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让林鸢醒来?
在此之前,长安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作为沉睡之神的克苏鲁为什么会陷入梦境。
就算是黑山羊位阶高于克苏鲁,但沉睡中的牠,不可能让林鸢这个清醒的旧日支配者毫无防备的沉入梦境。
那么,为什么?
长安在那群部族的梦境中,看到月之境守护者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一开始他认为,林鸢是克苏鲁的一个化身,能力不足以对抗三柱神之一的黑山羊。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假设。
因为林鸢的体内,已经拥有了奈亚拉托提普的些许权柄与力量,光凭位阶而言,沉睡的黑山羊已经很难平位阶碾压林鸢。
而后来,在确认了“袭击部落”的神明,就是那个在与林鸢初识,刚刚入住邵云家中后,那一次演唱会上袭击众人的生命之神后,一个早已出现却被遗忘的事物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天平。
被生命之神偷取的命运权柄。
现在想想那一次袭击,便会觉得太过巧合了。
正好放在林鸢和长安初识的时间。
地点也是远离拉莱耶,远离邵云家的位置。
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就是如果生命之神真的进行了神降,那么祂为什么不去使用更为得心应手的生命权柄。而是使用一个刚刚得到的,生疏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命运权柄呢?
那么直到今天,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长安走到餐桌旁,看着桌上熟悉的陈设,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如果命运权柄,本身就是一个已经设定好的“命运”,那么一切都会显得理所应当了。
“现在呢?”听完长安的分析之后,希卡利已经开始了瞳孔地震,她维持着冷静的神情,但话语中却止不住的充满焦虑,“现在怎么能唤醒她呢?”
“一个办法。”长安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桌面,轻轻的扣动着。
他想起第一次使用命运的权柄,想起自己头上那滑稽的天平,想起了那时林鸢眼中奇异的神采。
“三柱神位阶太高,所以他们的梦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现实。”长安看着手背上逐渐浮现的银色纹路,轻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与林鸢的联系断了。”
那么,如果林鸢真的被那个梦境所击败,在梦境中沉沦,从而逐渐失去克苏鲁的神性……
“林鸢”这个存在,或许就会永远的消失了。
在察觉到这个事情后,长安顿时心头一颤。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幻想过自己与林鸢的分别。
最好的,莫过于契约解除,二人寻找到让林鸢脱离克苏鲁的方法,从此林鸢便是一个可爱的人类姑娘。
或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谁知道他会与谁作战。甚至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敌人中,会不会有一个窈窕的身姿,会不会有一个天真浪漫的女孩。
又可能,是林鸢回归了克苏鲁,成为了牠的一部分。到那时,或许没等到回归,林鸢就会自我了结了吧。
但长安最希望的,就是在一个无限美的黄昏之中,年老的他躺在床上,布满褶皱的双手轻轻搭在依旧年轻的林鸢手上,二人注视着彼此,一如既往,从一而终。
但绝对不是今天!
长安咬了咬牙,心中那股无名火逐渐弥漫在他的眼眸中。
他们或许会争吵,会分别,会走向不同的路。
但绝对不是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的遗憾与悲戚,在一个可笑的梦境中等待着死亡。
“但是。”长安话语一转,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我和她的链接,可不是一个梦可以轻易折断的。”
林鸢看着布满阴霾的天空,身旁的艾可泫然欲泣,邵云和赫络默默的站在她的两侧,也不说话,就是默默的陪伴着她。
林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拉入这个梦境,她也尝试过脱离,可无论如何,苏源也好,自己也罢,都无法再次感受现实的维度。
她久违的感到了些许害怕。
她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世界,害怕会自己被困在这个充满阴霾的单调世界中。
她更害怕的,是在逃脱了那残酷的命运之后,明明已经与眷族相聚,却因为一次无妄之灾,而陷入困境。
林鸢微微握紧双手,她的眼中被一层迷惘所笼罩。她很难想象,自己的眷族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默默的看着天空,还好,这次不是透过克苏鲁的复眼。
有些困了。
林鸢甚至没有怀疑,自己作为沉睡之神为什么会困倦,她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虚无,脑海中的倦怠不停的催促着她。
睡一觉吧。
她微微耷拉着眼皮,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懈了下来。
那就睡一觉,或许睁开眼,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鸢?”
一旁的苏源发现了林鸢此时的不对,她有些担忧的蹲下身,看着林鸢精致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些无力?”
“我…我有点困。”
林鸢声音已经有些恍惚,她甚至看不清苏源的表情,只知道一个女孩蹲在自己的面前,问着什么。
“困?”苏源有些惊愕,她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梦境,可是,梦中的人怎么可能做梦?
不对!
苏源顿时心生警觉,虽然她并不知晓林鸢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这个梦境空间的主宰究竟是谁。但林鸢那时轻而易举的将她制造的梦通道捏碎,证明了林鸢对梦境的掌控力。拥有着随意操控梦境的林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己的异样?
“不要睡!”苏源连忙抓住林鸢的肩膀,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双手穿过了她的身体,此时的林鸢宛如一个幻影一般,一触即碎。
“林鸢,醒醒!”苏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双手无力的抬起,却什么也抓不到:“不要睡!不能在这里睡过去!”
“我…我好累。”
林鸢迷迷糊糊的晃动着身体,她的双眼已经即将合拢,这一次,她真的感到了疲惫,感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睡意。
然而,当林鸢即将合拢双眼,在这片梦境中睡去时,一道微弱的银光突然出现在她的胸口。
“嗯?”林鸢的声音有些黏连,她只剩一条小小缝隙的眼眸,还是能看到那一抹银光。
“有人…再找我。”
是谁呢?
是深潜者么?
他们不已经消亡了吗?
林鸢揉了揉眼睛,强忍着睡意,想要看清那一抹银光。
咦?
好熟悉的光。
好熟悉…的人。
是谁?
我不是…罪人么?
我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人呢?
我…应该干什么。
“念出我的名讳…”林鸢几乎是处于本能的,轻声对着自己,也是对着那一道银光说道,“我的眷族。”
“命运天平的执掌者。”长安闭上眼,心中不停的祈祷的同时,也低声吟唱着祂的名讳。
“沉睡之主,拉莱耶之主,伟大之克苏鲁…”
“你的眷族,需要你的眷顾。”
“我的眷族,需要我。”林鸢挣扎着,与脑海中的沉重睡意不停抗争,她缓缓的站起身,她的身体依旧虚幻,无法触及。但那逐渐浮现的银光,让一旁焦急的苏源得以安心稍许。
伴随着林鸢话语的落下,一阵混沌的银光突然绽放在她的胸前。
长安看着眼前耀眼而浑浊的银光,轻笑一声。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俯下身,额头抵住那一道银光。
苏源呆呆的看着那银光中,浮现的长安面容。
林鸢笑了一下,走上前,抵住长安的额头。
他注视着林鸢宛如绿色宝石般璀璨的双眸,在那光痕与颜色交织的奇异世界中,二人的目光穿梭了现实与梦境,相交在一起。
“零。”
长安低声说出锁的名字。
林鸢深处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长安的心口,这一刻,锁被打开了。
这一次,那个曾经插在长安脑袋里的天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没有像第一次使用权柄那样,让命运来告知一切。
“我对命运说…”
天师之子,无穷异元者,奈亚拉托提普的赐死者。
人皇姬昌给予其清灵之福,钟山烛龙赐玉剑之祝。
四尾狐赠予宸灵,瑶山神女赐其寰丹。
他更是…
“林鸢的眷族,必将会和林鸢在现实中相见。”
手掌合拢,长安环住林鸢的腰间,下一刻,那张桌子旁,出现了两个身影。
“醒来了?”
长安看着怀中昏昏欲睡的林鸢,声音轻柔:“别装了,你都脱离了。”
“唉~~~”发现自己计划被戳破的林鸢拉着长音,从长安的怀中跳下,略带嗔意,“我刚才都命悬一线了,你还不安慰我一下。”
长安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林鸢。就在方才发现一切的阴谋之后,长安便明白,如果林鸢真的被困在了那个梦境中,二人便不会再相见了。
他看着自己已经熟悉无比的面容,话语已经很难去形容了,他直接将林鸢抱在怀中,手臂微微发力。
“好了。”感受着拥抱着自己的双臂如此用力,林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一下,在长安耳边轻声说道:“这次我不会睡了,放心。”
“平常让你早睡,你不睡。”长安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胳膊后微微撇过头,带着些许恼羞说道:“都跟你说过,捡到的东西一定要检查一下,你看,那个命运权柄上带东西吧。”
“知道了。”少见的,林鸢没有和长安拌嘴,她有些窃喜的背着手,对着长安笑道:“下次不会啦。”
“好了,说正事。”发现一旁还有个希卡利后,长安连连站起身,咳嗽一声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发没发现,那个权柄的问题?”
“嗯,就在我回归现实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林鸢伸出手,那柄银白色的天平缩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静静的悬浮在林鸢的手上。
一道深绿色的符文从她手心中升起,攀升到天平上。
“这个命运权柄,被人改造过一次。”符文逐渐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一道道神秘而又扭曲的字符被解析在二人面前,“这个权柄的根基,被人设定为一个永恒不变的命运轨迹。”
“就算同根同源,执掌权柄者,不会抗拒梦境。”
三段不同的字符,组成了这样的一句话。
长安紧皱着眉头,这句话处处都在针对着面前的林鸢,然而他又觉得,这个权柄却并非完全是用来对付林鸢的。
同根…同源?
长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想法却转瞬即逝,他刚想要抓住那道光,却落了个空。
“算了。”长安摇摇头,先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他看向林鸢,问起了艾可所处的梦境,“你们那个梦境,到了山顶后是什么样的?”
林鸢想了想,将山顶空无一物的情况与长安讲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了艾可对麦穗的感应失败,还有那虚无的边界。
“艾可肯定感应不到她的部族。”长安想起那个在死亡轮回中不断挣扎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后说道:“他们已经不在一个梦境中了。”
“他们也被困在了梦境?”林鸢有些发懵。
“是的。”长安点点头,“但又跟艾可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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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羊?”林鸢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祂怎么出来了?”
“祂还在沉睡。”长安的这句话让林鸢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长安还有另一句话。
“但是祂在沉睡之前,就布置好了这一切。包括祂这一次的梦呓与翻身,应该都是她的计划之中。”
“我们或许,要直面一次完整的黑山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