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掌灯而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暗室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若不是沈清秋掌了灯,便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
几缕残月倾洒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糜烂气息……
“招了?”
庞斌摇了摇头,踹了小耳朵自脚,见他酣睡地正香,道:“还没醒!”
“打盆水给他浇醒!”沈清秋不耐烦道。
庞斌应声离去,来时便一桶水倒在了小耳朵身上,小耳朵“哇”的一声大叫,困意全无,随后挣扎着怒声道:“你知道老子是谁么?就敢抓老子?”
“阁下老子是谁?沈某没有知道的必要,敢不敢抓,沈某也已经抓了。”“阁下身处沈某的府邸,理应按沈某的意思来,更何况,按南诏律法,擅闯官员府邸,其罪当诛!”沈清秋说完便笑了,掌控的感觉还不错。
“你这叫滥用私刑,是犯法的!”小耳朵不甘心道。
沈清秋笑着点了点头,道:“沈某为官已有几载,对律法自然明了,只是这王法解决不了的,沈某有沈某的法子。”
小耳朵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这白净小生心地狠辣。沈清秋见小耳朵的反应,更是对其了然于胸,浅笑道:“沈某如今给阁下两个选择,一是如实交代付荆的下落,二是一辈子待在这里。”
从天窗落下栅栏影子映射在沈清秋的脸上,看不见真实神色,只见薄唇张合,惊觉脊背发凉……
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想当年自己也是个人物,这点骨气还是有的,只见小耳朵冷哼一声,撇嘴道:“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沈清秋添油加醋,道:“阁下可想好了?愿意常年不见天日,待在这,连空气都是浑浊的牢笼里?”
小耳朵心里没底,却依旧壮着胆子道:“你说的那人,在下根本不认识!也无从说起!”
“既如此,倒是沈某打搅了!”
未等小耳朵回话,沈清秋抖了抖衣衫,退出暗室,四周烛灯陡然熄灭,整个暗室余留天窗一丝亮光。
小耳朵见她撩袍起身,大喝:“喂!喂!你怎么不继续问问我啊?你倒是问啊!要不就把我放了?”
“就这么算了?”庞斌不可置信:“这好不容易抓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有时候沈清秋会觉得庞斌是个榆木脑袋,行事不知变通,无奈,笑着拍了拍庞斌的肩头,道:“再等等!一个正常人待一会儿也受不了,更何况是要在这关一辈子!”
思怵片刻,随后补充道:“两日之后,你再备些饭菜给他送去!”
不急于一时,她沈清秋等得起……
听得沈清秋一席话,庞斌“哦!”的一声,了然于胸,又闻小耳朵嘶声力竭,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嘟囔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乾清宫。
这天今日是晴了的,怎么现下还如此闷闷,真叫人晦气,皇帝皱了皱眉头,对王内侍道:“今日朝堂可有事发生?”
王内侍一时不知二殿下的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二殿下历来不得圣宠,与陛下也是两相生厌,说了定惹得皇帝不悦。
可不说,万一怪罪下来,一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权衡了轻重,还是如实告知为上,躬身道:“回陛下,今日朝堂姚尚书欲重修历年案宗,被林相否决了!”
皇帝闻言,投书至一旁,冷哼一声:“这也不奇怪,若不是朕见他是个老臣,时时顾及他的颜面,还真以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笑话!”
王内侍默不作声,杵在一旁。
“那大臣们有何异议?”皇帝皱眉道。
“回禀陛下,莫约是林相说的有理,老奴未见大臣们有何异议!”王内侍低头不敢起身。
也不知是那句话说错了,惹得皇帝不高兴,只闻皇帝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去!”
王内侍面色煞白,连忙下跪,道:“二殿下及冠,自请回了封地去!”
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皇帝闻言一愣,这才想起那孩子,原是私服寻访时与一乡野女子所生,母凭子贵在这深宫内院自然不受待见,便早早养在皇后身下,如今也年十八了……
“他真这么说?”
“老奴怎敢欺瞒于陛下!”
“那他母妃怎么办?”皇帝楞楞道。
王内侍闻言,欲言又止,良久才道:“陛下!二殿下生母早在十年前便薨了。”
“朕记得是在常州?”皇帝起身,来回踱步了片刻,定身看向王内侍道。
王内侍一时也不知皇帝说的什么,后知后觉才发现说的是二殿下所在的封地,应了句“听闻常州四季如春,倒是符了二殿下的性子!”
“是个雅致的地方!”皇帝闻言道。言罢方才想起,他母亲是常州人士。“他现下在何处?”
“回陛下,老奴不知!”
皇帝摆了摆手,不悦道:“去!去把徐思源给朕叫来!”
王内侍长吁一口气,应声离去。
朦胧月色下,王内侍与宋沂源疾步而来。宋沂源一路从王内侍嘴里也算是打探出一丝不同寻常,那皇帝老儿今日心情不佳……
行至殿前,宋沂源迟迟不肯进去,王内侍唯恐耽搁了时辰,惹得陛下不悦,见几次三番催促无果,急声道:“小祖宗欸!今日可容不得你放肆了!”
宋沂源不以为意,还一把抢过王内侍的拂尘,朝手指砸去,不过片刻便红肿了起来。王内侍也是不明所以,紧接着宋沂源又将拂尘扔回了王内侍手中,惹得王内侍重心不稳,酿呛几步。
宋沂源走起路来一病一拐,皇帝看在眼中,皱眉道:“装模作样来朕这,是在给朕邀功行赏来了?”
宋沂源佯装惶恐,躬身道“微臣不敢!”随即偷眼瞧了瞧,见皇帝面色不悦,又道:“微臣此番前来,是特意恭贺陛下的?”
“你倒是说说,哪里来的由头?”皇帝瞥了眼,指了指椅子,道:“坐着说!”
“微臣谢陛下圣恩!”宋沂源急呼。声音洪亮,生怕皇帝听不到似的。
宋沂源坐下,撩了撩袖口道:“微臣今日自平康坊的一间小赌坊,竟查出了夏侯在京都的据点!”
“果真如此?”
“这还能有假?”宋沂源摊开一双红肿的手,委屈道。
见皇帝不为所动,随即自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皇帝,道:“这便是太子那封还来得及送出去的信!”
皇帝将信将疑地打开了信,随后便一言不发,那信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太子之手,这点皇帝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太子的字是自己亲手所授,思怵片刻,半晌道:“此事还有别人知晓?”
宋沂源陡然敛笑,躬身道:“即便有,也是微臣一人!”
皇帝见宋沂源的手,皱了皱眉头,将书扔在了他的手上,宋沂源接了书这才起身。
随后,皇帝又道:“你现下怎么不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行此鲁莽之事,打草惊蛇?”
宋沂源才不会告诉皇帝,是因为某人的出现才闯了篓子,定了定道:“微臣以为,东宫之事理应陛下决断!更何况,夏侯是东宫舅父,久久未应,必然心系东宫,待东宫大婚之日,夏侯必然前来!”
皇帝闻言,心下不得不佩服宋沂源的智谋,若此人日后能辅佐太子,定是件幸事。只可惜,迟迟不肯如愿……
皇帝似有疲惫,长吁了口气,道:“他不是病重了么?”
宋沂源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他”指的是夏侯,其实也不难猜测,义子行刺皇帝自然是不会来的。至于那夏博弈,那可是唯一能撑起夏侯府的血脉,怎敢冒着断后的危险,命其前来。
只要缕清了厉害关系,便猜得出,定是夏侯只身前来……
即便心知肚明,宋沂源亦是闭口不答,以免言多必失,遭受皇帝老儿的怀疑。
皇帝自认为宋沂源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作罢!随口问道:“你可知榕儿要回封地?”
宋沂源错不及防地愣了愣,皇帝平日哪怕是道家常,也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萧榕,立即皱了皱眉头道:“微臣也是现下才知道的!”
皇帝又道:“你与他素来交好,又怎会不知?”
“微臣与殿下,如同伯牙与钟子期,可咫尺,亦可天涯。无需多言,相知相惜便足矣!”宋沂源思怵片刻,道出了久藏于心的话。
“哼!相知相惜?”皇帝似有嘲讽之意,身为皇子岂能容许有相知相惜之人!
随后道:“他欲往常州,你意下如何?”
本以为宋沂源会惊慌失措,俯首认罪,却见他神情淡漠,不卑不亢地躬身道:“微臣以为,殿下此举正当!”
皇帝面色铁青,当下便有了怒意,后有细细想来,这不正是他与林峰的差别,看来这“南诏第一学士”的称号,他宋沂源,实至名归。
欲言又止,最终摆手命其退了出去。
宋沂源行至门前,遥遥闻了句:“临杀勿急!”
适才行至宫门,宋沂源仰面朝天,心下陡然不快,这月影朦胧就跟闹着玩似的,这天儿也变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