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沐映行,岳千烛想给夏沐濋奉为信仰的舅父行礼,奈何身子太重动作缓慢,只是刚刚做出要行礼的姿势就被眼尖的沐胜给阻止了。
“哎呦,沐王妃!”沐胜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呵呵:“您给元帅行礼岂不是折煞元帅了嘛!你现在是沐王妃,肚子里可是沐家的宝贝。你远道而来本就不易,末将没给你行礼都是末将的疏忽。”
说着,沐胜就要给岳千烛行君臣之礼。岳千烛惊慌,平日里夏沐濋都不敢接沐胜的礼,她更是不敢接了。连忙双手扶住沐胜说道:“使不得的。将军,沐濋向来尊敬您,我也很是尊敬,您的大礼,晚辈受不得的。”
沐胜执意要行礼,眼看着这腰就要弯下。夏沐濋接过岳千烛扶着的双臂,笑着说道:“叔叔不起来,是要累着我的王妃吗?”
沐胜刚才脑袋一热忘了现在岳千烛怀有身孕,身子不便。笑着起身说:“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沐胜将夏沐濋和岳千烛引到一边,坐下。
岳千烛抬头看向沐映行,自始至终都看不出他的表情,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是最不好拿捏心情的。
众人皆是坐下聊了一些家常寒暄,说了一会儿不可避免的要说到关于黔地发生的事。
“陈令死了。”沐映行的语气很是平淡。
他的死在意料之中,所以岳千烛并没有觉得惊讶。
沐映行说:“陈令在刚开始只是承认自己财迷心窍,对神远军的兵器装备以次充好。后来他的女儿的尸体从凰城运来之后,他咬了薛清平一口,说是薛清平让他这么做的。”
一切都是按照夏恪勤的计划发展。
陈茹一死,心灰意冷的陈令恨极了将他女儿推进鬼门关的薛素美和薛清平。他一生都在为薛党,为夏恪勤的储君之位任劳任怨,不曾想他不过是犯了一个贪财的错误,薛清平不救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利用他的女儿去联姻夏沐濋,提前为她毒药就为了陷害沐王府!
此等丧尽天良的小人还有什么维护的必要!
于是陈令不仅将自己贪财的事实和盘托出,甚至还将自己贪污受贿的行径堆到薛清平身上。本来只是陈令一人所为,现在演变成彻查朝中所有大臣的趋势。因为此案涉及到朝中不少大员,所以大理寺主审,吏部从旁协助。为了镇压这股查案风波,刚刚纠正完冤假错案的苏侯苏逢磊还没等休息,再次临危受命,亦成为主审之一。
一场从上而下的审查已经掀起朝中暗涌。
沐映行喝着茶说:“不过薛清平不是那种手染肮脏事的人。这些都是他的人背着他做的,他顶多被牵扯个管教不严,被圣上骂两句而已。”
夏沐濋问道:“陈令是怎么死的?”
“咬舌自尽!”沐胜在一边说:“一日圣上亲自刑部大牢审问,陈令说完自己的罪过,直接咬舌自尽,以死推动朝中贪污案的进程。圣上龙颜大怒,当场决定进行整个朝廷的审案。”
“父皇有些急了。”夏沐濋总结说。
急着动整个朝堂的局面,对皇位来说不是特别的稳当。
沐映行说:“不急不行,军改之后军心有些动荡,陈令案又是动了军中的东西,为了稳定军心,朝中的蛀虫就该拔一拔。”
“濋儿。”沐映行看向夏沐濋说:“你这次可是无心插柳了。你入京虽然是参加贺家的喜事,属于私事,但盯着你的眼睛可不少啊。”
沐映行看了一眼岳千烛,回头对夏沐濋说:“还有你这次之所以能被解除软禁,是因为薛谟犯了事,圣上震怒。再加上二皇子殿下为你说了不少好话,里应外合才有了你的自由。要小心薛党的人。”
“尤其是——沐王妃临盆在即。”沐映行提醒夏沐濋。
往常他们是不会怕任何一方对他们阴谋阳谋一起用,但现在夏沐濋有了软肋,而这个软肋此时又是最好拿捏的,不能有任何闪失。
岳千烛一直保持安安静静的乖巧,听到沐映行提了自己,尤其是叫了自己“沐王妃”的名讳为她考虑,心头一喜。平时她自称或是听别人叫这个称呼多数都是自嘲或是讨好。现在听到沐映行这么叫自己,有一种媳妇被婆家认可的感觉。
“沐元帅请放心,沐濋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在上京城这几日断然不会出门,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岳千烛不想让元帅府跟着操心。
沐胜对沐映行说:“要不我调配些将士过来守着?”
沐映行点头:“可以。”
“还是不要了。”岳千烛阻止说:“沐濋和我能够来到这里还是圣上有恩,来时就没有安排那么多人跟从就是为了不让圣上多疑,也不让朝中的人抓到话柄。若是现在用了红纱军来守卫,怕是又有人借题发挥,这个档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沐元帅和沐将军的好意,千烛心领了。”
岳千烛将自己的理由说的很明白,现在朝中在自上而下的清理贪污官员,这个时候元帅府动用红纱军来守卫忘月轩难免会被人留下话柄,手握兵权,有恃无恐,狂妄自大。
沐映行和沐胜对视一眼,他们调兵非常容易,也不怕有人借此发挥。不过岳千烛说的话不无道理,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这种敏感的细节上,女人还是要比男人想的更周全。
“好吧。”沐映行说:“既然守卫不能加就派过去几个家丁吧。”
沐胜点头,一会儿就去安排。
“二殿下为什么要为你说好话?”沐映行不难看出来,濋儿和夏恪勤走的有点近。
现在夏恪勤在朝中的野心凸显,所以夏沐濋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将自己岳夏恪勤通信,通过陈茹的死来影响陈令,进而影响朝中的局势都告诉了沐映行。
沐映行平静的听完了,淡淡的说:“你与二皇子暂时合作,不阻止他所为,他来帮你解除软禁。这笔交易可以。”
岳千烛打心底佩服沐映行,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后依旧这么平静。
“我对你和二皇子之间存疑,其他人应该也是如此。在上京的这几天,要与他保持距离。”沐映行嘱咐道:“陈令案是大理寺主审,二皇子的吏部也参与其中。相信借机会清掉一部分的官员。邹进太傅监考科举的时候拉拢了一帮不错的寒门臣子,估计这波就要入朝了。”
沐映竹总结说:“这盘棋二殿下下的好啊。”
夏沐濋提起嘴角:“这盘棋,外甥也会好好下。”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考虑到岳千烛的身子,便散了。
岳千烛从侧门回到忘月轩,简单的吃了口晚饭就回去休息。临睡前,她还是不放心贺礼清单,又拿出来礼单,叫来冬云一起一一对照,确定无误后才回去内室准备睡觉。
“还没睡呢?”
岳千烛正在换衣服就听到夏沐濋的声音从外室传来,他与陈致一同在书房商量这几日的守卫工作,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
“这不准备呢嘛!”岳千烛心虚,可别让夏沐濋发现自己又对比了贺礼清单。
夏沐濋笑着挥手让冬云先下去休息,他来帮岳千烛换寝衣。
“刚才有人给你送来几封拜帖,我都给推了。”夏沐濋帮岳千烛将肩头的衣服提上来,来到她身前,好好的整理衣襟和下身的睡裙。
岳千烛任由他弄着,随口一说:“我在上京城没什么熟人,有谁会来给我送拜帖?”
夏沐濋将衣服整理好,扶着她的腰来到床边,说:“苏侯府的苏惟,郡主府的夏念华,还有贺家夫人都送来拜帖。”
岳千烛差点忘了,她在上京城还有苏小世子和念华郡主这两位朋友呢。
“你怎么把他们给推了?”岳千烛委屈道:“我还想和他们聊聊天呢。”
夏沐濋放岳千烛躺下说:“他们什么时候都能见,非要明天吗?更何况,在凰城到时候他们不是来过嘛。”
“······”好像是这么回事。
岳千烛双手抬起由着夏沐濋帮她盖上被子,再将手放下,说道:“可是贺家夫人为什么要来?我与她也没有交集。”
夏沐濋来到旁边,脱掉自己的外袍说:“应该是为了贺家的喜事提前打招呼过来的。”
岳千烛好奇:“你认识贺家夫人吗?不是说贺家两位夫人都特别厉害!是不是真的?”
夏沐濋说:“贺家两位夫人都与姑姑交好,小时候见过几面。大夫人,也就是贺寒生的母亲是个办事体贴细致的,嫁过去的第二天就成了贺家的当家主母一直到现在,在夫人圈子里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一说话都没有敢反对。性情不错,我很尊重她。”
“那二姨娘呢?”岳千烛也是听到过关于贺家的传说。贺家一共有两位夫人,出了正房夫人,还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二姨娘。
“二夫人啊,是贺寒嘉的母亲。”夏沐濋回忆说:“战场上下来,为人坦坦荡荡,巾帼不让须眉。有一年宫中走水,适逢二夫人在宫里,在禁卫军没有到之前,她指挥宫女贺公公控制住大火,相当的厉害。”
“对了。”夏沐濋补充说:“我学的第一套枪法的基本功,还是她指导的呢。”
岳千烛连连点头,翻身过来说:“这么说,你与贺家的关系不错。怎么感觉你们之间这么生分?”
夏沐濋顿了一下说:“我参军之后就与贺家不再多联系,就像你说的,我们的身份如果走的很近的话,难免会造成一些流言蜚语。我懂,贺家也明白,渐渐的就断了联系。”
岳千烛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说:“所以,贺寒嘉当时是你的王妃候选的时候,你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是因为这个?”
夏沐濋被岳千烛突然起身的反应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扑哧笑了:“你是在吃醋?”
岳千烛眨了眨眼睛:“我吃这醋做什么?”
“可你这表情就是啊!”夏沐濋的语气中透露着高兴,很开心她能为自己吃醋。
岳千烛:“······”
他说是就是吧。其实岳千烛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那好吧。”岳千烛重新躺下问:“你当时没有选贺家小姐是因为想要与贺家保持距离?”
夏沐濋此时的心情很好,因为岳千烛在吃醋,如此翻旧账说明她是越来越惦记自己了。
“不是这个原因。”夏沐濋脱掉外衣,就剩下一个内衫。因为再回到卧房之前已经洗漱过了,所以直接躺在床上,靠在岳千烛旁边。
“当时选择樱筠和呼延婉是因为我有我的计划。”
打击了樱家,毁掉了呼延家。夏沐濋在这件事上可谓是大获全胜。
“贺寒生后来不是因为公务来到凰城嘛,一直反对我将他的妹妹作为候选。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贺寒嘉有一颗想要入军做将领的心。如果我不选她,那她就可以说服贺老将军到舅父那学习。她有这样的野心,我自然不会阻止。”
这算是一种将军和将军之间惺惺相惜的情愫吧。
夏沐濋抱着岳千烛说:“而且当时我并没有选妃的打算。你就在我身边,我干嘛还要选妃。”
那时候的岳千烛还是钱三两,站在夏沐濋旁边呢。
岳千烛想起那段日子,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夏沐濋手掌的温度从她的后背传过来,有一丝温暖又有一丝暧昧。
“讲真的。如果那时候圣上逼你选一个去成亲,你会选择吗?”岳千烛微微抬头看着夏沐濋,想要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迟疑。
可是,他没有。
“不会。”夏沐濋抱着她说:“你就在我身边,我选谁都是浪费时间。”
“如果我不在呢?你总要成亲的。”夏沐濋说。
“可是你在。”
“我说的是如果。”
“没有如果。”夏沐濋低头看着岳千烛宫红润的小脸说:“你就在我身边,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那个时候我只是在想,让你帮我挑候选,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直接告诉我你的身份,让我不要选妃,而是选你。我脑子都在想,你会怎么想。”
岳千烛问他:“那你希望我怎么想?”
夏沐濋微微一笑:“我希望你生气,最好是大发雷霆的哪一种。你在夜里会声嘶力竭的哭,悔恨这些年与我错过的时光。我不止一次在期待,你会突然跑来找我,说你就是岳千烛,说你心里还有我,说你不要让我娶别人。我想看着你难受,非常难受。”
岳千烛想起那段日子,跟着笑说:“我那个时候确实难受。可是那个时候我刚刚接受完军法处置,你就让我给你选画像。其实那时候我身上的痛可远比给你选画像的时候还难受。”
“还说呢,我哪知道你真的会去领棍子!”
“我如果不去领棍子又怎么能狠的下心与你划清界限。”岳千烛抬头轻轻啄了一下夏沐濋的唇,笑着说:“可惜呀,现在不仅没有划清界限,反而入到你的怀里。”
夏沐濋小心避开岳千烛的肚子将岳千烛抱紧,很是认真的说:“现在谁也不能将你从我的怀里带走。”
岳千烛嗯了一声,现在谁也不能将她带走,谁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