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的蚕纱都不够吧。”说者看似无心却满怀心意:“大殿下对侧妃的宠爱是不是过了些?”一个受宠的妾侍本就在不招人待见,更何况是宣蓉殿的妾侍。
冯氏的出身一般,远达不到被薛素美看上的标准,奈何夏恪群喜欢,作为母亲的薛素美知道自己儿子迎娶族人之女心不甘情不愿的,为了缓和母子的关系便同意他迎冯氏。
冯氏在宫中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夏恪群的情有独钟方能在此处有一席之地。夏恪群对她宠爱更是明面上的,凡是宣蓉殿里或是宫里的好东西他都一股脑的都送给冯氏。而冯氏就是仗着这份宠爱开始变得无法无天,将所有的好处都照单全收,这才给薛氏一个撒泼打滚的机会。
所谓是冠宠就会遭人妒忌,冯氏虽然越来越受宠,但是薛素美却越来越不喜欢,哪怕她为夏恪群诞下子嗣也得不到薛素美的另眼相待,不仅如此,就连薛党一行人对冯氏的存在也是一直颇有意见。
至于冯氏为什么能够平安无事,无非就是目光短浅、心思单纯,只是能歌善舞造不成威胁罢了。不过要说是冯氏能够躲避一劫,很重要的原因是薛氏有孕。
薛氏有了身孕,薛家与夏恪群的关系就更紧密了。既然宣蓉第嫡子已出,那么一个小小的妾侍,还有她那不入流的庶子就更没有威胁性。这也是薛素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很大的一个原因。
只是冯氏太过于拘泥眼前,夏恪群又不告诉她其中的深意,任她胡来,才会有她敢对薛氏下手的胆量。她不知道一旦薛氏出了问题,冯氏和她的孩子在劫难逃。
冯氏本来就心虚,可不代表她就怕沐王妃。身上的蚕丝是贵重可是大殿下愿意给,她一个外来的沐王妃掺和什么?宣蓉殿哪里有她说话的份!
想到这里,冯氏一直委屈的情绪就化作无礼,直接说道:“大殿下宠爱于妾身,沐王妃是外人,恐是不能乱说的吧。”
冯氏的强势让岳千烛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她说对,自己就是一个外人,确实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今日不是来评判的。
“大殿下宠爱冯侧妃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这个外人是不能评判。不过冯侧妃与大殿下之间的感情可不是如寻常百姓家那般的一夫一妻感情甚笃。在冯侧妃上还是有大皇妃的,你说——”岳千烛看向冯氏:“是吗?”
冯氏不悦,这次连夏恪群都皱起眉头。
夏恪群知道岳千烛是来者不善,只是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宠妾,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他提醒道:“本宫宠爱本宫的妾侍,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本宫相信三弟对你也是如此吧。”
“对我是如此,不过我绝对是不会同意让他对妾侍如此的。”
夏恪群变了脸色,他最大的诟病就是娶妾过多,不过这不全是因为他好色,多是为了对抗薛家故意为之,算是他年少轻狂的时候对母族掌控的叛逆。
“可惜啊,若是本宫六年前娶了沐王妃为妾侍,沐王妃也可以享受到如此待遇。”夏恪群轻抿一口茶。
岳千烛弯起嘴角:“我若是入了大殿下的院子里,还有冯侧妃什么事啊。”
一个敢说,一个就敢答。最后感觉到尴尬的只有面对大皇子和沐王妃抬不起头来的冯氏。当年岳千烛被指婚给夏恪群的时候,冯氏也在场,即便她当时那么在夏恪群面前哭着阻拦,但还是挡不住夏恪群要迎娶她的决心。
冯氏能够猜到,如果当时尚未是沐王妃的岳千烛嫁给大皇子,凭借岳千烛当时的身份和样貌肯定是成为宣蓉殿最受宠爱的人。冯氏手里攥着帕子,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连带着看着现在的岳千烛都不顺眼了。
岳千烛装作没有看到冯氏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但是命运就是这么有趣,你我终究做不了一条船上的人。一想到大皇妃,我的心里就满不是滋味。”
“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
“现在大皇妃动了胎气小心养着身体,她才是现在宣蓉殿最应该关心的人,不提她我还能提谁?”岳千烛笑着提醒夏恪群:“大殿下,大皇妃可是薛家的人,多少眼睛盯着呢。”
······
岳千烛从夏恪群书房里出来叫上贺寒嘉从宣蓉殿离开。此时天色已黑,岳千烛站在宣蓉殿外感受外面的寒风,将脑子里的一团浆糊都清了出去。
贺寒嘉站在她旁边,双手负后笑眯眯的说:“沐王妃是将路铺好了?”
“什么路?”
“自然是冯侧妃要付出代价的路!”
岳千烛一顿,意味深长的看向旁边一直笑着贺寒嘉。这小妮子是知道了什么?
贺寒嘉笑着:“沐王妃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末将,好像末将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一样。”
可不是不应该知道的事。
岳千烛对贺家门风颇有耳闻,贺家虽然是将门之家,可是贺家与宫中自有渊源。贺家的祖辈贺老将军的夫人是上朝的郡主,听说帮助了故去太后宫斗上位,是个狠角色。贺老将军更是一代战神,功高盖主,全因身体旧疾复发才退居战场,如此人物能够全身而退并且得以两代帝王重用,可见贺家一绝不简单。
再有贺家父辈,对内用贺家军,对外有安宁军,两位主帅手握兵权不受猜忌想来也是不简单。贺家的两位夫人更是巾帼英雄,胸怀大志,心胸坦荡,人际交往游刃有余。
这样精明的家族教出来的孩子必定不会差。所以才有贺寒生出兵锻炼数载回来便可接掌安宁军的轶事,才有贺寒嘉虽为庶女但受家族拥戴以女子之身入贺家军为将。才有贺家为贺寒生顶着压力迎娶前沐王妃美人赵娡欢,才有贺家为贺寒嘉罩着拒绝成为夏沐濋的王妃候选。
这样的贺家不是泛泛之辈,贺寒嘉也自然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
岳千烛看着贺寒嘉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笑自己还指望什么都不被发现呢。
她说:“贺小姐是听到什么了?”
贺寒嘉摇头:“末将一直都在大皇妃的卧房,听不到什么。”
“如此,你为何要说我在铺路?”
“很简单。大皇妃对自己的肚子在意的很,怎么可能会允许出现意外!整个宣蓉殿被禁,没有外人进入,能够有胆子伤害大皇妃的也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冯侧妃。”
岳千烛不可置否,继续等着贺寒嘉的分析。
贺寒嘉看到岳千烛回应自己的微笑,想来就是自己猜对了,于是敢继续往下说:“末将这个外人都能猜到如此,相信德妃娘娘和大殿下都应该能够想到。只是德妃娘娘现在被限制无法问罪,大殿下又对冯侧妃情有独钟不忍揭露怀疑。所以才会将大皇妃受伤的事放置至此。”
岳千烛应着她说:“没错。大殿下不仅是钟情冯侧妃,更有心思让大皇妃的孩子直接消失。”
既然贺寒嘉已经猜到此处,想必她也差不多清楚其中缘由。岳千烛将她当作自己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薛氏的孩子一直是夏恪群的忌惮,他想除掉但是没有方法,还不如趁此机会就让孩子消息,可惜薛氏保养的好,孩子没有出现意外。
贺寒嘉笑着说:“末将的祖母曾经说过,宫里最见不得光的不是女人们的争执,而是孩子成为牺牲品。不管冯侧妃事真心还是错手差点让大皇妃出了事故,都无法像薛家交待。”
“末将斗胆猜一猜。”贺寒嘉走到岳千烛的身前,转身面对她倒着走:“刚刚沐王妃就是去提醒大殿下切莫对冯侧妃宠爱过盛,一旦薛家开始追究大皇妃意外,冯侧妃就难逃恶果。”
岳千烛意外的看向贺寒嘉,这小姑娘还挺会推测的。
“如果我说,我的目的不是简简单单如此呢?”她反问。
“哦?”贺寒嘉想了想,突然惊了脸色,停下来在岳千烛的耳边低声说:“沐王妃不会是提醒大殿下,为了免除后患,直接对冯侧妃痛下杀手吧。”
岳千烛摆手道:“我只是做了后宫里见不得光的事情而已。”
岳千烛去见夏恪群不过是去提醒夏恪群,冯氏早就因为盛宠而变得肆无忌惮,也因为盛宠早就被薛家视为眼中钉。现在宣蓉殿的情况不容乐观,要处处依仗薛家。若是在此时薛氏有个三长两短宣蓉殿没有作为的话,冯氏可就要成为薛家撒气的目标,届时冯氏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夏恪群说的算的。
挑拨离间,相互利用。薛素美和夏恪群害的宁儿曾经命悬一线,她不过是还以薛氏的公道严惩冯氏的,也让夏恪群尝尝胆战心惊无能为力的感觉。
重点是,夏恪群还提了过去赐婚的往事。六年过去了,赐婚早就成为了过去式。夏恪群如此行径,可是让岳千烛产生一种被轻薄之意。
贺寒嘉讪讪的笑了,天知道她说了后宫里不见光的事决非冒犯沐王妃。
岳千烛不以为然,一边走一边对贺寒嘉说:“看不出贺小姐对宫里的门道了解的这么多。”
“家里教导的好。”贺寒嘉笑着说。
岳千烛说:“贺小姐与我推心置腹,难道就不怕我害怕目的透露,杀你灭口?”
“嘻嘻嘻。”贺寒嘉笑着:“沐王妃没有这个本事。”
“······”岳千烛:“可是沐王爷有。”
贺寒嘉原地怔住,她怎么就忘了,沐王爷可是听话沐王妃的!她一会儿一定回去烧高香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小命还不算完。
岳千烛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贺寒嘉立刻跟上,说:“沐王妃看不出来末将这是讨好您呢嘛。”
“哦?”
“与沐王妃推心置腹,站在沐王妃这边,是因为末将想与沐王妃搞好关系呀。”
“想与沐王府搞好关系还是要从王爷这边努力,讨好我是没用的。”岳千烛笑贺寒嘉努力用错了方向。
贺寒嘉摇头说:“末将只是想讨好王妃,决非沐王府。”
这倒是勾起了岳千烛的好奇心,她看着洋洋得意的贺寒嘉,眉眼间多了几分洒脱。
“讨好我做什么?”岳千烛问。
“因为王妃是沐王府的当家主母,有为府中之人主持婚约之权!”贺寒嘉笑着说:“末将看上贵府的领军大人了!”
······
次日天还没有亮,岳千烛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敢在庆华殿吵闹,这些人也是大胆了些。岳千烛被吵的睡不着,起身披上衣服就打开门。看到厅里不少收拾卫生的宫女们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
看见沐王妃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规规矩矩的行礼。
“怎么了这是?”岳千烛问着旁边的一个小宫女。这几日都是她在照料,故而与她熟悉一些。
小宫女回道:“刚刚宣蓉殿那边传来消息,大殿下宠爱的冯侧妃因为残害大皇妃未出生的皇嗣,被夺了侧妃头衔终身关禁于冷宫。”
岳千烛的困意被这则消息打醒,她昨日不过是小心的提醒了夏恪群,今天天还没亮冯氏就被他处罚,可见他很快就想明白当今的关头孰轻孰重。不过他还是不够狠心,只是将冯氏关入冷宫,可见还是从他母妃那里艰难的给冯氏留了一条性命。
岳千烛微微叹气回到房间,双手刚将门关上,突然落入某人的怀里,她下意思的想叫就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巴。
就在岳千烛惊恐万分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是夏沐濋。
岳千烛立刻放心下来,紧接着她回身双手握拳就是对夏沐濋的身体一顿乱打。
“你还知道来!”她生气昨天的事,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可夏沐濋还是往坏处理解,导致两人冷战。她纠结担心的一晚上,就是怕他不进宫,她出不去,误会解不开就会影响感情。
她打着夏沐濋,双拳轮番上,但还是心疼没有用力。
夏沐濋不还手也不阻止。他知道她舍不得用力打,瘦弱的小拳头打在他的身上只能感觉痒痒,毫无作用。
岳千烛打累了,双手撑着夏沐濋的心口,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屋子里,她的眼睛大而闪亮,委屈着的眼泪就含在眼中,让人看着怜惜。
夏沐濋双手托着岳千烛的下巴,拇指擦着她的眼眶,低声说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