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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1 / 1)

惊蛰并没有提醒林骁,因为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林骁已经不见了。

邢曼阿姨坐在餐桌前,笑着说了句:“妹妹早,待会儿阿龙送你去学校。”

往常阿姨都说“送你们”,于是惊蛰抬头困惑看了她片刻。

邢曼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轻笑:“尧尧去他姥姥家了,姥姥姥爷想他了,他最近不回这边,姥爷家的司机接送他。”

林正泽从来不会看监控,但偏偏昨天想看一眼花园,打算找个花匠修整一下,没想到正好听到他儿子在无法无天。

邢曼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林正泽把林骁叫去了公司,秘书说,俩人起初都客客气气的,林正泽迂回试探林骁,谁想到他还没问什么,林骁自己招认了:“我喜欢惊蛰,非常喜欢,没她不行。”

林正泽再也没法迂回了,因为他的理直气壮,气的一巴掌朝着后颈拍过去,他侧了下,拍在左下颌,清晰一个巴掌印。

林骁跟他吵了起来,据理力争喜欢没有错,没有耽误学习,也没有不负责任。

可吵到最后才陡然醒悟:可是我什么也没干呢!

于是差点儿气哭,倒是林正泽险些进行不下去,回来还在跟她说,这智商怕是配不上惊蛰。

邢曼又心疼又好笑的,由着林骁性子肯定不行,正是高三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分心,于是她也不敢心软,任凭林正泽给他送姥姥那儿去了。

邢曼这会儿心里一阵唏嘘,做父母要是也可以考职称有标准就好了,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但目前学习为重,总是对的。

她不想儿子刚挨骂完,又让惊蛰分心,笑得尽力自然些。

惊蛰不解,但也没多问,轻轻点头,坐下吃饭。

从来南临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不一起去上学。

有点……奇怪的感觉。

坐上车的时候,她甚至还下意识把书包挪了下位置,因为他总是喜欢揪她书包的小挂坠。

然后才想起来,他今天在姥姥家。

她记得昨天下午还见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突然去姥姥家。

她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到了学校的时候,发现林骁已经到了,他似乎困极了,趴在桌子上,脑袋整个埋在臂弯里,陈沐阳和江扬都在,两个人左右护法一样,坐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像是……安慰?

江扬最先看到惊蛰,看到她要过来,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别来了。

惊蛰前进的脚步顿下来,迟疑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频频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到了快上课,江扬和陈沐阳才走,陈沐阳走后门,江扬绕到前排来,俯身在惊蛰的桌子上,说了句:“没什么事,他最近脾气差,你也别理他了,他没考好他爸训他了,说要好好学习。”

没考好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而且年级七十多名并不算不好,林叔叔和邢曼阿姨一向对他要求并不苛刻,甚至很满意,多是鼓励为主,为什么会突然训他?而且他挨训了要好好学习,为什么要她别理他?

她打扰他学习了吗?

所以才把他送姥姥家?

惊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明白,她一向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也不会去深究人际交往中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细节,在某些事情上,过于较真是很容易受伤害的,保持快乐的秘诀就是留出应有的分寸,然后保持适当的糊涂。

可现在林骁在她脑袋里反复出现,像电影里的画面被无限放慢并重复,一帧一帧在她脑海里过,她企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来解释这一切。

但她什么也没有想明白。

她只知道,她并不想不理他。

林骁脖子和嘴角受伤了,有人说他打架了,有人说他被打了,还有人说他不小心走夜路摔倒了,但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以前总跟惊蛰一起去吃饭,现在每天只跟梁泽一块儿,有人偷偷问梁泽,班长是不是跟惊蛰闹矛盾了。

——他来一班依旧是班长,因为老班长是内向的男生,对班长这个职位厌烦疲倦,已经屡次试图卸任了,其他人也短暂地当过班长,但一班的班长是一件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事。

林骁作为万年班长,顺利接收了这个烫手山芋。

惊蛰坐在第一排中间,离讲台最近的地方,每次林骁开班会,都会站在讲台上。

以前惊蛰很少看他,因为他很烦人,越理他他越拿粉笔头弹在她桌面上,惊蛰索性无视他。

但今天她靠在后排的桌子上,一直看着他,他目光却从始至终没落在她身上片刻。

她想和他说句话,哪怕只是对视一眼,可因为他的无视,她一点契机都没寻到。

看着他走下讲台的时候,她觉得心脏像是被谁重重捏了一下,然后失落顿时涌上来。

惊蛰传纸条问他怎么了。

林骁倒是没有不理她,回:没事,疼,烦,不想说话,学习呢!别打扰我,考不上清华北大你负责啊?

说话还是那个样子,可惊蛰觉得更难过了。

他好像在极力表演无事发生,可明明就是有事,只是她不知道。

再次周末的时候他还是没回家,阿龙只把她接回去了,她问孙姨,林骁姥姥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了,孙姨看了她一眼,她也并不知道,也是猜测,轻轻叹口气:“没有吧,没听太太说,估摸着就是先生骂他了,他不高兴去姥姥家住了。”

他本来就是姥姥家长大的,后来回这边,偶尔不顺心还是会回那边,惊蛰没来之前,虽然那边气氛也不好,但总比家里有人气儿。

惊蛰不理解:“为什么骂他?”

孙姨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说摄像头什么的。”

她作为保姆是不大会乱说话的,只是觉得都是小孩子罢了,随口一提。

惊蛰便想起林叔叔和她对话那天,家里的摄像头很多,但除非必要,很少会有人想起来去看。

可是惊蛰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那天有什么值得叔叔生气的。

虽然他说话一向没谱,但也不至于挨打吧!

二模的成绩出来,惊蛰下滑了几个名次,林骁也接着退步。

二模一本线513,林骁考了569,惊蛰考了612,这次题目要难很多,甚至于排名大洗牌,出现很多不可思议的成绩,看起来甚至比一模还不靠谱,但事实确实如此,这次附中的总体成绩倒是排在前五,上次老傅痛斥,这次反而是学生紧张。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焦灼起来,天气渐渐热了,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

老师却突然给他们放了两节课的假,带着他们看电影。

晚自习,整个年级的灯光都暗下来,多媒体的幕布降下来,窗帘拉上,里头黑漆漆一片,只投影仪发出亮光。

选的片子是《建党伟业》,建国三部曲,从初中到高中,每年都能放一遍,但依旧不妨碍大家热情。

兴奋的不是电影,是灯光暗下来,所有人头挨着头坐在黑影里的感觉,那是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集体美好记忆的时刻,多媒体的声音开得很大,为了盖过隔壁的响声,于是说话声也被掩盖了下来,不少人一边看一边讨论着。

看到揪心的地方会一起哀嚎,看到好笑的地方,会一起哈哈大笑。

尽管很多人都看过,依旧会觉得很开心。

在最紧张的时候,得到了片刻的舒缓,于是这须臾偷闲显得弥足珍贵,比坐在电影院甚至还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

不少人偷偷换位置,去找自己的好朋友,教室里歪七扭八坐着人,互相凑一起,谁也没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置上。

惊蛰也猫着腰,从前排挪到后排去找林骁,想问问他明天周末回不回家,也想问他退步是不是很难过……

又或者都是借口,只是想跟他说句话。

江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梁泽去找自己朋友坐了,他就坐在梁泽位置上,搂着林骁,两个人头挨着头一边仰着脸看电影,一边小声说话。

惊蛰轻手轻脚走过去,越靠近越觉得自己的借口很苍白,于是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在原地踯躅不敢上前,就听到江扬说:“你高考前真的都不回去了啊?”

林骁哼笑一声:“我倒想回去我回得去吗?我脖子到现在还在疼。”

挨打这种事,他小时候都没经历过,长大了倒是被提上了日程。

江扬耸着肩膀笑起来:“你可真的太他妈的惨了,暗恋得要死要活也不敢表白,早恋八字还没一撇,先挨了打,结果人家还什么也不知道呢,说不定还和学长私定终身了。”

林骁:“少刺激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天她寄了什么。”

江扬:“你管她寄什么,就算确定关系了还可以抢,结婚了还可以离呢!再不济你好好锻炼身体,争取多活两年,把她老公熬死。”

林骁拍了拍江扬的肩膀:“你可真是个人才。”

江扬笑了会儿,不贫了:“你就打算一直不理她?”

林骁:“怎么理?你告诉我怎么理?她拿我当哥,我天天想和她谈朋友,我也心虚啊!她考不上大学,我去奶奶那里磕头都弥补不了,我爸就不会只打我一巴掌了,我的腿真的保不住了好吗?到时候才是鸡飞蛋打惨绝人寰。”

江扬笑得身子都快咧过去了,然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到身后的人,顿时僵在那里:“妹妹?”

林骁给了他一巴掌:“你有病?”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儿从桌子上摔下去。

电影正放到:“开慧妹妹~”

教室里一阵哄笑,两个人就在哄笑声里对视,各自脑子都转了八百个弯。

等笑声淡了,林骁才问了句:“你偷偷站后面偷听我们说话啊?”

惊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刚来。”

林骁“哦”了声,强装镇定:“有事儿?”

有事,可突然之间一件事都想不起来了,于是惊蛰只能再次摇头。

有人小声说老邓回来了,在前门站着,于是惊蛰顺理成章猫着腰回去了。

江扬也缩了缩脑袋,小声问林骁:“你说她听见没有?”

电影声音巨大,交谈声嗡嗡嗡的,听不真切,于是林骁说了句:“没吧!听到也没什么,她那榆木脑袋,估计听到也想不歪。”

江扬突然就笑了:“这他妈更心酸了。”

惊蛰什么也没有想,她趴在那里认真看着电影,电影结束了,晚自习差不多也结束了,既然放松了,老邓干脆放他们提前回宿舍。

周寻月拉着惊蛰往宿舍楼跑,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时间被占的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一心扑在学习上,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卷子、知识点。

就连睡前的脑内活动,都换成了回顾一天在学习上的得与失,加强记忆。

可今天惊蛰没有回顾,她突然想起来林骁穿得很傻站在院子里跟她说:“那块儿地给我老婆留的。”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依旧是花园,花生到了收获的季节,她双手□□一棵,颗颗饱满的花生在半空摇摇晃晃,她笑着招呼他:“哥,你快来尝尝,这时候的花生最好吃,很甜。”

林骁手插在口袋里,慢吞吞朝她走过来。

惊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心跳也逐渐变得很快,快到如同擂鼓,呼吸几欲暂停。

然后她猝然惊醒,醒来的一瞬间,心脏抽了一下,心跳无论梦境还是现实都很剧烈,她有些虚脱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然后大脑莫名跳出来一个词:聘礼。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为什么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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