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月初一,寒衣节。
顾国公府的家祭在上午进行,顾锦宁跟着父亲,打开家祠,按照往年的习俗,焚香点烛,堂上设奠。
父女两人先后行四叩首礼,再烧去五色彩帛制成的“寒衣”,对先人以表缅怀,祈求先辈保佑顾家子孙平安。
家祭之后,顾锦宁回到小院,又吃了用赤豆和糯米做的豆羹,不多时,祁氏便带着香岚进了娴锦轩。
“您怎的来了?”顾锦宁忙起身迎,扶着祁氏坐下,道,“您现在身子不方便,倘若有事,就唤我过去,不必亲自来。”
此时祁氏已有孕五月余,她抚着日渐显怀的肚子,笑道:“不打紧,我呆在屋里也闷得慌,刚巧今日给你送新衣,我还能得机会出来走走。”
随即,祁氏让丫鬟将新衣递给春桃,对顾锦宁说道:“你穿上试试罢,讨个吉祥。”
寒衣节这日,大邺的妇人们都会将做好的新衣拿出来,给丈夫儿女们穿,以图吉利。
顾锦宁依言拿着衣裳去里屋,换好后,又走出来给众人看。
她给顾锦宁做的是一套冬裙,上身淡青暗云纹对襟袄,下身同色锦缎百褶裙,内里夹棉,领口、袖口和裙摆处,溜了圈白绒水貂毛。
顾锦宁本就喜穿素色衣裳,这身冬裙颜色与她气质相配,样式又能显出少女的娇嫩朝气。
祁氏不禁满意笑道:“锦宁穿这身衣裳果然好看。”
“谢谢您的新衣,很暖和,我也很喜欢。”顾锦宁对祁氏福了福。
祁氏笑着颔首,欣慰道:“你喜欢就好。”
寒衣节的礼俗行毕,两人又坐着闲聊几句,说了说中馈日常琐事。
自从中秋宫宴以后,她们之间虽比不上亲母女,平日还是互不干涉,但偶有相处时,也能融洽地说会子话。
顾锦宁见此时祁氏面色红润,不论精神还是气色,果然都比前世好许多,不由心底愧疚,对祁氏也愈加温和。
片刻后,祁氏便辞别顾锦宁,被香岚扶着回去了。
离娴锦轩远了,香岚终于忍不住道:“夫人,您为何不跟小姐说,衣裳是您亲自做的?”
“一件衣裳而已,又不是甚么大事。况且,大邺哪户人家的主母,今日不给子女做新衣。”祁氏淡淡道。
“可您还怀着身孕呐!”香岚撇撇嘴,小声嘀咕,“您费心做了那么多日子,也不知道那小姐承不承您的情。”
祁氏面上仍淡,说道:“做衣裳是我的心意,旁人承不承情,不可勉强。若他人不看重这份心意,即便我主动邀功,对方也未必会在意,反而落了下乘。香岚,这番话,今后你不许再说了。”
“是,夫人,奴婢知错了。”香岚垂首应道。
丫鬟虽应了,却未必能真懂她的意思,祁氏明白,不过也不想解释。
她做事一向谨守本分,只要她认为对的事,哪怕撞破了头,也依旧如故。
一如她当初执意要嫁顾邵阳,不管家人如何反对,旁人对她如何不屑,顾邵阳到底爱不爱她,皆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幸而老天待她不薄,如今不仅得偿所愿,还顺利怀了身孕。
祁氏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不禁期待,若是个男孩,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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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锦轩。
送走祁氏,顾锦宁想换回常服,却被几个丫鬟拦住。
春桃的理由是:“小姐穿这身衣裳好看。”
夏菱则是嚷着:“小姐应该穿着新衣裳,和我们一起去看大公主招驸马!”
顾锦宁既不想穿新衣裳,也不想去看招亲比试,正要找理由搪塞丫鬟,门房小厮却来报,程二小姐又来了。
“也罢,怕是两样都没法拒了。”顾锦宁暗叹,遂赶去花厅。
程姝瑶今日也穿了身嫣红色的新衣裳,衬得整个人愈发喜庆,见顾锦宁来了,便道:“走吧,我们去瞧热闹。”
不等顾锦宁应声,程姝瑶便拖着她朝外走。
“是大公主招亲,又不是你,这么急做什么?”顾锦宁笑斥。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为了看这场热闹,我可是付了银子的。”
顾锦宁纳罕道:“昨日春桃她们也去了,我怎么没听说要收银子?”
“欸,你去了就知道了嘛!快走快走。”
两人赶到地方时,顾锦宁一下马车,便瞧见街道正中立起的擂台,比试尚未开始,台下已乌泱泱的全是人。
程姝瑶拉着她,先去街边小贩那儿买了几串糖葫芦,然后进了擂台旁的一间茶楼。
被茶楼伙计领到二楼的雅室,顾锦宁才恍然道:“你竟然为瞧热闹,专门定了间茶室?”
“可不是嘛?这比试要持续大半天呢,在外面站着又冷又累,我才不受那份罪。”程姝瑶走到雅室窗前,推开窗户,朝顾锦宁招手道,“你快来瞧瞧。”
顾锦宁上前,往窗外看了看,不由失笑:“我真是服你。”
茶楼在街边转角,从这个角度望去,刚好可以看见擂台。此时台上没有人,但能清楚看到台下百姓的表情,还能听清说话声,位置称得上绝佳。
程姝瑶得意笑笑,又有些遗憾道:“这还不是最好的,只不过我定晚了,而且银子也不够,不然我还能带你坐高端内场座,这个么……充其量算是,前排vip吧。”
“……微什么辟?”顾锦宁知道她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所以虽然问了,却没想真的听她解答。
程姝瑶果然没答,递给顾锦宁一串糖葫芦,自己也叼起一串,站在窗边,边吃边道:“今天应该会来很多文人吧,我早就想一睹文人墨客的风采了,真是想想就激动。”
顾锦宁不禁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昨日的武试。”
“啧……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的。”程姝瑶歪脑袋想想,又自顾自地道,“这里又没有威亚,他们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武打片儿啊。”
顾锦宁轻笑,早已习惯好友的言行举止。大多时候,程姝瑶说旁人听不懂的话时,都是在自言自语或者感叹,顾锦宁只需听着便是。
程姝瑶趴在窗边,颇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围观百姓,一串糖葫芦吃完,擂鼓响起,程姝瑶抚掌兴奋道:“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