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跟着夏沐濋走进内室。自从昨夜过后两人再就没有见过面,虽然只是仅仅一夜,可岳千烛却是感觉与夏沐濋多久不见,久到隔阂难以抚平。
“怜霜是死在贺寒生的手里。”夏沐濋开门见山的说:“贺寒生一直行为有数,不会贸然任何一个人下手。在此之前,贺寒生主动提议处理怜霜细作的事,如今却直接揭发其身份,此举异常,你可知为何?”
现在的夏沐濋是以黔地沐王的身份问岳千烛,公事公办,语气非常的严肃。
岳千烛并不知道贺寒生为何会做出这件事,按照他们的计划,是想要挖出兀察和怜霜之间的细作交易之后才会动手,只是现在兀察依旧藏的很深,怜霜又自爆身份,但还不至于让贺寒生直接起杀心。
岳千烛说:“既然怜霜姑娘已经自述身份,想来便不会被唐路重用,身上也不会有有价值的消息。她的死虽然遗憾,但是并不会造成不好的后果。既是如此,只能说是可惜。”
夏沐濋对怜霜的死依旧抱有可惜,不过就事论事,怜霜即便是被贺寒生处死也不会造成影响大局的问题。
夏沐濋哼笑一声:“你前几日还对怜霜抱有恻隐之心,现在却如此狠心,对她的生死毫不在意。”
岳千烛低头掩饰掉自己眼中的怜惜,说:“她是鲁朝细作,于公便是敌人。各为其主,现在的场面迟早会发生。”
“好一个各为其主。”夏沐濋轻笑着说:“本王没想到,岳小姐对所有人都分的这么清楚。”
一个“本王”,一个“岳小姐”,这两个称呼将他们的关系又给拉远了。
岳千烛抬起头,保持着礼仪的微笑说:“公事公办,不是最合适吗?”
公事公办!夏沐濋的舌头抵住自己的上颚,想要发火却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岳千烛总是能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逼疯他。
“好!”夏沐濋说:“既然岳小姐想公事公办,那我们也应该办正经事了。”
“李管家!”夏沐濋大喊!
李管家从外面匆匆进来,俯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夏沐濋:“准备马车,明日,本王去上京城。”
“是。”李管家退出。
岳千烛不明白夏沐濋为何又要去上京,她开口问道:“你还想抗旨入京吗?”
夏沐濋:“现在唐路在鲁朝腹背受敌,本王若是再没有动作岂不是浪费这个打击他的机会?”
岳千烛担忧的说:“你在凰城怎么打击他都可以,可是一旦入京,就又是藩王不得宣的抗旨所为,你会被朝中弹劾的。”
夏沐濋:“本王怕他们弹劾?”
岳千烛:“黔地、沐王府、神远军哪个不是与你福祸相依!你若是继续如此,让他们处于何地?”
夏沐濋走些台阶,来到岳千烛身前,玩味的问到:“你是关心本王?还是考虑黔地众生?”
岳千烛抬眸看着看到夏沐濋一脸的不屑,她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她自私的说她最先考虑夏沐濋的处境吗?
她侧过头去,说:“福祸相依,你出事其他人就没法正常生活。”
夏沐濋:“包括你?”
“当然。”岳千烛迅速整理好情绪看向夏沐濋,肯定的说:“没有沐王爷督促,我家的案子怎么能有结果?”
夏沐濋不想听这个答案,其实只要岳千烛点一个头,他就会心软,甚至已经做好拥抱她的准备。可是她已经要与自己强硬到底,即便自己步步向前,她还是步步后退,不给两个人任何一个机会。
夏沐濋笑出声来:“既然要利用本王,你就不应该后退。”
只要岳千烛肯软一下,夏沐濋绝对能为她做出赴汤蹈火的事情来。可惜她已经选择要自我牺牲,拒绝夏沐濋于千里之外,她又怎么会再对夏沐濋付出情愫呢?
夏沐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岳千烛的心狠,因为重新回到压抑自己情感的情况,他比前几日更加理智清晰。
夏沐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此时的他已经将所有影响判断的情愫全部封锁,他淡定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公事公办就要坦诚相待。本王知道你曾与贺寒生说过很多话,现在将那些话说来听听,或许可以找到贺寒生不顾一切杀死怜霜的原因。”
岳千烛仔细的回想自己与贺寒生的谈话,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贺寒生喜欢美人。”岳千烛告诉夏沐濋。
夏沐濋只是微微挑眉,示意岳千烛继续说下去。
岳千烛说:“贺寒生对赵姐姐有意,但考虑到找赵姐姐是沐王府妾侍的原因,所以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我察觉到之后便于他讲了赵姐姐的生平。他知道姐姐与你没有夫妻之实后,便对赵姐姐主动大胆些。知道赵姐姐对鲁朝女细作敌意很深,想来他是为了赵姐姐才将怜霜处死。”
夏沐濋琢磨着岳千烛的话,简而言之贺寒生不仅是将主意打到了沐王府的后院,更是自作主张感情用事的一杀为红颜。看不出来,贺寒生平日里斯文得很,倒是个情种。
“赵娡欢知道贺寒生的心意吗?”夏沐濋问。
岳千烛摇头说:“看样子,赵姐姐并没有将贺将军的心意往男女之情上去想。这次贺将军的用意,赵姐姐应该只是想到了政务。”
夏沐濋从上面拿起茶杯,手指一曲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将茶饮尽,才说:“贺寒生对赵娡欢有意,还真是不拿本王的面子当回事。”
就算赵娡欢与夏沐濋是假面夫妻,但毕竟赵娡欢可是顶着沐王府主母的身份。现在贺寒生对赵娡欢有意,没有告知夏沐濋不说,还这么强烈。传出去,不仅损坏贺寒生自己的声誉,就连夏沐濋和赵娡欢的名誉也要受损。
沐王府不能丢这个人。
岳千烛立刻明白夏沐濋的话,心头一怔,脱口而出:“王爷不会要找贺将军的麻烦吧。”
夏沐濋感觉有些刺耳,现在岳千烛还要为贺寒生说话。
“是他在找本王的麻烦!”夏沐濋说:“只要本王一日不松口,贺寒生的情谊就一日是沐王府的麻烦!”
“你要怎么做?”岳千烛担忧的问道。
夏沐濋看到岳千烛着急的模样,只是一笑说:“本王自有本王的打算。你管好自己就够了。”
夏沐濋起身,双手拢在袖中,说:“你回去收拾,明日启程入京!”
······
“又要入京!”赵娡欢听到岳千烛又要跟着夏沐濋入京,大吃一惊:“是你家的案子有消息了?”
岳千烛从夏沐濋的书房出来心里依旧憋的慌,所以就来到西院走走,与赵娡欢闲聊两句。此时的赵娡欢因为怜霜的死心情大好,不过听到夏沐濋与岳千烛又要离开,心情瞬间就失落起来。
这就意味着赵娡欢来之不易的好友要离开自己一阵子,也意味着赵娡欢又要独自扛起沐王府的重担。
“你与沐王爷入京,杜老板与念华郡主去了莱地,这凰城一下子就安静了。”赵娡欢叹气,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好消息:“是不是岳家案有了新进展?”
赵娡欢拉着岳千烛的手说:“说不定这次你们去,就能得到好的结果!”
岳千烛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凰城这边没有接到任何上京城的消息,这次进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而且夏沐濋又是不听旨意,擅自入京,对他这位藩王来说不是件好事。
赵娡欢:“你信任沐王爷就好,他敢这么去上京,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就连赵娡欢都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夏沐濋,岳千烛自嘲,自己当真是让夏沐濋太失望了。
冬云送来晚餐,知道小姐要在西院就餐,冬云可是准备了好多赵娡欢喜欢的食物。只是今天这么一逛街,赵娡欢和冬云的关心可就是越来越好。
吃完晚饭后,天色已晚。
岳千烛对赵娡欢说:“明日我入京,还劳烦姐姐照顾一下冬云。”
赵娡欢:“不带着小丫头去逛逛?”
岳千烛:“若是游玩倒是可以,只是这次去不知会是什么情况,将她留在沐王府才最安全。”
赵娡欢点头:“也是。那小丫头就交给我吧。”
厨房里的冬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也不知道是谁惦记着自己。
岳千烛与赵娡欢又聊了一会儿,她就要回去房间收拾行礼,赵娡欢将她送出西院,权当自己的告别。等赵娡欢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夏沐濋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在屋子里,看样子是等着自己回来。
“沐王爷怎么进来的?”赵娡欢可不记得自己碰到过夏沐濋。
夏沐濋抬手指了指房顶,答案显而易见。
赵娡欢笑着说:“怎么?怕是见到小千烛,就翻墙跃屋而来?这可没有沐王的风采。”
夏沐濋懒得理会赵娡欢的调侃,说:“怜霜死了。”
“我知道!”赵娡欢可是高兴的不得了。
夏沐濋:“贺寒生杀的。”
赵娡欢:“你不是告诉我了嘛。”
夏沐濋问:“知道贺寒生为什么要杀怜霜?”
赵娡欢想了想说:“鲁朝细作,该杀。”
夏沐濋:“你这么想?”
赵娡欢:“难道不是?”
夏沐濋:“怜霜确实该死,但不至于现在就死。贺寒生将她杀了,你就没有猜想其他的原因?”
“啊?”赵娡欢摇头说:“军务政事,我哪里懂得那么多。”
看来自诩情场老手的赵娡欢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也不知道是赵娡欢没有感觉到,还是贺寒生表现不突出。总之近期这两人之间是不会有感情的交集。
夏沐濋只是想试试看赵娡欢的态度,既然得不到有效的信息,他就要说自己的正事:“明日我入京,这次入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沐王府这边你千万要多加负责。”
赵娡欢本是慵懒的坐在一边,听到夏沐濋这次离开如此郑重的嘱咐,连带着让她谨慎起来:“这次入京很危险吗?”
夏沐濋说:“谈不上危险,但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肯定是要小心为上。”
赵娡欢神情严肃的说:“那,要不要多做准备?偷偷带兵或者留下军令?”
赵娡欢说是不懂军务纯粹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在沐王府这么多年,与神远军将士打这么多得交道,她怎么会不懂其中的关系。如果夏沐濋在上京遇到危险,那黔地沐王府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保护好夏沐濋,沐王府和整个黔地就会没事,这也是赵娡欢敢提出抗旨带兵提议的原因。
夏沐濋笑赵娡欢的心思,她若是男人,肯定是最拥护自己违抗皇命的人。可惜这般胆大的女人应该很快就会去别人府中了。
“这部分你不用担心。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沐王府。”夏沐濋将自己的腰牌卸下,交给赵娡欢说:“这次,恐怕你要用心去维护了。”
赵娡欢接过腰牌,仿佛是千斤重的责任压在她的肩上。这是夏沐濋的私人腰牌,可号令神远军,让罗进和秦绍星皆听令。赵娡欢知道,夏沐濋这是把整个沐王府的命运都交给自己。
“王爷,这个腰牌我真希望用不上它。”这是赵娡欢第一次向夏沐濋示弱。
两人虽无夫妻之情,但是多年黔地风雨站在夏沐濋身边的人也有赵娡欢,战友之情无以言表。
夏沐濋打趣说:“这块腰牌很值钱,你不要将它做赌资就好。”
赵娡欢微微一笑,双手紧握腰牌,说:“我断然会用命去保护它的。”
夏沐濋一愣,打趣的话在她这没有了作用,但是赵娡欢的的话却让他心头一暖。他接岳千烛回沐王府,不过是完成沈统领的遗愿,不让他的心爱之人赴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赵娡欢早已经成了沐王府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于夏沐濋而言,也是个放心值得信赖的队友。
夏沐濋收起感动的情绪,说:“不用担心,你只管拿着腰牌行事,剩下的罗进会安排。而且,我已经与淮南打好招呼,如果黔地受敌,安宁军会过来帮忙?”
赵娡欢担心的问:“为什么要有安宁军?到底会有多大的危险?”
夏沐濋解释说:“不是危险,是提防。朝中的军改之事绝非简单,神远军首当其冲,安宁军绝不坐以待毙。”
夏沐濋只能说这么多,不过这么多足够赵娡欢理解到其中的重要性。
赵娡欢了然,握着腰牌的手更紧了。
夏沐濋低头,从衣袖里拿出自己已经准备好的纸轴递给赵娡欢:“这个提前给你准备好。”
“这是什么?”赵娡欢将腰牌放在自己腰间,伸手接过纸轴,当她刚刚打开的时候,“和离书”三个字映入眼帘。
赵娡欢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沐濋:“你要休了我?”
夏沐濋说:“是尊重你我之间的承诺,给你自由。”
赵娡欢觉得好笑:“你不是担心我会作死吗?不用沐王府美人的压着我,就不怕我自由了,就开始作天作地?”
夏沐濋微笑说:“如果,我在上京城运气不佳,人死了的话,没有和离书你可就要守寡,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赵娡欢收起纸轴放在桌上说:“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想嫁。”
夏沐濋:“万一,我被断定为自然死亡,你作为我沐王府唯一的女眷,可是要陪葬的。”
赵娡欢一愣,立刻拿起纸轴抱在怀里说:“那我还是拿着吧,至少现在还没活够。等你死了,我就拿着它和沐王府的资产,立刻远走高飞。”
夏沐濋笑了,这才是赵娡欢该有的反应。他起身说:“我该说的多说了,沐王府就辛苦你再撑一阵子。”
“好说好说。”赵娡欢很是轻松的说:“我又不是没撑过!”
夏沐濋点头,向门口走去。
赵娡欢叫住他,声音有点低沉的说:“王爷,以前你可是从来不喜欢假设,可是你今天说了很多如果万一。一点都不自信。”
夏沐濋停在原地,回他说:“也许,我考虑的人变多了。”
说完,夏沐濋继续向前。
“夏沐濋!”赵娡欢见夏沐濋走到门口,又叫住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活着回来。”
夏沐濋顿住,嗯了一声,不回头的消失在夜里。
赵娡欢松开和离书,摸着腰间的腰牌。
夏沐濋一定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