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濋是真的醉了,抱着岳千烛不放手,直至到浅浅的呼吸声想起。岳千烛一直顿着不动,一直在想夏沐濋刚刚的话。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了?他到底背着她又做了什么?
岳千烛睡意全无,她小心安置夏沐濋躺下睡着之后,拿起披风向外走去,嘱咐檀玉好好照顾夏沐濋,随即从后门避开秦绍星一路出府向郡主府走去。
杜含秋同样安排好夏念华的午睡,自从夏念华有身孕后,嗜睡是越来越严重,好在身体无恙,她喜欢睡就去睡吧。
杜含秋走出卧房,伸了个懒腰就看见府中的下人将岳千烛进来。
杜含秋收起倦意,弯起嘴角,冬日里的他犹如谪仙,不可靠近。
“念华已经睡下,沐王妃来的不凑巧。”杜含秋走到庭院,迎上岳千烛。
岳千烛说:“我不是来找郡主的。”
杜含秋又说:“老王爷与安和王也不在府中,去了大理寺。”
“我也不是来找他们的。”
“哦?”杜含秋挑眉:“不是来见故友,不是来问元帅案。难不成沐王妃是来找在下的?”
“正是。”岳千烛就是来找杜含秋的。
杜含秋微愣,笑了一声说:“不知道沐王妃找在下是为了什么?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怕是不能为沐王妃当下所求之事增添助力。”
“杜老板知道我当下所求之事是什么?”
“元帅之案真相大白,可沐元帅依旧禁足。沐王爷私拿帅印却并无圣上责罚。鲁朝废太子唐路就在宫中却突然没了消息。还有——”杜含秋用手里的孔雀翎羽折扇敲打着手心,说:“沐王妃的血书至今没有下文。”
“这都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在下不才,可是掺和不得。”杜含秋无奈摇头,语气里都是拒绝。
岳千烛微微一笑:“果然。”
“什么?”
“沐元帅的案子,沐濋私拿帅印,鲁朝废太子入宫都是人尽皆知的朝中的大事。但是——”岳千烛话锋一转:“血书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杜含秋用扇子抵住下颚低头笑出声:“在下毕竟是郡马,就算是暗地里的消息,在下还是会从老王爷处得知。”
岳千烛轻叹气,他还是不肯承认啊。
“杜老板不是一直与沐濋联系吗?”岳千烛决定自己打破窗户纸之说道:“如果没有杜老板的助力,沐濋私拿帅印的消息会在半个时辰内全城皆知?”
岳千烛一直觉得夏沐濋拿走红纱军大印的消息迟早会全城皆知,但是仅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传扬到处都是,这当中要是没有人专门去散播消息肯定不会如此之快,要知道半个时辰内,夏沐濋还没有出红纱军军营呢。
整个上京城,能够动用三教九流出来传消息的人,除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和人脉甚广的杜含秋,是无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沐王妃聪明。”都说到这份上了,杜含秋可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他收起扇子,抬头间正色起来:“在下确实一直与沐王爷在联系。不过我与他也算是朋友,联系一二算不得错事。沐王妃这是来审问的?”
只要承认就好。
岳千烛认真的说:“关于沐濋,我有求于杜老板。”
······
夏沐濋头疼欲裂,挣扎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黑,屋内灯火摇曳。他才意识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在他的身边早就没有了岳千烛的身影,不过外殿有火盆兹拉的声音,想来她是在外面。
夏沐濋躺着缓了一会儿,不知道中午的那杯酒为什么那么烈,应该问问檀玉是不是沐胜叔叔的珍藏被她拿来了。他起身向外殿走去,睡了一觉后脚步平稳很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岳千烛坐在面对自己的软榻上,看着手中的话本。
岳千烛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夏沐濋双手握着门框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她。
“睡好了?”岳千烛放下话本微笑着走过去,扶着夏沐濋坐回软榻。
“嗯。”夏沐濋随眼一看扣在软榻上的书,只是一本记录神远军以往战争兵法经验的兵书。
岳千烛一边给夏沐濋倒醒酒汤,一边看到他的视线放在书上,笑着说:“实在无聊就去你书房看了看,看到这本兵书放在你的案头上,我就拿过来了。”
岳千烛将醒酒汤递给夏沐濋:“该不是动了你正在看的书吧。”
“没有。”夏沐濋发现汤还是热的,捧在手心里实在是温暖:“你想看什么都可以,不用与我说的。”
岳千烛坐在一边将书合上,嘱咐说:“快喝汤,不然明天头应该更疼了。”
夏沐濋乖巧的将温度正好的醒酒汤全部喝下,嘴里埋怨道:“我还以为檀玉只是拿了府中的低度酒故而多喝了几杯,没想到会醉成这样。想来沐胜叔叔的珍藏被拿来了。”
岳千烛哈哈笑出声:“若真是沐将军的好酒,你现在肯定是更难受。”
夏沐濋点头,半躺着软榻。确实是头痛,不过都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岳千烛爬上软榻,将夏沐濋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按着他的太阳穴给他按摩头部,希望能够减缓他的不适。
夏沐濋闭眼享受着岳千烛的照顾,头疼之感慢慢褪去。
“我今天去见了杜老板。”岳千烛低头说,看到夏沐濋不自觉蹙起的眉毛。
夏沐濋睁开眼睛,对上岳千烛的双眼,问道:“你去见他做什么?”
“我都知道了。”岳千烛没有回答夏沐濋的问题。
突然,岳千烛的手一顿,紧接着手腕就被夏沐濋紧紧的握住。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都知道了什么?”夏沐濋心里没底,语气变得坚硬。
岳千烛偏过去视线。她知道什么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岳千烛没想到这次夏沐濋会将他自己的命都递到别人的手中,可他什么都不与她说,什么都不说。
岳千烛吸了一下鼻子,重新低头看向夏沐濋,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知道什么不要紧,我会陪着你。”
“你——”
“不好了!”秦绍星不顾夜深直接闯入王爷王妃卧房。
岳千烛心底一沉,来不及抽回被夏沐濋握着的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急事,秦绍星绝对不会不顾一切硬闯进来。
夏沐濋已经坐起来,接二连三的惊吓已经让他彻底醒酒,冷厉道:“说!”
秦绍星来不及礼仪尊卑,喊道:“宫里传来消息,世子出事了!”
······
宁儿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样子与平时熟睡一般。可是仔细看就发现宁儿的脸和身上长了许多小红点,不仅如此,宁儿高烧不减,小小的婴儿早就哭的累过去,这不是在睡觉而是昏厥。
镜月殿的寝殿处跪满了太医,皆是低头商量着如何医治世子。他们已经来到此时一个时辰,依旧没有能够找到可以治好宁儿的方法。若是成人,他们或许还敢用药,可是世子不过两个月大的婴孩,他们哪里敢随便用药。
沐映竹就坐在床边忍着去抱宁儿的冲动,抹着眼泪。贤妃落泪实属罕见,跪地的太医无一不是提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沐映行就站在旁边,第一次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面容平静,可身上的寒意早就变成了杀气。
初仁皇帝听到消息赶来,看到床上的小人如无征一般躺在那里,顿时龙颜大怒。
“到底怎么回事?”
沐映竹紧攥着手里的手帕,哼声道:“怎么回事?圣上还是问问外面的人!”
宁儿都病成这样,外殿的人就是罪魁祸首,沐映竹无法做到对圣上礼仪相待,谁动她的心头肉谁就是敌人!
外殿人员齐整,挺着六月身孕的大皇妃薛氏和二皇妃纳兰瑞都在此,听到消息后来赶到的大皇子夏恪群和二皇子夏恪勤也在外面候着。面如死灰,各怀心思。
“一个被禁足的镜月殿今天真是热闹的很!”沐映竹一直看着宁儿,但是话都是说给旁人听的:“一个两个真是拿这里当菜市场了!”
沐映行一直不语,任由自己的妹妹大闹一场。他们确实隐忍太多,以至于给宁儿招来祸事,无端重病。这个时候无论是圣上还是皇子都不是让他们闭嘴的理由。
殿内的咆哮让外殿的人皆是心头一紧。
“给朕好好看看!”初仁皇帝当务之急不会在意沐映竹的无礼,直接对一群太医吼道:“今天沐王世子无法好转,你们就等着掉脑袋!”
“是。”太医们不敢耽误,且不说圣上会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机会,若是沐王来了,他们怕是血洒当场了。
“沐王,沐王妃驾——”
“滚开!”夏沐濋直接闯殿,一双嗜血的双眼让外殿的各位不寒而栗。
这就是夏沐濋应该有的样子吗?夏恪群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暴怒的夏沐濋,不觉一震。
纳兰瑞被吓的一哆嗦,幸亏有夫君夏恪勤扶住才不至于腿软。
“宁儿。”岳千烛直接跑向内殿,心里想着念着的之后她的宁儿。
她跑进殿中,直接就看到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小人。
岳千烛不顾在场的圣上等众人,直接跑到床边,刚想要去抱她宁儿,手臂就被沐映行拉住。
岳千烛不可思议的看着沐映行,双眸含泪十分不解。那里是病重的宁儿,沐映行竟然不让她抱他?
沐映行解释说:“太医说,宁儿虚弱,不能让他折腾,必须平躺保持呼吸顺畅。”
“呼吸顺畅?”岳千烛轻轻甩开沐映行的手,痛苦的说:“宁儿连呼吸都不行了吗?”
岳千烛跪倒在床边,伸手轻轻触碰宁儿的脸,滚烫,他的鼻息,微弱。她的宁儿在生死面前徘徊,可她整个做母亲的竟然才知道,竟然都救不了他。
夏沐濋走过来蹲在她旁边,伸手想要去环住她,却看到她的眼泪如豆大一般落下。他终究是抱住她,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如果说宁儿的突然病重是捏紧了他的心,岳千烛因此的流泪和颓废则是狠狠的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怎么回事?”夏沐濋的语气很轻,但语气中的杀气丝毫未减。
沐映竹刚要说话就被沐映行拦住:“还是先看病的好。”
夏沐濋咬紧后槽牙,吐出一个字:“好。”
夏沐濋抱着岳千烛想要扶她起来,却发现她丝毫未动,双眼只看着宁儿,心疼和愧疚混杂在一起。她刚刚还在给他按摩的双手,指尖已经冰凉。
“我们起来好吗?嗯?”夏沐濋的语气中满是恳求,他已经接受不了千烛会因此崩溃。
“那个梦不会是真的吧。”岳千烛喃喃的说着。梦里的宁儿哭着找她,七窍流血的模样至今还在她眼前出现。她的宁儿此时一定非常难受,在他难受昏倒之前是不是也大哭着想要找她这个母亲,可是她却不在他身边。
夏沐濋抱紧岳千烛,在她耳边安慰道:“不会,他只是发烧了。”
“可他还有好多红色的疹子。”
“会好的。”
这句苍白无力的话是夏沐濋说给岳千烛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宁儿的出生就经过苦难,这一关他还是能够挺过去的。”夏沐濋环住岳千烛的肩膀缓缓站起来:“我们给太医让地方,让他们好好给你看病。”
听到看病,岳千烛终于缓过来神来:“对,得给宁儿看病。”
岳千烛立刻站到一边,看着满殿的太医,那都是要治好宁儿的恩人,她不能在此耽误他们。她微微躬下身子,真诚的恳求道:“拜托了。”
宁儿才出生两月,纵然跟着母亲风雪颠簸身子都未曾出现症状。他是早产儿不假,可是因为怀孕期间的岳千烛补充营养,出生的一个月后又细心照料,他的身体状况与同龄人无异。昨天他还好好的吃奶玩闹,今天就开始发烧起疹并让太医束手无策,这样的打击是深深痛到岳千烛的心上。
镜月殿灯火通明,内殿外殿百感交集。岳千烛始终都站在一侧,看着太医不断往来给宁儿诊断,宁儿年纪太小,太医不敢用药针扎,都在考虑最优的解决办法。高烧,红疹,看似只是小儿普通的病症却因为呼吸不畅而陷入瓶颈。
内殿之中只留下岳千烛和夏沐濋,其他人都去到外殿。夏沐濋轻轻抱了抱岳千烛,在她耳边说:“我去解决外面的事。”
岳千烛任由夏沐濋抱着,下巴抵在他的肩膀,有气无力的说:“这或许不是一场简单的病重。”
“我知道。”
昨天如常,今日重病生命垂危绝对不是巧合。
岳千烛回抱着夏沐濋,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沐濋,这次我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