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脚受伤,至少一周内都不能工作,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静养。
这个静养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喜讯,为她烦闷充满负能量的黯淡生活增添了一抹让人身心舒畅的亮色。
甚至在家里呆了几天下来,向歌觉得自己皮肤都变好了。
夏唯买了蔬菜水果打开向歌家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人整个人倒着躺在沙发上,膝弯挂住沙发背,手里高高举着个ipad在抖。
把东西放在厨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一点也不像行动不方便的样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得来。”
向歌闻言,手里的ipad放在肚子上,脑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这不是遵从医嘱。”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医生小哥哥也没让你耍着杂技活血。”
向歌对于她这个“你的医生小哥哥”的说法十分满意,唇角愉悦地弯起一点来,没说话。
夏唯把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纸盒撕开,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两个玻璃杯出来,倒了牛奶,放了块红糖,加热。
她单手撑在微波炉旁边等着,指尖敲了两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面,看着沙发里高举着一双长腿躺着的人,依然不解:“你怎么就突然看上那个小医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发上,脚跟相碰,磕了两下,懒洋洋开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夏唯端出温热牛奶,将杯底融化掉的红糖搅拌均匀,走过去放到茶几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侧着往旁边歪,手撑沙发转过身坐起来,一条腿盘着,脚踝扭伤那条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夏唯窝进旁边软椅里:“我记得你之前在法国,也遇到过这么个款的祖国小同胞——”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继续道,“你当时说这种类型都很假。”
向歌没马上接话,沉默着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
温热度数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渗过来,浅浅的熨烫着掌心,顺着指尖神经末梢一路攀爬,悄无声息一直传到中枢神经。
她长睫微垂,舔着唇角笑了一声,声音散散漫漫地:“我现在也觉得这种类型的很假啊。”
从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行衍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假。
装模作样站在那里,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经好学生的皮能遮住骨子里的嚣张似的。
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样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当时就觉得,这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也太他妈虚伪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气,看他原形毕露,和他刚。
并且当时十五岁的她,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么做的。
夏唯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女人单腿盘着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牛奶杯冲她眨了眨眼,长睫蝶翼似的扑扇。
夏唯:“你别冲我抛媚眼。”
“……我没冲你抛媚眼啊。”
夏唯挑着眉,没再多问,只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不过那个小医生的脸啊,他们科室的护士开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动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点变化。
夏唯再接再厉:“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如考虑考虑改行当护士去吧,要么你为了撩汉子,隔段时间就得崴个脚当次伤患,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伤患翻了个白眼,顺手拽过身边的沙发靠垫冲她丢过去。
向歌的脚扭伤不是特别严重,在家里安静养了几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边缘比较浅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她去医院复诊。
虽然她的脚其实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没叫她,自己打了个车到医院门口,心虚似的伸着脑袋看了一圈,才拖着步子优哉游哉的往里走。
她今天穿了件缎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后金色刺绣鹰翼展翅欲飞,头上压着棒球帽,整个人呈现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脚上一双aj5奥利奥,平底。
谨遵医嘱。
向歌觉得自己乖得不行了,应该奖励一朵小红花印在脑门上。
她中午来,正是门诊午休的时间,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干脆没走直接在等着下午午休结束。
向歌挂号以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在诊疗室门口,头上棒球帽压的很低,只露出尖下巴和水润的唇。
那个位置斜侧面就是第五诊室,门依旧虚掩着,向歌随意扫了一眼,刚巧从门缝看到里面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过。
向歌眨眨眼,盯着那道门缝,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
耳机一摘,周围的声音瞬间就变得很明晰,能够隐约听见诊室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还有个女的。
还你妈在笑。
向歌仰起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顶着帽檐往上戳了戳,露出一双虚眯着的眼。
舌尖扫过牙床一圈,她把耳机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里。人站起来,单手插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后一间的诊室门口。
虚掩的门后,周行衍在说话。
“明天应该可以。”
他说。
???
怎么个意思?
向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提醒她有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停顿两秒,直接抵着门边推开。
人没马上进去,只侧着身子,脑袋从门缝探进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后,他面前站着个女人,短发到肩头长度,手撑着桌沿,身体前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着往前垂。
向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医生袍穿的像情侣装一样无比刺眼的人,没戴的那一端耳机线弯弯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换了风格,画了个心机斩男妆来复诊视察敌情,结果所谓的骨科科室开心死了的小护士还没有发现,倒是先出现了个每天上班都超有动力的医生小姐姐。
小姐姐似乎对于被打断了不太开心,扭头看着她皱了皱眉:“现在是医生午休时间,不接诊的。”
向歌没看她,视线越过去直接与桌后的周行衍对视。
男人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眼都没眨。
向歌顿了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道歉,脑袋一点一点缩回去了,顺手带上门。
她手压着门把,动作稍停,没完全关上,依旧虚掩开了点小缝,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没过一会儿,里面再次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隔着门,那声音微弱,向歌却觉得怎么听怎么聒噪又刺耳。
这杠铃一般的笑声。
向歌开始后悔刚刚没把门关严。
她翻了个白眼,干脆重新把两个耳机全部塞回到耳朵里,音乐声调大,闭着眼仰头等。
下午两点午休结束,向歌来得早,号码也靠前,没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还是五号诊室。
她摘了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翘着的一双长腿放下,走到门口,敲门进去。
关门转过身来,周行衍刚好抬起头。
女人一件白t,外面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绣从背后蜿蜒到袖口。
头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点,妆很淡,唇瓣丰润晶莹,眼线刻意画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过于锐利的眼尾弧度,面部线条也没了之前浓重阴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睑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还是什么,扫了点浅浅的粉红,竟然还有点可爱。
周行衍觉得化妆这个东西真是个神奇的技能。
这跟几天前的那个黑裙细高跟凹眼窝大烟熏妆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正想着,那边向歌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脚还有点不方便,她走的有点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历本递给他。
周行衍接过,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动声色弯了弯。
连指甲都换颜色了。
还挺全套。
他垂着眼,又看向女人脚上的球鞋,低呵了声,慢悠悠收回视线,翻开病历本:“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听医生话的人。”
向歌还记着刚刚他和那女医生一起时的冷漠反应,眉梢挑起,声音懒散回道:“我还以为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的患者给忘了。”
她话音刚落,周行衍动作一顿。
男人低垂着的长睫倏地扬起,下颚线微绷,薄唇抿着,就那么没情绪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向歌微怔,对上那双又清又黑的眼。
几秒之后,周行衍毫无预兆的,突然就笑了。
忘了?
化成灰他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