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擎倒是不慌不忙,带着福三溜溜达达离开了北市。
至于陈言说的“逃跑路线”和“注意事项”,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北市,那真是北市到头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楚擎算是“老油条”了。
北市鱼龙混杂,赌坊、妓家、人牙子等等,都是看人下菜碟,偌大个京城,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混这些下三烂的行当,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即便出了人命也不过是打听好了底细,得罪不起便吃个哑巴亏,背景不够的就“私了”,无非如此。
楚擎在北市嘚瑟好多年了,也得罪不少人,也没看谁真的去报官,再者说了,那地契是官宅,肯定要私下打听一番的,真要告到京兆府,反而对他们来说是桩麻烦事。
遛遛达达回了楚府,包管家说老爷还未回府,除此之外,府中还收到了一些拜帖。
大姑娘上炕头一遭,新君登基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拜帖,还不是一张。
楚擎大致看了眼,暗暗诧异。
虽然不是真正的朝堂大佬,却也不是小鱼小虾,大部分都是九寺的官员,还有一些这个家那个姓的,也都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要拜访我爹干什么?”
包贵生眉头紧锁:“老夫也琢磨这事呢,莫不是老爷在朝堂上…要高升了?”
楚擎摇了摇头。
即便高升,那也是工部右侍郎,谁没事求工部啊,别说右侍郎,就是尚书,无非是品级高,依旧没什么实权,再说了,九寺司职不同,没事求个包工头干什么,还是没实权专业不过关的包工头。
“回来再问问老爹吧,对了,老爹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老爷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好友至交,新君登基后能谈得来的也都疏远了,平日下朝无非是在衙署中坐一坐,到了亥时前怎么也回来了。”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哪能,天子脚下,老爷又是战阵上的猛将,少爷莫要担忧。”
楚擎没吭声。
就是因为天子脚下,越是能打的人越会吃亏,反倒是那些玩脑子的过得特别滋润。
将拜帖还给包贵生,楚擎去了膳房。
府里的厨子,做的那个菜不能说是难吃吧,只能说是特别难吃。
原本想今天自己弄点晚饭,结果一看膳房里的食材,除了酱菜就是酱菜,也难怪刚刚包贵生一说话就一股子大酱味。
挠了挠下巴,楚擎犯了愁,是该弄点钱了,平日花销是其次,主要是地契还在邱万山那抵着呢,要是哪天被老爹发现了少不了要挨喷。
拿蒸饼卷了点酱菜,随意对付一口后楚擎回到了卧房之中。
躺在床上也不敢睡,总是担心老爹。
快到子时也就是十一点的时候,老爹终于回来了,外面传来老爹哈哈大笑的声音。
“听”到老爹没事,楚擎也懒得换衣服去问安了。
福三知道楚擎一直在等楚文盛,过去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今日兵部的几个将领请老楚吃酒。
打听清楚了,福三进了卧房,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楚擎听过之后撇了撇嘴:“韬武殿建盖之前,涠江那事没定论之前,这群王八蛋怎么不找老爹,现在见到老爹没事了,官位保住了,才来请他吃酒,一群势利眼。”
“少爷,并非如此,非是那些兵部的将领们没心肝,而是老爷不见他们。”
“老爹不见他们?”
“是啊,老爹之前觉着官位不保,闭门谢客,不与兵部那些老将走的近,一是怕连累到他们,二是想着日后落魄了再寻他们也能有个依靠。”
“原来如此。”楚擎恍然大悟:“老爹也不傻啊。”
说完后,楚擎微微一笑。
人就是这么有意思,总是让人看不透。
老爹是如此,看着心大,却比谁都心细如发,也比如陈言,这家伙长得和个谦谦君子似的,一开口就是伟光正,坚定的跟着陶少章势要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哪怕得罪不知多少官员,依旧一脑袋书生意气。
结果呢,结果就这么个书呆子似的家伙,竟然他娘的跑去欺负放高利贷的,不还利息也就算了,还得管人家高利贷的要二十贯。
楚擎甚至有些怀疑,陈言这家伙别说还利息,估计连本金都不想还了。
还有天子,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君,半个月前还满哪和别人表扬広家,一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全家押入刑部大牢。
“人心呐人心,怎能不叫本少爷感慨万千。”
楚擎呵呵一乐,给福三撵了出去,回到床榻上睡了。
…………
北市,聚福斋之外,落下一个轿子。
轿帘掀开后,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书生翻身下马,半个身子探进轿子之中,片刻后,这位中年书生走进了聚福斋。
楚擎这位北市一霸猜测的一点都不错,放印子钱的,挨了揍,确实没敢报官。
地契是官宅,派人打听了,上面写的是陈言,户部的六品主事。
打听到这就够了,从六品,品级不高,但是能够在户部混的,谁没个朋友好友同窗之类的,五百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些犯不上,算是吃个哑巴亏,将钱要回来,能讹点汤药费就讹点汤药费,讹不到也就算了。
鼻青脸肿的胖掌柜周虎正在犹豫,要不要和背后的东家说一声,见到来了人,起了身抱了抱拳:“深夜前来,不知这位兄弟有何贵干。”
周虎也是老油条,这个时间,都宵禁了,能够自由在城中出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老书生微微一笑:“周掌柜的,鄙人姓张,单名一个云字,久闻大名。”
“单兄弟是…”
张云没接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迈步走向了后院。
周虎面色不善,一伸手拦住了张云:“这是何意?”
张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百贯。
“打听些事情罢了,今日早些的时候,有位公子,可是在你这闹了事?”
“你怎地知道?”
张云摘出了一个牌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
周虎瞳孔微缩:“不知这李…”
“吏部左侍郎李大人的李。”
周虎连忙施礼:“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府的贵人。”
收回了腰牌,张云又将百贯银票强行塞在了周虎的手中,笑道:“只是随意打听一些事了,如实就好。”
周虎哪里敢隐瞒,李大人可是三朝元老,又是吏部的左侍郎,绝对算的上是京中跺跺脚都抖三抖的大人物了。
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张云抚须颔首:“原来如此,这陈言,没看出,倒是有这强横的好身手。”
周虎心有余悸的说道:“那人可厉害得紧,兄弟们根本近不了身。”
“你们丝毫未伤到陈言?”
周虎老脸一红:“衣角都没碰到,走的时候,那人凶得很,还抓起镇纸砸了他自己一下,说改日来拿汤药费。”
张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无赖吗。”
周虎猛点着头。
在北市论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无赖的人。
张云呵呵一笑,指了指后院木门:“这里,还有旁人?”
“没了,兄弟们都去了医馆。”
“好。”
张云说了声好后,突然出手,双指并拢点在了周虎的胸膛上。
将近二百斤的大胖子面如猪肝,连连后退,如同缺氧的蛤蟆,张着嘴却死活无法呼吸,脸都憋紫了。
“扑通”一声,周虎瘫在了地上,抬起手想要抓张云的衣角,挣扎了半晌,彻底没了声息。
张云学了一声鸟叫,走进了后院之中。
而铺子外面的轿子,也抬了起来,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屋内,张云四下看了看,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的开了口。
“还当只是个通算学帮着陶少章查账的蠢材,没想到还是个高手,倒是心痒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