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的安排速度很快,刚刚傍晚他就疏通好天牢,带着岳千烛去到大牢。站在大牢门口,苏惟亮出了一块令牌,看守大牢的守卫就给他们让了路。
“薛谟被罢官之后我在大理寺的同僚坐上了他的位置,他是参与过给表嫂家的案子重审的官员之一。这次知道表嫂要入牢看望沐元帅,就将这通用的令牌借了过来。”苏惟说:“不过时间有限,表嫂还是要快一些,我就在这等你。”
说完,苏惟已经停下脚步:“前面路口左拐最里面就是沐元帅的牢房。沐将军也入了狱,不过不在这里。”
能够来到这里岳千烛就已经很感激了,她谢过苏惟,就向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大理寺的牢房要比其他地方的牢房要干净很多,即便是走到最里侧也丝毫闻不到发霉的味道。沐映行盘腿坐在床褥上,闭眼打坐,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待他眼睛睁开后脚步声才停下,抬起头就看见穿了黑色斗篷的人。
岳千烛拿掉头上的斗篷连帽,露出自己的真容:“沐元帅。”
沐映行没想到是岳千烛来,他向旁边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心里便明镜了起来。
“你现在过来只会连累苏世子。”他说。
岳千烛对沐映行能够猜到是谁带她进来的事一点也不吃惊,他是阅历丰富的厉害人物,肯定能够推断出来,如今的情况也就只有苏惟能够帮她。
她看向沐映行,虽然入了大牢,不过看样子待遇还算不错。没有穿囚服,头发和胡须依旧干净平整,牢里还配了桌椅和床褥。如此,也让她跟着放下心来,至少圣上还未绝情。
“这件事我会一人承担。”岳千烛是不会连累到苏惟的。
沐映行没有回话,即便是岳千烛承担,但最后解决的还是夏沐濋。不过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与他无关。
沐映行端坐着,丝毫没有因为被囚而受到任何影响,反而获得了难得的清净,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意思。
岳千烛自知来此探视时间较短,所以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的说:“我已经知道元帅所犯何事。这当中人证物证俱在,怕是对元帅不利。过不了几天,平莱老王爷与安和王就要入京主审此案,元帅的后果怕只会更糟。”
“这当中的物证就是指元帅在萍地做的边境交易中的私铸兵器,您已经否认此事,但是边境交易确有此事,您却闭口不谈。”岳千烛双手扶着牢房的木制栏杆紧张的问道:“您就告诉我,您交易的是什么?只要您交易的不是兵器,您就没有通敌叛国之嫌了,元帅!”
恳求加求问,只要沐映行说出他交易的内容,以现在的状况来说,他就不会有叛国的罪名,至少还有缓冲的时间。
沐映行依旧是面不改色,这么多天已经有不少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他都没有回答,更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来问就说出来。
“你的话有点多了。”这种语气不是沐元帅对沐王妃,而是舅父对侄媳:“你尽管做好你现在该做的事,其他的莫要管了。”
岳千烛不依不挠:“我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帮沐濋救元帅。”
“你现在该做的事是带着你的孩子回去凰城!”沐映行的话平静但掷地有声。
岳千烛微愣,略略低头:“您都知道了。”
“知道你进宫面圣。”沐映行坐在牢中,该知道的消息一样也没少。岳千烛下午入宫的事,他当下就知道。
沐映行说:“不要想着用小世子来打动圣上。”
岳千烛抬眸,目光锁定沐映竹。他猜到了她的心思,心底产生一丝慌乱。
沐映行对上她的视线,告诉她:“圣上远比你想的要心狠。”
······
岳千烛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来牢房,走出牢房的时候就看到苏惟正站在夜空下看着天上的阴云。
她抬头发现从天而降的竟是雪花,从下向上看的视觉就像是七年前她抱着沐凝的那个雪夜,凄凉而又无能为力。
苏惟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抬头惆怅的岳千烛,知是她没有从沐元帅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不打算出言问她。
“这是上京城的第一场雪。”苏惟说起闲言碎语:“凰城应该很早就下雪了吧。”
岳千烛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到手心里很快就融化掉,稍纵即逝。
“嗯。”岳千烛收回手掌,放在袖间,回过神来:“已经下过一场大雪。”
苏惟看向太空,顿了一下说:“瞧这意思,今夜会有大雪。”
岳千烛看向远方。
两人心知肚明,如若大雪,夏沐濋的入京时日怕是更长了。
岳千烛被苏惟送回忘月轩,此时夜色已黑,岳千烛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秦绍星。她估摸着以夏沐濋的做事风格,这次入京他肯定是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一人先行。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不知千里之外的夏沐濋是否会顶雪赶来,所以她需要让秦绍星去接人。
秦绍星正有此意,只是担心忘月轩的守卫不够。以前忘月轩的守卫还能让红纱军充数,可是现在沐元帅不在,红衫军暂时群龙无首,怕是不好借人。
岳千烛表示并无大碍,这里是上京城,就算是红纱军不在,只要忘月轩灯火通明,也没有人敢挑衅沐王爷地盘。她让秦绍星先行,明天她会去请圣上派来守卫。她在圣上眼里或许不重要,但是宁儿在圣上心里却是极其特别。
秦绍星一听,既然如此也就不耽搁了。他迅速安排好少量的守卫,带着两人连夜出京。
岳千烛感到头疼。
上午到的忘月轩得知事情原委,下午去见圣上被威胁不要插手,傍晚去看沐映行又再次被警告。现在不知道夏沐濋到了何处,陈致又不知所踪。
岳千烛只感觉到担子如此之重,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到沐濋来。
为了保存体力和精力,她决定早点休息,上京城风云变化莫测,今日她入京肯定会起不小的波澜,明日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在等着她。
次日,岳千烛是被一阵喧闹的敲门声吵醒。岳千烛皱着眉头,低头看怀里的宁儿,好在他睡的实诚没有被打扰到。
睡在外室的冬云披着衣服来到门前,正想问是谁天还没亮就来敲门,刚打开门就看到苏惟整理着头上的雪向里面跑进来。
“表嫂,出大事了!”
冬云被吓的一个冷战,她立刻看向外面,心道不好。这哪是天没亮,而是大雪漫天遮住了太阳。
岳千烛坐起身来,眼睁睁的看着苏惟跑进来,也顾不得他身上的寒气,焦急的问:“出了什么事?”
苏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今日早朝,红纱军军权暂时移交国公府了!”
大雪冰冻了土地,同样冰冻了人心。
仅仅是第八日,沐映行入狱,元帅府被封,圣上不等审问就将兵权移交到薛清平手里。这么说沐家失去了对红衫军的掌控权,同样,薛清平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军权。
岳千烛以搞不明白是沐家犯了罪,还是圣上要收兵权抑或是有人陷害元帅府!
“走!”岳千烛不假思索的下床,叫冬云进来照顾宁儿,她来不及挑衣服直接穿上昨天的那一套衣服,随手拿起厚厚的披风,对苏惟说:“去军营!”
苏惟重重的点头,他已经准备好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岳千烛走出门外就看到满地的白雪和漫天的雪花。上京城的第一场雪下的越来越大,她知道,她的靠山是不会容易的来了。
好!既然夏沐濋会来的迟一些,不过没关系,他不在,岳千烛就是自己和宁儿的靠山。她是不会让事请发展的越来越恶劣,她会稳住这次的风波。
一辆马车从忘月轩出发直达红衫军军营。
······
此时的红衫军军营里的气氛要比这大雪还要寒冷。红衫军将士们站在校场之下,任由雪花落在他们的头盔和盔甲上,他们表情凝重的看向高台上新来的掌权者,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薛清平早就知道自己今日入军营肯定是这种状况,被人不屑,被人不服。当然他也早就做好了对策,杀鸡儆猴的手段在此时十分的好用,他只需要找到一直不好惹的鸡就可以。
果然,这只可以用来警告的人很快就自己站了出来。
薛清平过来暂时接管红纱军是今日早朝定下的,而红衫军接到换帅的旨意就是刚刚。他们有的是跟着沐家军的老将,有的是仰慕沐映行威名而入的伍。红衫军作为一支匡扶当今圣上登基的铁血军队,只忠于圣上,只听沐元帅调遣。
如今沐映行入狱罪名尚未定论,却被一个文臣国公突然拿走了兵权,试问哪个将士能服气!
所以就在薛国公宣读圣旨不久,红衫军的右统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表示不服,甚至直接用拥护沐元帅的言语将红衫军的将士点燃激情,纷纷反对圣旨。
薛清平是不会对全体红衫军将士一一责罚的,不过用一个右统领一条命换来全军上下的信服,这一点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于是这位年轻的右统领被薛清平带来的人拉出去用最严酷的军法处置。此时的红衫军将士不能去救他,只能眼睁睁的为他们出头的右统领被打的遍体鳞伤,连带着对上面的薛清平更加恨意满满。
岳千烛到来的时候,这位右统领已经被处置结束,浑身带血的身体被扔到校场下,鲜血染红雪地。
薛清平俯视着众人,问道:“你们还有谁不满?”
在场的将士们狠狠的憋了一口气,但是他们没有忘记在沐元帅被抓之时托人带来的口信,让他们以自保为主。现在又看到右统领临近将死,想想后果,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铿锵有力的女声打破这里的平静:“本王妃不满!”
众人包括高台上的薛清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向这边走来,等到更近一点就发现来者是沐王妃岳千烛。
众将士是认得岳千烛的,看到她来为他们说话,心里的底气都更足了一些。
岳千烛和苏惟来到右统领旁边,她看向地上还尚有一丝气息的右统领,不忍道:“将人带下去疗伤。”
军队里走出两人去取担架将右统领放上担架正准备走的时候,就被薛清平叫住。
“本国公是暂管红衫军的主帅,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薛清平的下马威一点都不含糊。
右统领不离开去治伤,就会死!
岳千烛抬头对上高台上的薛清平,一字一顿说:“本王妃是沐王妃,有权让人离开。”
“本国公有圣上的圣旨,此时,本国公说了算!”
岳千烛轻提嘴角,拿出一块令牌亮给薛清平看:“本王妃有圣上和沐王爷的专项联合令牌,不过是此时还是以后,令牌说了算!”
所为的专项联合令牌其实是初仁皇帝为了赏赐给赢得白石之战的奖赏,只要这枚令牌在手,夏沐濋就可以跨界调度任何一方军队,以主将的身份指挥。
夏沐濋一直觉得这个令牌过于夸张,又很难服众,所以就一直没有用,也就让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特权的存在。今日这枚令牌在此时此刻的红衫军中使用,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
“国公大人!本王妃想这个令牌在沐元帅面前都尚且有效,在你这个临时主帅面前应该更有效吧。”说完,岳千烛收起令牌,不等薛清平发话就让人将右统领送下去。不忘补一句说:“简单处理后,送去忘月轩养着。”
受伤的右统领肢体无法动弹,但是意识还很清楚,他没想到沐王妃不仅会救自己,而且还将他送去沐王爷在上京城的家来养伤。他感激的看着越来越远的沐王妃,心想因为受到军法之前出的恶气!
值了!
同时,都憋了一肚子气的红纱军将士也因为岳千烛的举动重新斗志昂扬。
苏惟一边佩服岳千烛同时开始怀疑她手里的令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可以调动任何军队的令牌好像是白玉的,但是她手里是碧玉。
岳千烛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收获了红纱军将士的心意,她只知道与自己对敌的薛清平此时的目光像是要杀死她一般。
岳千烛表面要与薛清平势均力敌,可是心里还在不断的告诫自己,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