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将自己一年多的经历告诉给一线道长。一线道长是将岳千烛从小看到大,对她的经历满是作为长辈的怜惜。
“本道与你父亲是故交,如今看到你和岳公子平安无事很是欣慰。虽然岳公子中毒已深,好在有解药可解。你莫要为此伤心。”
岳千烛感谢一线道长,说:“经历了这些,我并没有很是难过。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已然是父母的在天之灵的保佑。只是我觉得,一开始就出现了错误,不知是谁引导我下山,又不知是谁半路抢夺证据。想不通这些,始终让我担心。”
一线道长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为何不找沐王爷帮忙?”
这个建议秦绍星提起过,看来在他们眼里夏沐濋是值得请求的人。
岳千烛说:“包裹里送来的证据,不太好。”
“是什么?”一线道长虽然拿到了包裹,但是包裹里的东西他不曾看过。
“一份名单。”岳千烛只是淡淡的说:“一份可以让圣上可以给岳家翻案的名单。”
一个可以让圣上有理由为岳家正名的名单。
岳千烛不怕这份名单丢失,因为名单里的名字早已经印在她的脑子里。只是她害怕,会有谁一开始就知道她藏身在仪元观?又有谁知道她会下山?而又是谁提供那份名单里的内容?
想来这些事情一线道长应该是不知道的。岳千烛并没有期待能够在一线道长这得到有用的消息。今日权当来看望他老人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岳千烛才离开仪元观,依旧是阿异送出。
“怎么不见阿啸?”岳千烛记得阿啸和阿异向来都是形影不离,两人年纪相当,经常是在一起玩的。
阿异说:“阿啸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
“在岳小姐离开仪元观的一个月后,失足掉入河里溺水而亡。”阿异说的时候很是平静,逝世多年的故友在修道人的心里只剩怀念而已。
岳千烛听不得生离死别,轻轻拍了一下眼前小道士的肩膀,以示安慰。
离开仪元观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岳千烛和冬云上了马车,本来冬云还在欣赏沿边的风景,突然有点察觉不对,她惊呼道:“小姐,我们不是这条路来的!”
岳千烛还在想土匪的事,被冬云一喊立刻惊到,她立刻来到窗前。本应该是树木的路边都是荒土,这明显不是回去凰城的路。
冬云慌乱,掀开车帘向马夫喊道:“快停下!快停下!”
前面的马夫传来声响说:“岳小姐请再坐一会儿,马上就到地方了。”
岳千烛听出说话的人是谁,心中的恐慌立刻增大,她立刻拉住冬云,让她不要再说话,一切小心为上。
岳千烛自责,如果她上马车的时候注意一下带着斗笠的马夫就不会让她们陷入险境,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车外的人,方能保证安全。
冬云吓到,马上坐到岳千烛的身边,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发抖的说:“小姐,他是来绑架我们的吗?”
岳千烛拍着冬云的手,小心的说:“没事,他不会伤我们。”
这只是一句安慰罢了,其实岳千烛也不敢确定带她们离开的人会不会伤害她们。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终于停下。
马夫掀开车帘,说:“请岳小姐下车。”
岳千烛紧紧握着冬云的手,走下马车。此地算是荒郊,荒郊之上出现一间屋子,看起来是十分的突兀。
冬云害怕,一直贴在岳千烛的身后。
岳千烛看着眼前的屋子,咔嚓一声,门从里而开,走出来一男子。
灰衣着身,匕首在侧,半束马尾高吊,勾起的嘴角含笑。
岳千烛料想一定会见到他,多日不见,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他天生皇族的贵胄之气。
“好久不见。”唐佑打招呼。
一旁的于良拿下斗笠,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岳千烛看向唐佑,眼中满是怒火:“你跟踪我?”
唐佑摇头说:“我只是在仪元观附近安插了人手。”
“啊!”
岳千烛还没有反过来,就听到身边的冬云喊了一声晕倒下来,被于良扯到一边。
“你做什么?”岳千烛上前就要拉住于良,她不允许于良再伤害她身边的人。
“你放心。”唐佑的声音从岳千烛身后传来:“于良不会伤害她。”
岳千烛转头,轻哼的说:“你也说过你会照顾小顺的。”
宋小顺就像是岳千烛和唐佑之间避不开的刺,一碰就疼,一疼就会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些感情变得讽刺起来。
“把人带下去!”唐佑的声音冰冷起来。
“不!”岳千烛要去拉于良,一双手腕紧急的被唐佑拽住,拉扯到他面前!
“唐佑!”岳千烛不可理喻的看着唐佑,想要挣扎去用不出力气。
“把人给我丢到沐王府门口!”唐佑看着岳千烛吩咐于良说:“我倒要看看,这次夏沐濋什么时候过来!”
岳千烛挣脱不过,想要去救冬云可是无能为力,她的怒火和悲怆在唐佑的双手挟持下毫无用处,最后她只能双手向前砸去,砸在唐佑的胸膛。
唐佑吃痛,但也没敢岳千烛强制阻止,他怕自己伤了她。看到于良将冬云放在马车上离开后,他才对她说:“不想知道那个名单的秘密?”
名单?岳千烛停下手猛地抬头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唐佑,虽然是深冬,但岳千烛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她的冷汗打湿。
“你知道名单?”
“嗯。”唐佑松开双手,对她说:“想知道,就跟我进来。”
岳千烛没有犹豫,直接跟上唐佑的步子进到屋子里。屋子里很温暖,唐佑应该是在这住过一阵子,屋子里满是生活的气息。
但是岳千烛没有心情去感受屋子的温度,直接开口说:“名单是怎么回事?”
唐佑坐在火盆旁的垫子上,说:“你先暖和一下。”
“我问你名单的事!”岳千烛这次几乎是吼出来的。
唐佑一顿,拿起夹木炭的火钳,将火盆中的木炭翻了一个面。
“名单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唐封和迟平,对吗?”唐佑继续翻着木炭,说:“随着名单还有一封信,里面讲到了这两人的关系。唐封是我鲁朝的二皇子,而迟平是你们齐越的太傅,大皇子夏恪群的太傅。他们一直有暗通信件,传达两国消息,赚钱财。是吗?”
岳千烛双手握拳来掩饰自己的颤抖,她问:“你怎么知道?”
唐佑说:“他们不仅是各国的眼线,更是各国叛徒。我是鲁朝的情报网管理者,自然清楚谁背叛我的国家。”
“背叛你们的可是你们的皇子!”
“不也有你们的皇子太傅吗?”唐佑抬起头说:“因为背叛,我们的二皇子已经被太子给处理了,可你们的太傅还在逍遥。”
“你怎么知道?”
“整个鲁朝情报网都是我的,调查个齐越太傅轻而易举。”
岳千烛走到他面前说:“名单的事是怎么回事?”
唐佑抬头看着岳千烛,两人现在除了说这些事,是没有其他话题了。
“想知道?”
“当然!”
“坐下来。”唐佑放低头,说:“你站着我很累。”
唐佑是坐着的,仰头看着岳千烛确实不轻松,而且火盆旁边除了唐佑坐着的地方,就只有旁边一个垫子,岳千烛只能坐到这里。
而岳千烛确实是坐在唐佑另一侧的垫子上,继续问他:“请告诉我关于那个名单的事。”
唐佑心中游过一丝苦涩,岳千烛的客套使他们距离更远了。
“唐封是我朝二皇子,金银无数喜欢敛财,与你朝的迟平一直暗中往来,买卖国情,趁机谋取暴利。一年前他得知岳家案,知道岳家案的一些勾当。”唐佑闭口,事情涉及到岳千烛,不知道该如何说。
岳千烛帮他说:“是唐路模仿我父亲的笔迹,制造假的与鲁朝的来往信件。这封信件被当作证据,成为我父母的催命符。”
随着事情的发展,岳千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贪案色变的人,她比以前更加的平静和理智。即便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只是靠自己猜测出来的,但她也肯定,这当中的变故就是如此。
唐佑知道以岳千烛的能力是能够查到这一点,所以也没有隐瞒,继续说:“这件事被唐封知道,唐封想借助此事一口吞下唐路。但是唐路已经是太子,不想受制于人,他又要稳住唐封,所以想借刀杀人。名单和通行文牒都是唐路准备的,他想借你的手,让唐封和迟平的关系被你朝皇帝得知,他知道你迫切需要为岳家正名,所以利用了你。而且——他知道你就藏在仪元观。”
“什么?”这个超乎岳千烛的想象,她一直都藏在仪元观,怎么会被唐路发现?
唐佑装作看不到岳千烛眼里的疑惑,犹豫了一下说:“唐封知道后,让我拦截信件。”
这次彻底震惊到岳千烛,她缓缓的开口说:“所以那晚抢劫我的人,是你。”
唐佑不可置否,没有回应。但是他的不回应就是告诉岳千烛,那晚是他。
“那晚的雨很大,我看不清你的样貌,只知道一路跟随你下山就错不了。”唐佑一边说,一边心虚:“我不认识岳家小姐,更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听命行事,杀了你。”
“不要说了!”岳千烛心痛到无法呼吸,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尽量的让自己平稳下来。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这当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被仪元观的道士所救,一直隐姓埋名生活了四年。四年间她一边治伤一边想着如何去帮父母洗刷冤名,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没想到自己一直都在唐路的手心里。
鲁朝二皇子唐封为了牵制太子唐路用制造岳家案威胁他,唐路不想被唐封抓到把柄,所以只能通过外境,利用岳千烛翻案心切,向她透露唐封和迟平之间的卖国交易,让岳千烛利用此事去换一个给岳家翻案的机会。
但是这事被唐封发现,所以唐封让一直在黔地做细作的唐佑斩草除根。而唐佑却不认得岳千烛是谁,只是一路跟着岳千烛,确认她就是岳家女儿后便动手抢夺包裹。
所以,这一切都是鲁朝的计策,岳千烛如一颗稻草被他们撕扯着,拖拉着。
良久,岳千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唐佑实话实说:“我觉得岳家小姐很可怜,所以——”
“可怜到你觉得下不去手?”岳千烛苦笑着:“我这么可怜,不还是拜你们所赐?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是你们鲁朝纷争的牺牲品?”
岳千烛看向唐佑,满是失望:“我在军营里碰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佑躲避岳千烛的目光,她每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都会心生愧疚。
“那天我去向唐封复命,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你。我只知道你是女人,并不知道你的的身份。”
“你是怎么跟他复的命?”
“人死了。”唐佑只能这么说。
岳千烛擦掉眼角快要涌出的眼泪,压住嗓子间要迸发出的哽咽,说:“之后呢?唐路和唐封之间是什么结局?我既然是牺牲品,总要知道后续吧。”
唐佑说:“唐封叛国敛财的事情被唐路找到证据上报我朝皇帝,皇上想留他一命,可是当晚唐封就死了。”
“你杀的?”岳千烛将第一反应脱口而出。
唐佑反问:“我在你心里就是残暴到要弑兄的人吗?”
“那就是唐路杀的。”岳千烛相信唐佑不是这种人,但唐路做得出来。
唐佑没有回答岳千烛,说:“名单的这个事情就是这样的经过,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岳千烛扯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确实是恨唐佑,恨他是鲁朝的细作,恨他是杀父仇人唐路的弟弟,恨他是杀死小顺的祸首。
但是岳千烛从不怀疑唐佑的人品,她不信他会骗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严格说起来,这些内容可是鲁朝皇室的秘密,是唐路和唐封的污点。
唐佑说:“你去仪元观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
岳千烛问;“仪元观有你的眼线是吧。”
唐佑不答,不答就是对岳千烛最好的回应。
岳千烛感觉有点冷,她抱紧自己的双膝,失神的盯着火盆里烧的正旺的炭火,缓缓开口:“唐佑。”
唐佑闻言看过去。
岳千烛趴在膝盖上,侧头看向唐佑,轻轻但由掷地有声的说:“如果你是鲁朝太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