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你当真是不要脸了!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还……”
“下三滥?”刘桂梅紧接着发出一连串怪异的笑声,“哎呀,我这里,你也看到了,破破烂烂的,陈老板硬要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个剪头发的,年纪也这么大了,哪扭得过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张嘴,说尽了颠倒黑白的话,花酒听得直犯恶心,本想看一场刘桂梅的狼狈,却不想皮草女人只是徒有其表地强势。
那女人既然不擅长吵架,那还偏偏杀过来和人家吵?
特地来给人家送乐子?
“我不会离婚的!只要我不离婚,你这个死婊子就没机会登堂入室!”皮草女人的面目狰狞了起来,浓密的卷发都乱了,被光照出蓬乱的影子,声音里满是怨毒。
花酒叹了一口气,胜负已定,皮草彻底吵输了。
“小妹妹,你也知道,陈老板上这儿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爬上陈太太这个位置的,我略知那么一点两点,你口口声声婊子来婊子去,倒像你是明媒正娶冰清玉洁,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花酒呆了呆,这破事也太破事了,原来那个婚外情的“陈老板”才是渣得彻底,出轨了一个又一个,老婆换了一个又一个,怪不得是刘桂梅,原来那个陈老板不是个年轻人,是踹了原先老婆,娶了皮草这个年轻小老婆。
真是一出好戏。
耳朵一痛,花子铃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狠狠揪了花酒的耳朵。
“妈……妈……”花酒一边低声讨饶,一边被花子铃揪着耳朵拽进了房间。
花子铃转身小心翼翼把门掩上。
花酒伸手去开墙上的灯开关,被花子铃紧张地按住了手。
“你干什么?”她紧着声音问。
“开灯啊!”
“开什么灯!”花子铃把她的手甩掉。
花酒自己骤然明白了,灯陡然亮起来,就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她们这边醒着,就是在听着婚外情的八卦。
怪不得刚刚往下看,四周竟没有任何一户人家亮着灯,本是到了年关,不应睡这么早才对。
看来这巷子里仅剩的住户,也都是有些做人经验的。
不开也不要紧,花酒咋咋呼呼环上花子铃的胳膊:“妈,不得了了!我刚刚听到个大消息,你知道吗,刘桂梅怀孕了,三个多月了!”
花子铃的房间很小,只是一间小室,她把花酒按在床边坐下:“你还太小,看不明白。”
“我哪里没看明白?妈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漆黑的房间里,花酒看不清花子铃的脸,只是她搭在花酒肩上的手,有些凉。
“你要明白这些干什么?这一辈子,女孩子,一定要洁身自爱,你要是有对象了,看不清对方,看不清未来,就不要交出自己的底线。”
她声音低低的,花酒骤然住了嘴,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光顾着看刘桂梅笑话,完全没顾及到花子铃的感受。
刘桂梅这事儿一出,花子铃和花酒也少不得被推上议论的风口浪尖。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把花子铃拿来和刘桂梅做比较。
花子铃避之不及,当然是不愿触及任何与刘桂梅有关的事。
“妈,我们过我们的年,不管别人。”花酒眼角发酸。
花子铃在黑暗里叹了一口气,在花酒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
寂静的深夜,外面的谩骂逐渐带了不堪入耳的脏字,清晰地在暗潮涌动的小巷深处流动,几十分钟后,凄厉的哀嚎声揭示了闹剧的尾声,花酒听出来了,这不是刘桂梅的声音。
在嚎哭声里,花子铃冰凉的手握上了花酒的,说:“酒酒,学校里有还不错的男生吗?”
花酒愣了愣:“妈,我才大一!”
“哪能一下子就碰到好的,但总要和别人处处看,处处了以后才会看人。”
“那也不至于从大一就开始啊!”
花子铃静默了一会儿,空气里凝结难言的纠缠,她握紧了花酒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我希望你能有个好人,怕因为我们家的情况,让你受委屈。”
“我们家情况挺好的,我们自己赚钱,自己过日子,不偷不抢,也不妄想别人的,我觉得挺好。”花酒回握花子铃的手,“我就是这样的人了,我们家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长大的,要是那个人真的介意我的家里,那他就真的不适合我,至少不是我要的那个人,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样我反而看得更明白。”
“你怪我不说你的父亲是谁吗?”
花酒想象不到花子铃问这个问题时的表情,这么多年了,花子铃从未提过花酒的父亲,小时候,她追问过,花子铃怎么也不答,由她怎么闹,就是不说。
唯一给过的答案是:“知道了又怎么样?知道了只会是无休止的纠缠,只有你不知道,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不怪,我只是同情他。”
“同情?”
“妈你这么好,他可惜了。”花酒没什么不满足的,“在这样的情境下,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像你这样的女人,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花子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我不好。”
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花酒还要再说,花子铃拉了拉她的手:“回房间吧,外面也差不多了,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街上逛逛,昨天齐叔不是说有个电影不错吗,我们去看看,就快过年了。”
张了张嘴,花酒作罢,就着漆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对面巷道上的理发店还亮着灯,可她现在已经没了窥视的心情。
在漆黑的房间里,花子铃独自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而窗外似乎显得明亮,静静看着窗外薄冰般的月色,这一夜,也是那样寒凉,她仿佛成为了这逼仄房间的一个摆件,或是墙壁的一部分,鲜活的气息慢慢退散。
许久之后,花子铃颤了颤,望着月色浅浅地笑了,如深秋里,被抽干水分的枫叶,脆脆裂开了一瓣,是空洞至极的笑容。
她一抬手,无声地抹去了脸上凉凉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