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程姝瑶又和顾锦宁聊起大公主:“我琢磨着,苏大公子……像是早就知道大公主的心思?”
回忆苏慕白当时的反应,似乎一开始就想回避,且始终未露诧异,遂顾锦宁也颔首道:“不无此可能。”
“噫,那这个大公主,也很有想法啊。”程姝瑶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难不成还以为,苏慕白那种人,在众目睽睽下,就会屈服于她的淫威不成?也太天真了吧。”
“总归,确实极少有人,敢与天家意愿对抗。”顾锦宁忖思道,“只是,招亲最终毫无结果,不知大公主,会如何与皇上交待。”
而程姝瑶想的,却是旁的事,她眼睛眨眨,嬉笑道:“锦宁,你给大公子治了那么久的腿疾,应该和他挺熟的?”
“早前治病时,是见过许多次。”顾锦宁如实相告,见程姝瑶笑得贼精,不解道,“你这幅表情看着我作甚?”
“诶诶,那你知不知道,苏慕白可有心仪之人?”程姝瑶双眸亮闪闪。
“我与苏大公子,仅是医与病患的关系,并不知他的私事。”顾锦宁坦言,又解释道,“那时,我也不想与苏家之事牵涉过深。”
程姝瑶哀叹一声:“罢了,我就知道,这种事,问你也是白问。”
顾锦宁失笑,道:“不过,如此看来,大公主那日见我,似对我有耳闻,应当也是因治愈苏公子这事罢。”
“哈哈哈,按他们的一贯想法,你当心大公主求爱不成,反把你当作情敌撒气。”程姝瑶揶揄,颇有些幸灾乐祸。
顾锦宁弹了下她脑门,斥道:“你且少说些罢!当了一回乌鸦嘴不够,还要来当第二回!”
对苏慕白的心意,顾锦宁至今仍无所察。虽然名义上二人为友,她却从未想过要与苏家交好,所以这番话,与程姝瑶嬉闹过后,便过了。
另一边,大邺皇宫,文德殿。
皇上才下朝不久,在殿内饮茶暂歇。
一名小太监进来,躬身道:“陛下,大公主殿下在外面儿等着呢。”
皇上吹了口茶,道:“叫她进来。”
简芷尧入殿后,便自觉安静地立在一旁,皇上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待一盏茶饮罢,把她晾够了,皇上才放下茶杯,沉声道:“今日,你可是把天家颜面丢尽了。”
简芷尧则面露执拗,小声反驳道:“那苏家,本就从不与皇家牵扯,不愿为皇婿,也很正常啊。”
“那你明知会有此结果,还敢大张旗鼓,摆招亲擂台,将事情闹这么大?”皇上有些气急败坏,恼怒女儿的不理智,“尧儿,你只图顺自己心意,为何不想想,一旦别人拒了你,你丢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脸面!”
简芷尧咬着下唇,垂首听着皇上训斥。她做这一切前便清楚,若当众告白失败,父皇定然会愤怒,可她却不后悔。
皇上撒了怒气后,见她恭顺聆训,面色缓和些,又语重心长地道:“尧儿,原先你当着众臣的面,使计让朕下不来台,还应承了你的请求,朕念你早早没了生母,这些年又乖顺懂事,才不与你追究。你想自己做主,朕也依了你。可你,身为大邺的皇长女,也该为自己的责任考虑罢?”
简芷尧闻言,撩起裙摆,跪在皇上面前,平静说道:“父皇,此番是儿臣任性妄为,思虑不周。请父皇降罪责罚,尧儿毫无怨言。”
“你还能有什么怨言?”皇上听她说话,恼得瞪了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文武招亲,朕还信以为真,挑了些年轻有为的人选,只盼你能选个心仪的。可你倒好,走了个过场不要紧,还顺道把朕诓了进去,白费了心思!”
“请父皇息怒,尧儿知错了。”简芷尧叩首轻声道。
皇上凝眸看了眼前的女儿半晌,遂叹了口气,缓声道:“朕无意责罚你,起来罢。”
简芷尧仍跪着,垂首默然不应。
皇上皱眉,扬声问道:“怎的,还要朕亲自扶你起来?”
“谢父皇。”简芷尧这才依言起身。
皇上摆手,沉吟一瞬,正色道:“尧儿,若你真相中了苏家那小子,父皇给你一道圣旨便是,不必费这些功夫。”
简芷尧对此并不意外,面色仍平静如水,说道:“多谢父皇疼爱。不过,尧儿认为,暂时不需指婚。”
“你还真是翅膀长硬了!”皇上只觉气恼,恨铁不成钢地指指女儿,道,“朕就等着瞧,看你还能作出什么花样!”
简芷尧赧然笑了笑,皇上挥挥手,似见这个女儿就心烦,简芷尧便福了福,乖乖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随侍太监上前,为皇上添了杯茶,谄笑安慰道:“陛下,您一番苦心,大公主殿下早晚会明白的。”
皇上接过茶杯,手捏杯盖轻轻拂着茶叶,没有应声,凝神思索,面上怒意已退。
堂堂大邺皇长女,将招亲变成了笑话,皇上本应大发雷霆,却重拿轻放,还继续放任大公主的行为。看起来是宠女无度,实则是,他早已权衡过利弊。
皇上最早的打算,是在新晋勋贵中,挑出一位适合培养的,给大公主做驸马。后来大公主说要招亲,他虽不悦,却还是暗自选了些人,送去参加比试。
再之后,招亲不成,皇上先是觉得颜面扫地,细想过后,又觉得也许并非坏事。
若苏慕白成为驸马,他想笼络苏家却始终难以入手的难题,便能迎刃而解。若大公主最终芳心落空,那时,他这个做父皇的,再亲自指个驸马人选,大公主再不愿,也只能乖乖嫁人。
总而言之,皇上从未放弃过,将皇子皇女的姻缘利益最大化。
既然生在天家,享受尊贵身份的同时,也有自己应肩负的使命。至于宠爱……天家亲情里,何来真正的宠爱?
一切娇惯纵容背后,也皆是,以天家意愿为重罢了。
皇上想至此处,突然唇角笑容微滞,随即啜了口茶,又不禁冷笑一声。
大约有些人,是真的命好,才会生在天家,还能得到过真正的亲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