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聊到公务,小闻董自然得给她爸答疑解惑:“还能为什么,有前景,有钱赚呗。”
闻裕明上火,“那你该盖楼,搞什么农家乐。”
闻佳音说,“不是农家乐,是可持续发展的农村生态园。他们的地得种庄稼,没法盖楼。我开会讲过的。”
闻裕明更上火,“那就在庄稼地上盖楼。搞什么生态园,浪费土地。用庄稼地多盖几栋楼,让农民伯伯在家躺着收租不香吗。”
闻佳音翻个大白眼,“没有地,他们哪来的钱租房子。再说了,庄稼怎么办,地都盖楼了,哪里种好吃的。”
闻裕明嘲笑道,“你不看书,也不看新闻吗,不知道现在有海水稻吗,在海边就能种。”
“没有海的地方怎么办?”闻佳音问,“海边也能长出西瓜芒果荔枝和大白菜吗。”
闻裕明那点绅士风度都留给外人了,在家经常不讲理。他说:“就你觉悟高,就你心眼好,行了吧。你就瞎抬杠吧,等着董事会弹劾你。”
“我问你,我那个方案,你为什么不签字?”
他松了松领带,说起这事就一肚子火。
老爷子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越过他把总裁位置给了闻佳音。搞得老子想做点事,还得闺女点头。
闻佳音每天经手的文件太多,实在记不得他说的哪份。她问:“哪个?”
“投资电影那个。”
千八百万的小事,不够买条船的,还得闻佳音点头。闻裕明越想越憋屈,以后还得了。
他是闻老爷子的老来子,打小宠着,硬是把好好一个人宠成缺心眼,什么心思的都往脸上搁。
闻佳音懒得搭理他的心路历程,好奇问:“为什么掺和电影?”
闻裕明终于找着机会反击:“还能为什么,有前景,有赚钱呗。我跟你说,你陆叔叔他们去年投了电影,好家伙,那钱跟大风刮来似的——”
闻佳音就奇了怪,明明是个囫囵个人,她爸就是能只长岁数不长脑子。
闻裕明一点没发现闺女脸上的嫌弃,认真教育道:
“从上个季度开始,咱们公司增速率明显变慢了。咱们这样一个大企业,增速减缓,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知道,他们娱乐圈来钱可快了。这次电影就是试水,要是收益好,嘿嘿嘿——”
一想到能白捡钱,闻裕明美得不行,忍不住嘿嘿傻乐。
不说闻佳音了,连王矣之都看不下去他傻头傻脑的样子。她偷偷掐他一下,闻裕明这才恢复正常。
他轻咳一声,“你放心,这个电影绝对靠谱,导演编剧都是拿过国际大奖,主演叫曹鸣。曹鸣你认识吧,很红的。”
他又忍不住炫耀,“这项目是我喝了好几桌酒才换回来的。”
闻佳音冷眼看他,“这项目需要多少钱,多久才能完成。钱是一次投进去,还是分批到账。我们需要专人跟进这项目吗,我们有员工了解这项目吗。如果没有,需要特聘一个吗。”
“后期你打算怎么办,把出版发行业务外包给其他公司,还是我们特意成立一个部门。这其中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各自是多少。”
闻佳音冷笑,“我是不懂娱乐圈,也没读过商学院,但我明白一个道理,现在这世道,蛋糕早被瓜分完了。”
“如果你真能抢到一块,单靠喝几次酒是做不到。”
“在我看来,投资电影的风险比股票还高。股票的涨停我还能找到规律,电影能不能上映,什么时候上映,谁也不敢保证。”
闻佳音说:“我花钱就一个原则,不懂的不投。”
闻裕明满清热情给她浇个透心凉。但他不甘心,反驳道:“你不也投了个实验室吗。”
闻佳音冷着脸,“您可能不知道,我本科学得是生物材料科学,硕士研究的是耳神经专业。如果不是被迫继承家业,我现在已经是著名科学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裕明最烦听他听不懂的话,把话题切换回自己擅长的领域:
“你跟小崔年纪都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老崔昨天还问我——”
“崔杰出轨了。”闻佳音盯着闻裕明的脸,不想错过他任何表情,“他用咱们家的名头,在外面糟蹋了很多姑娘。今天还带了一个过来。”
闻裕明果然没让她失望,斥责道:
“你少胡说八道。人小崔早跟我介绍了,那是他表妹。”
闻裕明不满:“你不喜欢崔杰,也别造谣。崔家是不比咱们家,但人家是书香世家,家教严得很,能做出这种事吗!”
闻佳音自嘲笑笑。
她可能疯了,竟还想在这人身上寻找父爱。
不过她心情不好,她爸心情也别想好。
闻佳音换上商业微笑,“闻总,你说,家里有你这么个大活人,爷爷为什么非得越过你,让我做总裁?”
怕她爸没懂,她特意问了一句:“您明白我意思吧。”
说罢挥手,“我走了。”
闻裕明差点吐血,挥开给他顺心口的王矣之,骂道:“惹了麻烦就想走,让我给你擦屁股。”
“总裁很忙的,不像你们这些部门经理,有空在上班时间聚众喝酒。”闻佳音说:“惹麻烦的不是我,是他们。”
“我可是金主爸爸。他们敢得罪我,也是不想活了。”
闻裕明没好气道:“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你少惹事。”
闻佳音耸肩,“没办法,别人家孩子被欺负了,有父母出头。像我这种没人疼的小可怜,只能自己找回场子了。”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赢,偏她还是自己上司。闻裕明气得用法国国王的拐棍直锤地。
王矣之劝:“她还是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闻裕明抱怨,“她老看不上崔家,觉得人家配不上她。可她不想想,她一个聋子,还想嫁个什么样的。”
“崔家是穷,可咱们家有钱啊,我就这一个孩子,还能亏待他吗。”
“我和老崔多少年交情了,那是有名的老实人。咱们两家知根知底,她嫁过去我也能放心。”
闻裕明越说越生气,咬牙切齿,“这个野猪,怎么就不懂父母的心。”
王矣之眸色晦暗,柔声说:“她还是小呢,哪懂得这些。等结了婚,自己有孩子了,就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闻裕明眼睛一亮,“你说的对,是这个道理,我得再催催她。”
他握住王矣之的手,“你们女人家就是心细。你也是长辈,有很多我话我不方便说,你们都是女的,你多劝劝她。”
王矣之笑容一僵,差点骂脏话。
闻佳音把手机格式化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严成锦挨个戳开APP,也不是想找什么,就是无聊。
地铁上人不少,他相貌太出众,很多乘客偷看。他本能压低帽檐,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没戴帽子。
他无奈地笑了。
闻佳音说的对,他放弃的东西,凭他自己,一辈子也赚不到。
他就是虚张声势。
但那又怎样。
他从没指望舞台能带给他财富和名望,他不愿放弃,是因为舞台是他唯一的东西。
他这么多年身不由己,舞台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了。
胡思乱想着,他点开‘最近删除’。
里头有一张照片。
是闻佳音的照片。
她穿着医生样的白大褂,站在某扇门前,竖起大拇指比赞。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很高兴。
严成锦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莫名其妙地,他把这张照片设成壁纸。
这时广播响了,他到站了。
今天是他生日。姑姑约他中午来家里吃饭。
快到出口时,严成锦听见熟悉的旋律,寻声看去,原来是地铁的广告屏正播曹鸣的新单曲。
严成锦又啃起指甲了。
这时有人小跑到他身边,拍了下他胳膊。
一块皮肉带着血撕了下来。
严成锦蹙眉转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严成锦的姑姑在夜市街租了家店铺卖鸡爪,这人是房东的女儿,明恋严成锦许多年。
明恋的意思是,整条夜市街都知道她喜欢严成锦,但她不表白,严成锦也没机会拒绝他。
“你在等我吗?”
姑娘笑容十分灿烂。但严成锦才见过闻佳音的笑,再看眼前的笑脸,哪哪都不好看。
严成锦向来冷情,姑娘不把他的沉默当回事,挽起他的胳膊,跟他一起看广告牌:
“这不曹鸣吗,真帅,听说他演唱会都开到国外去了。他可是大才子,又会写歌又会唱歌,你要有他一半能耐,早火了。”
“要我说,你还是得找份正经工作。你都这岁数了,天天这么混着,多叫人笑话。”
严成锦挣脱开她的手,冷着脸往前走。
房东女儿只当他跟自己闹着玩,追过去,朗声道:
“我后天就要去‘八达集团’上班了,还是总助办诶。”
“不过听说‘八达集团’的老总是个女的,岁数老大还没结婚。像她这种老女人最难搞了,她会不会为难我啊。”
严成锦忍不住为闻佳音说话,“她、‘八达集团’的老板,不是这种人。”
房东女儿反驳,“你又没上过班,你不懂,她们这种女老板都是变态,尤其爱刁难我这种年轻好看的下属。”
她叹气,“我老板要是男的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