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恒安城,大树下,忆娘呆滞着坐着,旁边一个怀抱小儿的妇女不停地哄着怀里哭泣不止的小儿,忆娘拿出事先兑了自制蒸馏水稀释好的花露水,这样稀释的花露水,对于小儿,是最好不过的,这里还添加了几粒抗过敏的药物,效果是不输于原液。
忆娘一句话不说,将手心里的小瓶里倒出几滴,轻轻涂抹在瘦的像只小猴子一样的小儿脸上,一张腊黄的小脸,但那双眼睛真是好看,黑油油地盯着眼前的忆娘,竟然停止了哭喊就这样凝视着忆娘。
小儿的娘也是很专注地看着眼前不说一言的忆娘,根本不觉得她是一个陌生的逃难人,而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忆娘知道,自己现在的灵力可以让气场变强,瞬间让人产生信赖的感觉。
涂好药,忆娘站起身,走向正在呐喊攻城的人群。
“大家一起冲进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到这话,难民们顿时骚乱起来,情绪失控,蜂拥挤向城楼口。
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提起长矛大喊一声:
“我看谁敢!”
此时,一个瘦弱的男子,破烂衣裳,蓬头垢面,双目赤红,手里拿着个蓝花的包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已经踉跄地冲在了第一个!
与此同时,忆娘已经走在了城墙下,要将城墙上的招医榜单揭下来!
她要进城,她要入皇宫,要早日阻止这悲剧的进行!
忆娘揭榜,看榜的将士励声喝道:
“一旦揭榜,责任重大,请三思!”
此时,一片鸦雀无声,那提矛欲刺的耿将军也定定地望向这边,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后的人群,远处寻找儿子的老母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正要揭榜,身边一股风卷过,一只手提前她一步将皇榜揭了下来!
忆娘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乞丐揭下了皇榜,正手拿着皇榜左右翻看,嘻嘻傻笑着冲着忆娘笑。
“你快些拿来,不要找事!”忆娘低声说,真怕旁边那威武的士卫立即剁了他。
“我会治病!我要入城去给皇子治病!”乞丐嘻嘻笑着。
“你先治治你自己吧!”忆娘咬牙切齿。
“大胆,你是何人,前来揭榜?”
半月前的老宦官上前。
忆娘说:
“我可以治疗现下的疫情,我以自己项上人头做担保,我还有准备好的药品,可涂可服,一应俱全,请大人带我去了皇宫,定将二皇子治好!”
忆娘的笃定和气场无人可以辩驳!
老宦官指了指后面拿着榜的小乞丐,问:
“他可是和你一起的?”
“是的,是的,我是她的随从!”
忆娘正要说话,被小乞丐打断,忆娘差点咬着舌头:
“你,你!”忆娘担心说出实情,乞丐与她争抢不说,说不定一下就会让那正向她们走来的杀人魔王捅个透心凉。
“哪里来的刁民!”
马上的将军跳下马,冲向忆娘,怒目而视,这一声喊,把众人的吓得不轻。
其实忆娘也心里害怕,这个将军,就在十五日前二话不说要了自己的性命,就是个夺命的恶鬼!
再一低头看去,将军锃亮的矛头青气缭绕,从前看到的烟气现在幻化成一个一个就要冲破迷雾的魂灵,看得清五官,看得清身躯,他们个个扭着身躯欲要挣扎逃脱!
忆娘不语,只盯着将军的双眼,慢慢地说:
“耿将军,你藏在家中的白骨妻儿可还好吗?”
将军听了此话,虎躯一颤,看着忆娘晶莹流转的眼睛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连心的眉毛抖动了几下,气焰渐渐弱了下来。
忆娘转身看向老宦官,说:
“此处,希望大人多加照料,毕竟是恒安城外,长庆属地,太多的血腥和戾气都不会助你我一臂之力!善待他们,对你大有好处!”
老宦官点了点头,带着忆娘进了城!
那个脏兮兮的乞丐一声不响,紧跟其后!
恒安城,长庆三十年最是繁华,这里四面环山,城中商铺林立,贸易往来,四通八达!
来到恒安城驿站的第一夜,这一晚应该是忆娘最近时间住的最好的一间房,客房是这里面属豪华级的了。
老宦官是隶属皇帝老儿的直接领导,大家都唤作他为李巷伯,巷伯是恒安对高级宦官的尊称。
李巷伯送忆娘来到驿站,就先行进宫去通报,安排忆娘和乞丐在此等待。
“你眼光挺好!”乞丐肮脏的手拿着一块白馍边咬边说。
“你不傻啊,你吃饱了就先走!”忆娘低头说:“你也是聪明,知道这样才能进城!不过吃饱喝足就不要在这里了!”
“我不走!”乞丐放下馍,站了起来。
放下的白馍上黑黑的手指印。
“我顾不了他人,也帮不了你,走吧!”忆娘说。
乞丐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着吃了起来。
忆娘今晚应该是睡得最沉的一个晚上,来到这里,第一次吃得饱了,还有簇新的被褥,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希望,有了可以再来一次救出孩子们的希望!
月朗星稀,恒安城无论白天有多么的炎热,晚上必定是凉风习习,窗户半开着,轻柔的风吹过,惬意地在梦乡里慵懒着。
四周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气,鼻尖缭绕,熟识味道的忆娘此时也分辨不出是何原料制成,只是心里好空旷,好悠远!
远远地走在一条长廊里,长长的,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长廊虽长,但是周边杂草丛生,空旷寂寥,俨然是一座被人废弃的院子。
忆娘向前走着,周围缓缓地开阔起来,长?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院子,院子再向里面像是正修建了一半的房子,到处横垣断壁,破落的景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院子正中间有一个撑开的白纸伞。看得出撑着伞的里面蹲着一个人。
忆娘这才发现,庭院里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忆娘走向中间的白纸伞,转向伞的正前方。
伞下蹲着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中衣中裤,都是雪白的料子,小女孩正用手里锄花的铲子铲着土,旁边堆放着堆好的小房子、小桌子等土做成的玲珑玩艺儿,看见了忆娘,抬起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厚厚的留海让胖乎乎的小脸可爱甜蜜。
只是,她有一双黑红分明的眼睛,眼白的部分就像是在滴血,抬眼看了一眼忆娘,便低下头去,接着挖土!
忆娘刚要问女孩子是谁的时候,小姑娘再次抬起了头,咧嘴笑了起来,嘴越咧越大,那张开的嘴,黑洞洞的,越张越大,大到了极致,忆娘顿时一惊!
一头的汗,像泼上去的水,盛夏的夜晚却感觉到周身的凉意,是那种透彻心腑的冷。
忆娘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那张黑洞般的嘴,那把雪白的纸伞,都透着诡异。
忆娘没有用早餐,独自来到恒安大街,恒安大街,到处闭门关户,长街上没有一个人,诺大的城里那般安静,看来是疫情让大家心慌慌。
穿过繁华的大街,这会儿饥肠辘辘,原本想着这里应该到处都一派繁华的景象,现在看来,没吃早饭就出门是个错误的想法。
走了很久,忆娘竟然找不到了东南西北,前世她就是个路痴,如果没有导航,毕定哪里也去不了。
一丝甜糯清香悠悠飘进了忆娘的鼻腔,肚腹里咕噜了起来,随着这一丝清香向前面的水巷走去。
这边环境真好,房屋建设濒临水边,蓝屋白墙,屋檐翘起,别具风格。地点虽是偏僻,人员稀少,但是这里却是最舒适的所在。
这样的地方,忆娘梦里是来过的,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就连拐角那里有个绊脚的石台还那样存在,忆娘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脚步轻快,熟悉地如同回家一般,穿过每一条小巷。
前面有道黑影“咻”的闪过,忆娘警觉,左右看去,四处空无一人,这时那种甜美的香味更加浓烈了。
没走多远,停下脚步,眼前一座蓝屋白墙,屋檐翘起,正门前有一个方寸小院,院中一张桌子几个小凳,院里种着青翠的花草,正门上牌匾:沉香阁。
香气四溢便是从这里紧闭的门里传来的,忆娘上前,扣响了大门。
一会儿门里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一身褐色短衣短褂、干净利索、面容白俊,眼睛大而有神。
“请问姐姐需要什么?”少年将忆娘迎进店内。
香味就是从铺内传来的,忆娘在待客桌旁坐定。
“请问你们是主营?”忆娘问。
少年端来茶盏:“沉香阁经营各种香品和香器,我们除了一般的香料香品还可以专门定制特殊香品,那香器就更是繁多了,有手炉、香斗、香筒、香匙、香盒等,姐姐你是想要佩香、涂香还是薰香?”
这里所说的涂香,也就是香水便是父亲毕生研究的东西,而对于品香和鉴香也是忆娘最熟悉的东西!
环顾四周,正门东侧的红木香案上,一炉青烟袅袅的素色香炉让人安神清心,此时若不是有饭菜的味道混淆,基本闻不到这淡雅的香味。
“细烧柏子供清坐,明点松肪读道书。”忆娘走向案桌,感觉自己的眉心隐隐灼热,用手轻抚额间三粒朱砂。
“带青色,未开破,此为柏子香!”
“姐姐也懂得?”少年的眼睛亮亮的。
“你是掌柜?”忆娘问,看着少年不像。
“掌柜在内厨!”少年说这话明显有些局促,在长庆,男人下厨可是很不得体的做法。
“长黍,有客人吗?”内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留客人吃饭哈!”
“知道了!”这个叫长黍的少年应着。
“我们掌柜做的饭菜包您满意,您留下用餐吧!”长黍说。
话音刚落,从门口窜入一个人,因为内堂暗,一时看不清外面进来人的脸,等着此人在忆娘旁边坐定,忆娘才看清楚,竟然是那个乞丐!
“你怎么跟来了?”忆娘问。
“我们是一起的!”乞丐对长黍说。
转头东张西望并不作声,忆娘有些尴尬。
长黍上下打量了一下乞丐,也没有多说,只是碗筷又多添了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