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鼓风,船去如箭,江州码头上送行的人群转眼模糊成一片灰影,江流曲折,天高地远,却也扯不断这浓烈的离别之情。
周宣在船尾伫立良久,回思与林氏姐妹的往事,一个温柔娴雅、一个天真活泼,离得愈远,形象愈鲜明。
秦雀说:“夫君,进舱里坐着吧,这日头太晒人了。”
周宣便回到主舱坐定,这艘大船就是年初林岱送两个女儿进京的那艘豪华大船,长二十余丈,宽七丈,上下三层,下层前舱住船工、后舱放杂物和车马、上层建有四个隔开的院落,宛若街巷一般,周宣和秦雀、纫针、晓笛便住在当初静宜仙子住的那个精美院落,雕梁画栋、红毡铺地,极尽豪奢。
周宣看到那张湘妃塌,不由得想起那次静宜仙子晕船、他为静宜仙子手引足趾双**之事,真是旖旎呀,问:“雀儿、针儿,你们感觉怎么样,不会晕船吧?”
纫针坐在一张靠背大椅上,手执纨扇轻轻摇着,孕妇就是怕热,说道:“我不晕船,去年随选秀大船回来我就不晕。”
秦雀道:“我是第一次坐船,没感觉晕,就是晕也不怕,两根金针扎下去就好了。”
晓笛攀在雕花窗格上看江岸风景,嚷道:“晓笛也不晕,晓笛好快活啊!”
秦雀笑道:“晓笛就知道玩,现在好了,跟着姐夫去金陵,玩的人又多,不要荒废了学业才好。”
周宣道:“每日规定好功课,学半日、玩半日,小孩子不要硬拘着他学这学那。以后我们小芷若出生,我就给她尽量多的自由,不要太过分,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秦雀掩嘴笑道:“那我们的小芷若岂不成了林二小姐了!”
纫针道:“林二小姐也很好啊,我和雀儿都喜欢她。”
秦雀忽然想起一事。问:“夫君,南汉太子是说下月中旬到金陵对吗,在金陵最多呆一个月吧,然后夫君就要送清乐公主去南汉,那岂不是不能守候小芷若出生了?小芷若出生应该是在八月下旬。”
纫针就关注地看着周宣脸色,她当然企盼生小芷若时夫君能陪在她身边。
周宣摸了摸纫针白胖的手背,抚慰道:“我一定想办法拖到小芷若出生后再启程,就让南汉太子在金陵多玩几天嘛。陛下和娘娘也巴不得清乐公主晚几天走的。”
正是三伏天气,气候炎热,另一条船上的李坚知道宣表兄有一位夫人是大肚子,特意关照领航地兵船,午时便泊船江岸水驿,众人上岸歇息,在水驿用饭。待申时又重新登船启航,反正时间充足,不急着赶路,而夜里行船则非常凉爽,接连几日都是晴朗天气,明月朗照,夜航度更快,李坚干脆下令夜里行船,白天歇息。
沿江水驿早已得知东宫与信州侯水路进京的消息,抽调人手。准备五艘大船近千人的饮食,是以一路顺风顺水,六月十四日就到了池州,日间在水驿歇息,池州刺史为的官吏前来拜见。
夜里继续航行,李坚邀周宣到他船上长谈,天上一轮明月,江心一团游荡的散月,但见素月分辉,长河共影。船行水上,波荡无声。
周宣和李坚并立船,披襟当风,连呼爽快,东宫侍从摆上几案、酒菜。让殿下和侯爷坐着赏月长谈。
李坚叹道:“深宫之中。如何识得这大好河山!弟自去年作为选秀使走遍三十六州,始知山川雄奇。立誓要让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天幸有宣表兄助我,这半年来,我唐国处处显示兴旺繁荣之象,想想都觉得意气风。”
周宣微笑道:“坚弟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地,我敬坚弟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周宣道:“陈济想必已经到了建州了,蓝连昌应该还没到泉州,殿下应早作准备,若清源内乱,我唐国出兵应迅捷才行,机会难得。”
李坚点头道:“弟此次出京,父皇给了我总制东南三大都护府军政的权力,其中就包括与清源接壤的永安都护府,我已让陈济将军传令给陈侍郎,密切关注清源局势,两万新军和永安都护府的两万兵马随时可以杀过仙霞岭,镇南都护府的一万五千府兵也已整装待命,还有林都护的一万兵马,一旦战事开启,随时可以挥军南下,陈思安虽说号称八万精兵,但如果盘、雷二姓内乱,陈思安就顾此失彼了。”
周宣道:“就怕朝中有人掣肘。”
李坚沉思了一会,道:“出兵就出兵了,消息传回朝中差不多要一个月,战事都快结束了,不作持久战,能攻则攻,攻不下就退。”
周宣道:“陈思安父子两代经营,在清源势力根深蒂固,若想一举荡平只怕不易,我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攻下漳州,连结盘、雷二姓,逐步削弱陈思安的势力,逼他臣服。”
李坚赞叹道:“宣表兄所言甚是,当初陈侍郎也是这般说地。”
周宣道:“吴越钱氏得加紧提防,说起来我们唐国真是四面受敌啊。”
李坚道:“所以与南汉和亲显得尤为重要,父皇派你作为送婚使就是考虑到你足智多谋,能随机应变。”
周宣道:“定不辱使命。”
二人谈到半夜,就在这边船上抵足而眠。
十六日,船过铜陵,接连下了两天大雨,为安全计,决定泊舟上岸,等雨停洪峰过后再行船,这样拖延了几日,船队于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巳时抵达金陵白鹭洲码头。
东宫的船先行靠岸,以中书令齐章为的文武官员前来迎接东宫殿下,周宣这艘船上的人都拥上船头。小茴香眼尖,看到了前来迎接的信州侯府的人,对秦雀、纫针两位夫人介绍道:“那是顾长史大人、那是大孙公子和小孙公子、那是老四先生、那是踢球的大罗、小罗兄弟,羊姑娘也来了,那边是林黑山将军。好多人啊,倾府出动了。”
秦雀、纫针心里甜蜜蜜,对未来地日子充满了期待,夫君既是侯爷又是大学士,与东宫殿下关系又如此的好,都是京城居不易,有夫君在,就居易了。
大船靠岸。周宣扶着大腹便便的苏纫针率先下船,随后手牵晓笛的秦雀。
林黑山大步上前,握住周宣的手,爽朗大笑道:“宣弟,你果然把两位弟妹接来了,太好了,以后热闹了。啊,苏弟妹肚子这么大了,那我林黑山岂不是要做伯父了!”
秦雀和纫针赶紧向夫君地这位义兄行礼,口称:“黑山哥。”
林黑山眼睛一扫,问:“宣弟,我小姑婆呢,她没跟来?”
周宣道:“涵蕴这次没来。林黑山眼睛瞪了起来,问:“宣弟,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娶小姑婆吗?”
周宣心道:“我以前说过要娶林涵蕴吗?黑山哥听谁说的?”
秦雀赶紧道:“黑山哥。林二小姐已与我夫君订婚,明年春完婚。”
林黑山大喜,咧开大嘴直笑。
四痴抢步上前施礼道:“茶奴拜见主人和两位主母。”
周宣哈哈大笑道:“老四,两个多月不见,你倒是养得白胖了不少,细皮嫩肉的——”
清清瘦瘦的四痴赶紧摸自己的脸,刹那间地神态颇似女子。
三痴道:“四弟,主人和你开玩笑呢。”
四痴便向三哥、三嫂施礼,一眼看到汤小三和胡统,大喜:“小三、胡统。你们也来了!”
汤小三和胡统赶紧过来见礼:“老四先生,公子要在京中开级秋战堂,我二人就跟来了。”
四痴兴致勃勃道:“好,太好了,过了处暑就可以捕虫了。到时你们两个跟着我。今年一定要捕到上将级的极品好虫,运气好的话捕到虫王那就无敌了。”
两个少年被四痴这么一说。摩拳擦掌,热血沸腾起来。
黄星鉴、古六泉也过来见礼,周宣道:“两位老先生怎么也来了,这毒日头地,赶快上车,回府再叙。”
在众人乱纷纷热闹相见之时,羊小颦如孤梅淡菊悄立一边,盈盈妙目凝视周宣,盯着周宣的一举一动,眼里柔情无限,见到众人见礼见得差不多了,这才轻提裙裾上前,拜倒在周宣足下,叫了一声:“公子——”又对秦雀、纫针二人叫了一声:“夫人——”
周宣扶起,握了握羊小颦那柔若无骨的玉手,微笑道:“小颦这次很乖,没让**心。”
羊小颦晕红上颊,美艳不可方物。
蕊初过来向羊小颦施礼,口称:“羊师。”一脸的喜色。
羊小颦见到不施脂粉、不作元和妆的蕊初也是一愣,随即便认出这是江州妙音楼的蕊初,露出腼腆一笑:“蕊初——”
来迎接的一大伙,晓笛只认得林黑山、老四先生和羊小颦这三个熟人,分外亲热,叫着:“羊姐姐。”
羊小颦摸摸晓笛地冲天鬏,甜甜一笑。
李坚过来道:“宣表兄,你现在就随我去见父皇、母后吧。”
周宣道:“我还是等陛下召见吧,我两位妻子也要一起觐见陛下和娘娘。”
李坚道:“那好,明日再会。”
李坚带着人先走了,周宣在林黑山的陪同下回信州侯府,祁将军带着一百名精锐府兵留下,其余四百名奉化水军随船回去。
林都护在江州就叮嘱了祁将军,命他率这一百名精挑细选的府兵长驻侯府,闲时看家护院,去南汉就跟随护卫,这一百人就作为周宣的贴身亲兵了。
翔鸾坊信州侯府内外喜气洋洋,家丁仆妇一个个精神饱满地恭候侯爷和夫人的到来,周宣笑吟吟领着两位小娇妻去他地住处“芙蓉园”,两位小娇妻暗暗惊叹,这府第实在太大了,江州地周府已经够大了,但与这座府第相比,恐怕三分之一都不如。
“芙蓉园”里有三栋木楼,数十个房间,从江州来的八个丫环、十多名仆妇全住进去还绰绰有余,蕊初和四名舞妓住到“芙蓉园”后面地“缀锦楼”,念奴娇也住在那边,管事来向周宣请问羊小颦住何处,要不要搬出“芙蓉园”?
周宣道:“小颦不动,依旧住芙蓉园原来的房间。”
管事点头唯唯,心想:“侯爷对羊姑娘果然另眼相看,幸好我未擅作主张让她搬出去。”
忙乱了半天,刚刚把秦雀等人地住宿安排妥当,前来拜见的官员又到了,魏王徐勉亲自登门,还有集贤殿的潘学士、宗正寺、光禄寺的官员,周宣设宴款待魏王及其他官员,林黑山、顾长史作陪,正饮酒叙谈之时,宫里白太监来传旨,宣信州侯及夫人明日一早紫宸殿觐见。周宣把白太监留下,一起喝两杯,直至戌末时分方散。
魏王徐勉等人离开后,周宣问林黑山、顾长史这两个多月京中生了什么大事?
林黑山道:“无甚大事,只有卫将军皇甫继勋似乎病好了很多,见到老哥我是皮笑肉不笑。”
周宣道:“黑山哥要多提防那个皇甫继勋,太子殿下让你领金陵八卫之一的忠武卫是大有深意的。”
林黑山肃然道:“是,我明白。”
顾长史道:“侯爷,近来景王韬光养晦,少有活动,京中相对平静,侯爷在信州雷厉风行整顿吏治之事已传至京中,口碑极好,据说陛下几次对大臣们提起,夸奖侯爷。”
周宣微笑道:“景王不韬光养晦也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得韬光一段日子。”
众人皆笑,正说着,府役来报东宫殿下驾到。
雪猪太子即将上场,此人既荒唐又可笑,南汉之行更是又惊险又好玩,书友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