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是夏沐濋站在花盆面前看着被剪断的小花花沉默不语。他咬着嘴唇,这副隐忍壮烈的模样,好像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朵花而是整个花园。
“算了。”他垂头丧气的说:“丢了吧。”
他现在拥有岳千烛,一朵花而已——而已——
檀玉不忍心看着他委屈阴沉的样子,说道:“王爷,要不重新种种,兴许还能活。”
夏沐濋不是爱花之人,只是这个花盆里的水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摘回来的,算是一种纪念意义。檀玉说的没错,他摘回来重新种在盆里都还能活。这次只是剪断了茎,也许也能按照上次的方法能够救活。
只是上次是罗进将军帮忙救活的,这次没有他在,应该想个其他办法。
“我记得,书房里有关于种植物的书籍,我去找找看。”说完夏沐濋直奔书房。
······
卧房里,岳千烛拿出刚刚向夏沐濋要来的信件。夏沐濋没说信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岳千烛清楚。这封信的笔迹已经透露出一些信息。
岳千烛记得自己刚到神远军的时候,因为军队伙房里识字的人不多。所以岳千烛刚去就肩负起每日记录食谱的工作。刚开始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记录,宋小顺就将以前的食谱记录拿来给岳千烛借鉴。
岳千烛看到食谱上的字迹很是吃惊,在大多是人不会写字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清秀漂亮的字。她甚至还对宋小顺说:“这字这么漂亮,军营里是不是美女军师啊?”
宋小顺哈哈大笑拍着好兄弟的肩膀说:“哪有什么美女军师,这么好看的字可都是唐佑写的。”
“唐佑?”
“嗯!他的字可好看了!我还想让他教我写字,可是他嫌弃我笨,教我半个时辰后不肯教我了。”
岳千烛仔细的欣赏菜谱上的字,感叹说:“他的字确实与众不同,让人过目不忘。不过没关系的小顺,唐佑不教你,我可以教你啊!”
宋小顺重重的点头:“好!”
只可惜岳千烛还没有教完宋小顺写字,他就——
岳千烛迅速让自己从伤心中出来,目光再次锁定在手里的信件上。唐佑的字迹,依旧是那么好看。
她低头一声苦笑,只要一想就知道千炀是被唐佑带走的。岳家案是唐路储君之位的死穴,他出手阻止岳家案翻案是岳千烛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意外,唐路派来的是唐佑而已。
唐佑的生母如今在鲁朝后宫也算是顺风顺水,所以唐佑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能让如此多疑的唐路继续信任,唐佑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只是这一次,唐佑在处理阻止岳家案这件事上并没有尽心尽力,回去他很难向唐路交待吧。不过这些都已经与岳千烛无关了。
禁闭的房门外是夏沐濋与檀玉在拯救水仙的争论中,夏沐濋是很珍惜这盆水仙,但从未抱怨过岳千烛的失误,反而自己抱着植物的书与檀玉一起讨论该怎么重新救活它。
岳千烛听着外面的吵吵闹闹,心情大好。这辈子夏沐濋才是要执手一生的人,从今以后岳千炀回去他的淮州府,而她已经决定与外面的那个人荣辱与共。
夜色微微暗下来,岳千烛正在院子重新翻种夏沐濋的水仙花。
夏沐濋固执,非要在花盆里继续栽种还不断的给檀玉进行他所谓的理论解释,檀玉拗不过他只能听话办事。
不过幸亏有岳千烛信不过夏沐濋的理论,所以趁着夏沐濋回去书房与陈致议事。临时将院子里的花坛开辟一块空地,将被剪断的水仙种在地里。更巧的是,忘月轩里还有不少水仙的种子,所以便一并种下。
檀玉提着水桶走过来放在一旁,蹲下来与岳千烛一起整理附近的杂草。现在已经入春,但上京城的温度还不足以让所有植物冒出绿芽,所以参差不齐的小杂草不太适合这块土地。
“现在种水仙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檀玉有点担心。
“总要试试。”岳千烛用水舀从桶里舀出一些水,用手沾水掸在土地上:“我将他的水仙剪断,不赔他一朵花,他该多失望。”
檀玉笑了一声:“要是让别人知道沐王爷对一朵花如此执着,估计都会惊掉下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对这花的执念。”岳千烛看到水差不多了,才收手。
“王爷很执念的。”檀玉看着岳千烛说:“可是他平生最大的执念都用在您身上了。”
夏沐濋最大的执念可不就是岳千烛吗?
岳千烛低头笑了一下,看向檀玉,这次她也要承认这一点了。
整理完花,天色彻底黑下来。檀玉提着灯笼将岳千烛送到书房,敲响房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就将门推开,等着岳千烛进去后,将门又关上便离开。
岳千烛手里端着两杯参茶走进去。
夏沐濋和陈致这两天感觉有些无聊,所以便找点事情来做。这不,两人开始研究上京城的地形图,单是一块集市的布局就探讨了好久。
岳千烛进去的时候两人侧面隔着互坐对面,四眼相对沉默不语!她一眼就看出来,两人肯定又是因为某个问题持了不同意见,甚至争执不下。
“咳咳。”岳千烛发出轻咳:“我熬了参茶,我们主帅大人和领军大人可否赏光尝一尝?”
岳千烛的话打破了两个男人间的沉默对抗。
夏沐濋侧头过来,露出大大的笑容:“好啊!”
陈致:“······”
岳千烛走过去,跪坐在他们的中间,将食盘放下。两杯参茶被依次放在他们面前。
“我下午的时候和檀玉收拾了一下厨房的储物仓,发现很多好东西。这两杯参茶可就是用上好的参去熬的哦。”岳千烛笑着看着两人说:“你们可不准浪费。”
“我不会的。”夏沐濋回答的迅速。
陈致:“······”
夏沐濋喝了一口茶后脸上立刻透出意犹未尽的表情,陶醉般的享受:“嗯——好喝。”
陈致一口茶喝完:“······”
“千烛,这个好喝。明天我还能再喝吗?”夏沐濋双手抱着茶盅问。
岳千烛忽略夏沐濋的故意夸张,点头说:“好。”
随后岳千烛看向陈致说:“领军大人呢?”
“我——”
“他不需要!”夏沐濋视线移到自己对面陈致说:“是不是?”
“······”陈致起身,将喝完的茶盅放在案几上,双手拱手道:“天色已晚,末将告退。”
“哦。”岳千烛看着陈致离开,总感觉陈致今天有点不高兴。
“陈致怎么了?”岳千烛回头问正在一心一意喝茶的夏沐濋问。
夏沐濋一口茶咽下,满意的哈了一声,说:“可能是因为憋的吧。”
“憋的?”
“这么多年一直习惯跑进跑出,突然被关在里面,肯定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陈致不甘心被关,要杀要剐他都图个痛快,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下令,实在是难受。
“严格说起来,这才是被关禁的第二天。现在就挨不住,过段日子该怎么办?”岳千烛琢磨着要不要给陈致找点事做,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夏沐濋终于用舍不得的速度将参茶喝完,满意的点头感叹参茶有多好喝。
他说:“所以我们才一起研究上京城地图。”
岳千烛低头看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上京城的地图不好弄到,尤其是如此详尽的地图。整张图都是陈致的心血,绘制的如此精细实在令人佩服。
“研究出什么了吗?”岳千烛对这张图充满兴趣。
岳千烛放下茶盅,拿起扇子指着集市的部分说:“这里很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
“你看啊。这里明明不是上京城最繁华的集市,但经营的种类特别的多。而且每家都是金满银满,规模不大,人流很大。这可就有点奇怪了。”
岳千烛不知道这个集市的具体情况如何。不过她看着此处算是上京城的偏僻之地,靠近的也都是上京城较为贫穷的地区。距离城镇中心较远,买卖能力又很差,是如何能做到日进斗金的呢?
“这里有杜老板的产业吗?”岳千烛问。
“为什么这么问?”
岳千烛解释说:“杜老板看地皮的能力一流,这里若是有他的产业,说不定是我们看走眼,这里就是个赚钱的地方。若是没有杜老板的产业,那就说明这里不怎么样,生意如此兴隆肯定有问题。”
“我与陈致就是在这产生异议。我认为这里有问题。”夏沐濋用扇子圈住一家画室,说:“画室想要安静安置在偏僻的地方可以理解,但是它周围都是木材店铺,制瓷店铺,这种吵闹地方怎么可能会安静。”
夏沐濋用扇子在旁边的布匹店划了一个圈,说:“陈致觉得这个才有很大的问题。因为这里的布都不是用来做衣服手帕,而是用来做打包瓷器、画作或者其他物品。布是些许昂贵的商品,只是用来打包搬运未免有些浪费。”
岳千烛仔细看着两家店铺,从位置上看没有什么交集,受众的话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夏沐濋和陈致所说都有各自的道理,还真不能判断出个一二。
她想了想说:“你怎么知道布匹店是用来打包货物的?”
“额——”夏沐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个——我——”
“嗯?”直觉告诉岳千烛,夏沐濋又有什么小秘密被自己发现了。
夏沐濋坦诚的说:“我知道宫林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根据地,所以查地点的时候路过这个集市,所以就顺便看了一眼。”
“夏沐濋!”岳千烛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一直担心有人会拿宫林的据点大做文章,威胁到他,所以一直不敢声张,没想到还是被夏沐濋给发现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宫林已经不是代罪之身,在上京城有自己的根据地,也不会引起很大的骚动。那些蠢蠢欲动的对手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岳千烛叹气说:“哎,可惜我们出不去,不然可以去那里看看,也许还真能发现什么端倪。”
夏沐濋见到岳千烛自己转移了话题,他也就没有继续说宫林的事,直接将地图收好说:“管他有没有什么端倪!咱们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得可以好好休息,就不要想东想西。”
“你很是乐观。”岳千烛没想到夏沐濋可以安分守己的被关在忘月轩里,之前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就可以做到说停手就停手,可见他的统帅能力远比以前更高一筹。
夏沐濋直接躺在垫子上,两只手相叠搭在自己肚子上说:“我不是乐观,而是难得清闲。你想想,等咱们出去之后就可以直接回到黔地。我们一起回到淮州府,看着千炀继承岳侯衣钵,多好的一件事。”
被夏沐濋一说,岳千烛的脑海里真的出现千炀的身影。他穿着与他身材不符的宽大的衣服,站在淮州侯府门前,看着淮州府百姓知道岳家无罪而感动的模样,从一直被关着的岳小公子变成光明正大行走在人世间的岳小侯爷。
想想就让人欣慰。到了那时,岳千烛才真正的可以给父母上一柱香,告慰他们的英灵。
“还有——”夏沐濋侧身,手掌撑着自己的头笑着说:“我们的大婚!”
岳千烛被大婚的愿景愣了一下,她可没有期盼过自己会有大婚之景。对她而言,现在的此时此刻已经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她不在乎一场大婚,她只在乎身边的人是夏沐濋而已。
“我没参加大婚,不知道大婚都需要准备什么?”夏沐濋重新躺好,自我憧憬的说:“我听夏念华说,女孩子大婚都是特别充满期待。单是嫁衣就十分的挑剔。”
“千烛,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我们可以交给姨母去准备!”
“千烛,喜酒我们用醉花酿怎么样?”
“还有马!千烛,我肯定要挑选神远军的上好良驹坐我的坐骑,带着十里红妆到岳侯府去接你。”
“对了对了,我还有个小舅子。岳小侯爷继承爵位肯定不能马虎了,他叫我一声姐夫,我肯定要对他好。真金白银肯定少不了,岳小侯爷刚刚上任,要不要我徇私让白晨多给给淮州府些优待。”
“千烛——”
夏沐濋对大婚的美好愿景唠叨了岳千烛一夜,岳千烛只是笑着静静的听着。不过她开始怀疑夏沐濋真的没有参加过大婚仪式?在他唠叨的安排中大到彩礼物件,小到桂圆花生都知道去哪里买,这安排也过于细致了吧。
只是岳千烛不知道。早在六年前,他们私定终身的时候,夏沐濋已经对大婚做了很多幻想和准备,那些曾经在沐凝面前反复嘀咕的安排,终于能在岳千烛面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