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小看了黑齿常之,或者说把古人的情操看得太高尚了,因为黑齿大将军明摆着是坑人,而且一点都不避讳,照着实情就给在监军魏元忠写了一封信。
作为凤阁(中书省)的高官,他比黑齿常之更熟悉那些地方官吏的套路,也比他更适合去“得罪”他们,毕竟这些家伙与朝中的重臣们都有所“来往”,办事总是要看三分薄面的。
当然,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也可以不买魏元忠的面子,但是得有胆子承受其怒火,谁不知道他一向把自己标榜为贞观名臣魏征,挡了他的道儿,那可就是逼着书生耍大刀了。
秦睿可是知道,别看这些士大夫们平时说话、作事的时候彬彬有礼的,以礼法为行动的准则,可真要是狠下心整谁,那比他们这些丘八要狠、要阴上一万倍,保准让人哭爹喊娘的。
对于秦睿的这个观点,黑齿常之深以为然,他还给秦睿讲来了仪凤四年,吐蕃寇边时,魏元忠到洛阳上密封奏章,论说朝廷命官用兵作战方面优缺点,对于前线的帮助甚大,也让吐蕃人吃了不少的苦头。
是以,先帝授命他为秘书省正字(掌管校勘典籍之事),令他在中书省听调遣以为心腹之官。在黑齿常之看来,魏元忠可不是简单的书生,那是个真敢下手的角色,他过去出的那些招阴狠着呢!
目下,太后每天都得从朝中发出数道诏书过问战事,李孝逸和魏元忠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得个口子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就算是明知道饵儿有毒,他们也得去咬。
这不,等左鹰扬卫的军队到达临淮前线的时候,魏元忠已经把周边数州的士族和商贾都“请”到校场之中,而且连杯茶都没赏,就这干巴巴的谈,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思。
安顿完营中之事后,出于好奇,秦睿拉着秦晙、程齐之二人,拿着干果坐在角落里看着,做了一回“吃瓜的群众”。
以前早朝的时候,就看到老家伙的三寸之舍与武氏兄弟打了个旗鼓相当,他今儿就要开开眼,这家伙有什么高招让些吝啬之辈让利。
“魏侍郎,不是晚辈拨您的面子,粮食买卖,家中确实有一些,可那大多数都是卖给庶民百姓的,徐敬业大逆不道,咱总不能看着无辜的百姓饿死吧!”
“没错,今年淮水泛滥,时下又逢战乱,两岸的百姓苦不堪言,侍郎要是让我等断绝粮食贸易,那岂不是把他们推向了死路,逼着其追随徐贼造反吗?侍郎位在中枢,天子近臣,这个道理不用我等散官游商说吧!”
“这还没完,盐铁铜等都是朝廷管控的物资,且明令不准民间私采,我等家中是小有存量,可那都是自家日常所用,那点东西那里能供应军队开销。再者说,侍郎不是坑我等吗?与叛军勾结可是连坐的罪名,这个我等可是消受不起啊!”
.......,别小看这些士族、富贾,他们在朝中也是人照应的,而且还都是重臣,要不然这样的买卖也轮不到他们,所以对于魏元忠的话自然是应付了事。
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都是讲究人情的地方,所谓人情事故,他们不相信魏元忠敢直接撕破脸,除非他这官儿不想干了。
对于众人的推诿,当然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见老头儿抚了下长髯,一边往人群中走,一边说:“为救百姓与水火之中,所以才贩卖粮食也就算了。那我军在关卡缴获的违禁物资是怎么回事,它们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那些办差使的人,故意攀诬啊!”
话毕,魏元忠大手一挥,就有士卒冲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就捆了十余人。
见众人有议,魏元忠开口喝道:“慌什么,慌什么啊,这些人私犯盐铁,证据确凿,收监他们是依国法办事。又没说把你们同等对待,至于慌张成这个样子吗?还是说你们做贼心虚啊!”
看着魏元忠和他们在校场中扯皮,秦晙一脸不可思议言道:“大兄,这魏侍郎好生厉害啊,他竟然知道那些人走私盐铁,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掌握确凿的证据,真是不简单啊!”
“他知道个屁,你没看那些人的嘴都堵住了吗?这就是怕他们乱说,根本就不是嫌弃他们聒噪。
娃儿,你还年少呢,不知道官场上最是喜欢这一套。”,程齐之挑了一下眉头,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哎,我说你们俩看不看,不看滚犊子,好戏马上就上演了,捣个什么乱!”,白了这俩活宝一眼后,秦睿又把目光看向了魏元忠。
只见他在士人当中,有说有笑的拍打着,检查他们的谍谱的同时,毫不留情的把窗户纸给捅破了,让众人陷入尴尬的境地而无法自拔。
“你是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韦方质的表侄。”
“你是太府卿-韦弘敏的内弟。”
“哦,本官知道,你是右史-沈君谅的妹夫,同时也是正谏大夫-崔为之侄子,老夫与你叔父是同科的进士,最近有没有与你叔父通信啊?”
......,点完名后,魏元忠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本章具在手里,大声的告诉诸人,他们和他们的后台都在这份本章之中,而这份本章的内容就是弹劾他们私通徐贼的,为其输送军资的。朝廷对于通贼的处置,不用多说,连裴炎那样的托孤之臣都杀了,更不要说助贼军需了。
太后现在盼大捷如大旱之日盼云霓,谁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不需要太多了理由,一律连坐、抄家,他们和给他们撑腰的家伙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魏元忠又是圣人的子弟,不喜好杀戮,只要诸位能谨言慎行,约束好自己骚动的手,那大家就难得糊涂,他就算权且当没写过,既往不咎,也不知道这些事。
没错,魏元忠的计策确实起作用了,这些人就算是树大根深,可也知道时下是什么节骨眼,反正钱财已经赚够了,没必要与这魏黑子同归于尽,葬送了自己和恩主的前程,所以也都俯首听命了。
可这还没完,就在他们转身欲走之际,魏元忠把手中的本章一掷,那些先前捆了的士人、商贾直接就被士兵送上西南大道,这不仅惊着了剩余的士人,更是把旁观的秦睿三人也吓了一条。
“利见兄,这老头儿够特么狠的,他明明已经达成目的了,至于还杀人吗?”,程齐之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
“看到了吧,书生要是狠下心来,可比咱们狠多了。魏老儿不光是杀给士人看的,他是要告诉那些身后之人,莫要找后账。
否则就会把资贼的罪名扣在他们的脑袋上,鱼死网破。你们俩给我记清了,以后不要招惹这种人,咱们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