经试过了,没用的,无数精良的医者都对那双断了十来年的腿没有任何作用,何况她一个初学者呢?
但是还没有等到徐院判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然徐院判点头了,就将东西都备好,开始吧。”
徐院判连忙下跪,想要劝阻一下,但是坐着轮椅的青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径自越过他,搂住了朝他跑过来的小姑娘。
“这……”
徐院判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张德义一个眼神止住了,
“院判大人,快去帮姜姑娘准备吧。”
徐院判苦着脸下去了,被张德义拉到了一边。
陛下摆明了要当一回昏君,拿自己的腿博美人一笑,他们这些人劝他,那不是碍眼么?
事到如今,陛下想要讨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欢心,其他人又有什么立场去劝阻呢?
徐院判想了想,总归是那断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就算是扎扎应该也扎不坏,便叹息一声,摇头去准备了。
青年看上去有些疲惫,仍然搂着小姑娘拍拍她的背,
“不是要试试么?”
姜小圆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上下检查了一下他,发现他只是有一些疲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她盯着人的时间太长了,青年微微低下头看着靠坐在他膝盖边的小姑娘,长长的白发垂下来,眼神带着笑意,手指却在了她的唇边点了点,
“还这么磨蹭,是要帮朕宽衣么?”
姜小圆:……
和被踩到尾巴似的猫一样,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
等到她进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只剩下了雪白的中衣,整个人就像是一座白玉雕像似的,有种不像此间人的仙气。
他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放轻了脚步,坐在了他的腿边。
其实,说起来她胆子很大,但是真的让她扎针,她还是有点手抖的。
尤其是当看到了青年的双腿的时候,她意识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巨大差距——
因为他的腿上,有着几道贯穿的疤痕。
第一针她手哆嗦了半天,也没有扎下去。
她想问他怎么会这么多的伤疤,又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从那段回忆里面可以找到答案,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可是她看着,就觉得他应该是疼的。
一直到了一声叹息传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要怕,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的额头上渐渐地沁出来了密密的汗,甩开了自己心中的杂念,硬着头皮按照顺序扎完了全部。
显然,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等到最后用热水敷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她这才发现,青年不知不觉间,已经撑着额头,睡着了。
她把青年的衣服整理好,将披风给他披上,就推着他走出了太医院。张德义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没有上前来打扰。
前段时间他是睡不着,现在确是睡得太多。
尤其是今天出去还处理了那么久的事务,姜小圆知道,此时的青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她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白发,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见系统久违地叮咚了一声。
这还是她到了梦境世界里,系统第一次主动弹出来任务的。
她有点儿好奇地点进去,就看到了新任务:【帮助暴君躲过刺杀(0/5)】
看到了那个“5”的时候,姜小圆仿佛被扎了一下,缩回了手来,忍不住惊讶地张开了嘴。
怎么那么多次?
不管是按照回忆里看到的,还是张德义所说、她自己所见的,姜小圆都渐渐地意识到了,皇宫现在并不怎么安全。
今天的事情更是为她敲响了警钟,但是她没有想到,竟然害有这么多次的刺杀么?
姜小圆摸了摸青年的白发,也想明白了是为什么。
暴君秋现在就待在皇宫里,又久久不上朝,就像是立了一块靶子一样,一切居心叵测的人都想要将他取而代之,但是偏偏他现在又没死……
回忆里,暴君当时早就了无生趣,记忆又是走马观花一笔带过,其中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或许都不能在他心间留下什么影子。
从前没人管他,他是皇帝说一不二,就算是个病人仍然有着自己属于帝王的傲慢,饶是自己是个靶子也不可能挪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作为病人最需要就是静养,三天两头不是熏香就是刺杀……这怎么可能好好养病?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离开皇宫,到外面好好养病呢?
那样可以避开一定数量的刺杀,换个环境,说不定还有利于养病。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方法有一定的可行性。
毕竟按照暴君秋现在的情况,他每天也只能撑着有限的时间去处理一些事,这些事也不一定要在皇宫才能完成呀。
“重光重光,要不干脆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养病吧……”
姜小圆以为青年睡着了,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排练一会儿说服他的话。
什么睡觉睡不安稳啦,什么他不怕她比较怕啦等等,什么总是提心吊胆比较容易变丑啦……
她绞尽脑汁,在那里排练了半天,却听到了一声,
“汴京北边有个风景优美的温泉庄子,想去么?”
姜小圆:……
要是搁在以前,可能这个偏执的青年大概宁可在自己寝宫等死。
可是现在,他不想死了。
“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怕要是天天提心吊胆,年老色衰了,你就去找你的秋秋去了。”
他的语气凉嗖嗖的,姜小圆:……
她硬着头皮,十分机灵地转移话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温泉山庄可是一个好地方,针灸过后泡温泉,完全就是一个养病的好去处,圆圆表示,非常心动。
青年顿了顿,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凤眸,
“若是想去,现在就可以启程了。”
“等推迟个几天,就有人猜到了。”
姜小圆想想也是。
现在青年对于朝政和宫廷的控制力都大不如前,连皇宫里都能出现给他下毒的宫人,行踪恐怕也不能完全保密。
重光帝无疑是个行动派,这天天色将暗的时候,一辆伪装成了采购物资的马车,就从皇宫西门出发,消失在了城墙边。
也许是快到新年了,街上热热闹闹的,还有卖糖葫芦的走街串巷。
一直到了离开了人多的街巷,姜小圆才敢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老爷爷手里亮晶晶的糖葫芦,
“这糖葫芦看起来好好吃!重光你想吃么?”
姜小圆没有听见回答,一转头就看见了青年双眼禁闭的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刚刚想要放下车帘,给青年揉揉额头,谁知道手腕一紧,被人拉了一把拽回了怀里。
果然,下一秒,一根箭矢插在了车窗上,尾翼还在微微地颤动,带着凌厉的杀气。
“别动。”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兵器交接之声,一直等到了厮杀声停了下来,马车重新回到了轨道上,青年才放开了她。
小姑娘有点儿心有余悸,连忙想去看看青年如何了,
“重光,你怎么……”
刚刚不是还头疼么?怎么突然间就有力气了?
然而她一抬头,就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因为太熟悉,姜小圆立马就认出来了。
青年的眼神总是有些凌厉,饶是对人再宠溺,也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然而少年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如同冰雪初融,让人如沐春风。
——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老东西精神太差撑不住了,唤我过来帮他收一下尾。”
少年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腰,明明还是那副平日里见过的温和模样,语气却多了一丝慢条斯理的危险。
姜小圆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大概会有麻烦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她难以和秋秋解释,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狡辩,耳边的少年就叹息了一声。
明明是轻飘飘的温和语气,竟然让人听出了一点儿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不仅没有吃过糖葫芦,还没有和人接过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