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天亮时回到殡仪馆。
才从车上下来,严成锦深吸口气,叹道,“这就是早晨的空气吗,也不比中午的好多少。”
闻佳音敲敲车门,“为什么不给我开门,我不是公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公主。”
严成锦白她一眼,不但帮她开了门,还伸出手:“您请。”
公主陛下搭着他的手,挑剔道:“我看见了,你朝公主陛下翻白眼。”
“我本来想讨好你,所以一直忍着。但你这人太难讨好,我要做我自己了。”严成锦威胁,“以后你再欺负我,我就骂人了。”
闻佳音入戏很深,“胡说八道,公主陛下怎么会欺负人。公主就是因为性格好才叫公主的。”
“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本公主现在心情很好,什么都答应你。”
她得意的像个熊孩子。严成锦脸上嫌弃着,心里忍不住觉得她可爱。
或许,可以跟她提一下自己倒霉卖身契。
“说起来,还真有件事。”
他开玩笑道:“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混吃等死,公主陛下要努力赚钱养我啊。”
你真虚伪。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你明明想再要一个机会的。
但你害怕。
你怕舞台下没有观众,你怕没人听你的歌,你怕自己不配站在舞台上。你却告诉自己,你担心闻佳音嘲笑。
你真虚伪。
闻佳音总觉得他在骗人,但转念一想,谁不愿混吃等死呢。她比了个‘OK’,“好的,我会好好养你的。”
严成锦已经调整好笑脸,和她一起往灵堂走。
要说也是冤家路窄,还没出停车场,两人遇见崔杰一家子
崔杰他妈一直看不上闻佳音,觉得她年纪又大,又争强好胜,实在不是做儿媳妇的人选。这要娶回家,不是她孝敬自己,还得自己孝敬她。
但话又说回来,除了她,崔家还真没考虑过别的儿媳妇。
本来板上钉钉的事,谁知安女士根本瞧不上他们。
崔杰他爸别的本事没有,揣摩闻裕明的心思很准。他知道安女士在自己老同学心中的分量,担心事情有变故,昨晚全家熬夜商量了个妙招:
他们让崔杰今天跟闻佳音求婚。
理由都是现成的,闻佳音都这个岁数了,再不趁热孝把婚结了,等给她爷守完三年孝,更成老姑娘了。
大清早的,这家子信心满满杀过来,才进停车场,就看见闻佳音和那小白脸从同辆车上下来。
更过分的是,两人身上还潮乎乎的,一看就是才洗过澡。
崔杰立马不干了,跟他妈告状:“妈,你看他们。”
新仇旧怨一起,崔杰他妈可算找到出气筒了。她满脸嘲讽,语气刻薄:
“小闻董,都说可一可二不可三,我们崔家可是高知家庭,你这种做派,恐怕我们得重新考虑你能不能进我们家门了。”
闻佳音真是一看他们就烦,语气也不客气,“现在对公知的要求这么低吗?没记错的话,崔先生只是个大学讲师,连教授都不是。令公子更有出息了,高中都是去国外混的文凭。至于你,一个小学老师,大学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我没有学历歧视,我爷爷学历也不高,但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但我也是真的瞧不上你们这种人,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正的知识分子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能不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吗。”
崔杰他妈没想到闻佳音这样不留情面,当着个下人的面把自家老底都揭了。她恼羞成怒,“闻佳音,你跟这小白脸到底什么关系,这样护着她!”
严成锦心说不能让闻佳音一个人战斗,才想骂回去,又听崔杰他爸呵斥自己老婆:“你闭嘴。”
他在一旁听了许久,特意等崔杰妈说完才出声制止。
崔杰他爸笑容和蔼,似乎没把闻佳音的冒犯放在心上。“间间啊,别怪叔叔阿姨老古董,你们孤男寡女呆一起,难免不叫人多想。”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不,你把他调去别的岗位。你手下那么能人,不会看他长得帅就不舍得吧。”
严成锦长得太好了,崔杰这辈子天天积大德,转世投胎都不一定比得过。崔杰他爸总觉得这人是颗定时炸弹。
“小兄弟,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吃软饭。你要学我儿子——”
崔杰他爸还想劝几句,才把手搭在严成锦肩膀上,闻佳音就把他手扫下去。
“我当然舍不得。”
她握住严成锦的手,跟他十指紧扣。怕他们看不见似的,她还特意举起来,晃了晃。
“你瞎了吗,竟敢把你儿子那种货色跟他比,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指手画脚。一年的利润没我一个月税多,还敢教我怎么用人,你也配。”
崔杰做人不咋样,对父母还是没话说的。一听闻佳音骂他爸,立即跳出来:
“闻佳音你有病吧,我爸明明为你好,你就这么跟他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戒指,“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死想跟你求婚的,现在——”
闻裕明这时来了。
他才下车,还没看清老同学,先看见自己闺女,于是酸不拉几的说:“小闻董怎么还在外面。马上公布遗嘱了,不看看你爷爷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闻老爷子的遗产,可不是家财万贯就能形容的。崔杰隐忍多年,就等这一刻。
不用别人教,他双膝直挺挺跪下,“闻、闻佳音,嫁给我吧。”
闻裕明这才看见他们一家。
昨天被安女士一通骂,闻裕明也重新考虑起这门婚事。如今看崔杰举个戒指,心下不爽,骂道:“崔杰你TM脑子进屎了,闻佳音她爷爷才走!”
一想到多年美梦就要成真,崔杰太过激动,念准备好的借口说的结结巴巴的:“那个,闻佳音都三十了,再等三年,大龄产妇——”
不等他说完,闻佳音接过他的戒指。
这门婚事虽然是自己选的,但闻佳音真同意了,闻裕明又不爽了。他没好气说:“闻佳音,你——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字随着闻佳音的动作变成尖叫。
只见闻佳音用极快的手法卸掉崔杰的下巴,把戒指塞进他嘴里。
“你个潮种,竟让破坏我的家庭!”
闻佳音重新站回严成锦身边,挽上他的胳膊: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严成锦先生,我丈夫。我们不久前结婚了。”
这里没有两个篮球场大,甚至用不到话筒和音箱。严成锦没站在礼物盒里,也没绑上绿色丝带。
但闻佳音就是说了,没半分犹豫。
她想,既然结婚了,就该堂堂正正站在一起。她不想严成锦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
龙猫一样的钱律师不知从哪冒出来,笑呵呵的挤开崔家众人,朝严成锦伸出手,“这就是严先生,跟老爷子说的一样,真是一表人才。”
他态度友善,但严成锦总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冷。
不等他细看,钱律师招呼众人,“既然到齐了,咱们进去宣布遗嘱吧。”
说罢,胖乎乎的手往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闻佳音似乎和他很亲,“胖胖”“胖胖”的叫他。两人说了几句话,闻佳音惊奇的回头,对严成锦说:“我家老头遗嘱里提到你啦。”
她身旁,钱律师眼神更冷了。好像在看一个欺骗天真少女的渣男。
殡仪馆内。
王矣之跟着闻裕明进休息室,被贺一泓拦下:“闻家家事,外人不便打扰。”
王矣之委屈巴巴地喊闻裕明。
闻裕明自从听说闻佳音结婚后,整个人都懵了,这会还是恍惚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径直进去了。
贺一泓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就要关门。
贺一泓这人,对任何人都斯文有礼,唯独对自己,从来只有刻薄。王矣之冷笑:“你对安女士倒是一往情深,不知——”
贺一泓懒得听,直接拍上门。
屋里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钱律师也不废话,才要宣布遗嘱,沙发上的闻裕明直直站起来,僵尸似的扭过僵硬的头:
“闻佳音你说什么,你结婚了,你才几岁,你结什么婚!”
他恶狠狠盯着严成锦:“这小子谁呀,哪冒出来的,干什么工作,父母是谁——”
贺一泓比他冷静点,上下扫严成锦一眼,也生出几分嫌弃:“脸那么白,身体肯定不好。”
闻裕明对他的声音向来敏感,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即不干了,抓住贺一泓的衣领:“你、你早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钱律师赶紧过来拉架,“老闻、闻子,别冲动,有话慢慢说。泓泓,泓泓你说句话啊。”
他不劝还好,一劝闻裕明更来劲了。他不揪贺一泓,该抓钱律师了,“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
他气红了眼,“你们都知道,就瞒我一个人。我可是闻佳音的亲爹!”
严成锦坐立不安,小声问:“我们,要不要劝个架?”
“不用。”闻佳音说:“他们仨都属于老年人,当心碰你瓷。”
她话音才落,钱思远她妈重重放下杯子,“遗嘱还念不念了!”
闻裕明深深喘了两下才松手。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太太静心口服液,熟练的灌了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