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学后,秋高气爽。
程姝瑶边拉着顾锦宁朝外走,边商量着自己的“宏伟大计”,二人身后有道小小的声音响起:“顾小姐?”
听见有人叫自己,顾锦宁应声回头,发现右相府的李四小姐正怯生生地望着她。
她对李黛若印象不深,只记得这姑娘平日里有些怯懦,不爱说话。
旁人聚在一起聊天时,李姑娘也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不轻易参与议论。
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顾锦宁歪了歪头,淡笑道:“李四小姐唤我有何事?”
李黛若连忙紧走几步,咬着下唇,觑了眼一旁正打量她的程姝瑶,欲言又止。
顾锦宁不理解为何一个相府的小姐,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便说道:“若李姑娘想说关于我的事,但说无妨。姝瑶与我是好友,不用避着。”
李黛若原本泛白的脸浮起赧红,腼腆地小声道:“宫里的玥贵妃是我嫡长姐,她近日许会召你进宫,我是想提醒顾小姐……最好早做打算。”
顾锦宁清眸敛了敛,盯了她半晌,才淡淡开口:“李姑娘为何将此事告知我?”
“我……”李黛若被她的目光慑得更怯,脸色涨红,吞吞吐吐地,“我敬佩顾小姐敢作敢为,不愿你……被人为难。”
顾锦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蹙眉问道:“不知李姑娘是否方便告知内情?”
李黛若犹豫不定,瘦削的身子罩着宽袍青衿,手指绞在一起,显得愈加弱不禁风。
顾锦宁未催问,只默然等着她回应。
李黛若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思索再三,终是咬咬唇道:“前几日,我便听闻贵妃娘娘有恙。今早给嫡母请安,家中姐妹提起要进宫探病......还说,说许会见到顾小姐。”
她本就紧张,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竟是颤着声儿快要落泪。
一旁的顾锦宁眉头皱得更深,思忖不语。
“诶呀,李姑娘怎么把自个儿说哭了!莫掉金豆子了,教同学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是府学恶霸呢。”程姝瑶见状,忙打圆场道。
说着就掏出手帕,挥着小肉手给李黛若擦了擦泪,回头嗔道:“锦宁!你都把小白花儿凶哭了,再别绷着脸了!”
顾锦宁也没想到,一个相府小姐竟会如此不堪探问,无奈只能收了追问,尽量让语气温柔些:“多谢李姑娘直言,锦宁省得了。”
语音刚落,李黛若忙摇头道:“顾小姐不必谢我,我只是做自个儿想做的事。”
末了,又怯怯地对程姝瑶说道:“黛若谢谢程二小姐,只是……你的帕子被我弄脏了......”
程姝瑶不在意地摆摆手,李黛若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再看顾锦宁,福了福便匆匆离去。
顾锦宁看着她的背影,又皱起眉头,神色间有丝不敢苟同。
“别看啦,咱们也走吧!”程姝瑶挽着她,边走边道,“这姑娘是姨娘生的,你家里没姊妹,你爹又没小老婆,你肯定不懂她的心思。”
顾锦宁见她似乎了解内情,便问道:“你对李相府内的小姐们知晓多少?都给我说说。”
“诶诶,你真是,果然只有被别人正面杠了,你才有八卦心。”程姝瑶笑着揶揄,然后讲出她知道的事。
结识顾锦宁前,程姝瑶时不时会参加些小范围的聚会,除了吃,还有个原因是,她实在好奇贵女们的是非纠葛。
李家四小姐的生母,出身卑微,最早是卖花女,被李修诚相中,小轿抬回府做了小妾,生下李黛若后,又升为姨娘。
李夫人早前已生了嫡子嫡女,也就不能对此有怨。
既然管不住相爷抬妾,李夫人便牢牢地镇住后宅,院子里尊卑分明,所以李黛若与她姨娘日子并不好过。
而这李夫人又十分高明,对外不会短了庶女庶子的需求,故而李黛若还能有机会来上女学。
“别看李四小姐平日穿得油光水滑,指不定在相府里,还没嫡母身边的大丫鬟自在。”程姝瑶唏嘘。
顾锦宁哑然,此时才理解,李黛若为何想提醒,却又遮遮掩掩。
恐怕因牵扯到家中姐妹,李黛若自己又毫无地位,有心想提醒,却又矛盾重重,不敢说太多。
顾锦宁想了想,问道:“她适才说的‘家中姐妹’,依你了解,会是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她那个美貌似天仙的三姐,她家可只有嫡女才有进宫的‘殊荣’。”程姝瑶嗤之以鼻。
说起此女,程姝瑶就有些不屑:“李岚琦算是汴州城的一朵奇葩了,眼高于顶不说,在世家小姐们面前,也动不动训斥庶妹,真不知道她娘那么精明,怎么教出个这样的嫡女。”
见她言辞肯定,顾锦宁说道:“不管怎样,知道对手是谁就好。”
“噫?你这么快就锁定目标了?”
顾锦宁颔首:“听李四小姐的意思,右相府前几日便知道贵妃有恙。李岚琦那时不去,却偏偏在知晓我要进宫时探病,她如此心高气傲,怎会单纯好奇一个不相干的贵女?”
程姝瑶看着她清眸如星,敬佩油然而生,愣愣地道:“锦宁,你也许真的有金手指。”
正凝神沉思的顾锦宁,没听清她的胡言乱语,也楞了楞,问道:“什么‘纸’?”
“嘻嘻,反正是好东西。”
程姝瑶笑笑,丸子脸上浮起欣慰:“哎呀,看你这么机智,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还怕你万一入了宫,被人穿小鞋可怎么办,宫里的女人啊,可都是心理变态。”
“又是你从话本子上看来的?”顾锦宁嗤笑,随即又凝重道,“既然有人找着由头想见我,那也只能顺势而为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顾锦宁对此已有定夺,故而并不十分忧心。
而此时顾国公府的正厅内,却是气氛凝滞。
顾邵阳前脚回府,后脚便有传旨太监带着皇后懿旨入府。
他与祁氏忙跪下接旨,待太监宣读完毕后,顾国公接过懿旨确认内容,却仍跪着未起身。
传旨太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皱眉道:“国公爷,您怎么不谢恩起身?难道,想抗旨不成?”
顾国公不卑不亢,声沉而有力:“卑臣不敢。只是想请求公公,可否宽限些时辰,犬女此时不在府中,待她回府后,卑臣定会带她入宫。”
“咱家知道,令媛今日去府学了。这不,也快到点儿了,咱家在这候着便是。”
顾国公默然未应。
他跪着的身形岿然不动,只是攥着的绫锦懿旨,有些微颤。
太监有些不满地睨了一眼,说道:“咱家也只是给贵人做奴才的,国公爷,您可莫教咱家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