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堆在地上堆着小雪人,可是奈何自己手艺不精,只是将两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叠加在一起而已,她还没来及给雪人搭配眼睛鼻子,就看到雪人旁边出现一块衣摆。
岳千烛抬头,对上夏沐濋看过来的双眼。
她笑的宛如春日的烂漫花开,眼里含光,让夏沐濋不觉身体一顿。
“聊完了?”她问。
夏沐濋嗯了一声。
岳千烛起身整理了一下身后的披风,问:“回去?”
夏沐濋转身向外面走,代表了他的想法。
两人并肩在一起走,沿途还能碰到不少的官员,他们纷纷向夏沐濋行礼,夏沐濋一路便微微点头到了马车。
事实上,两人之间还有一丝丝的尴尬。自从昨日夏沐濋的那个强吻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客气而具有疏离感。
岳千烛不敢距离夏沐濋太近,而夏沐濋同样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外对岳千烛表现亲昵。现在的两人关系好像回到了起点,冷静不带有任何的温度。
自从夏沐濋从大理寺回来之后,脸上一直严肃,偶尔还会沉思之间皱起眉毛。岳千烛不知道是什么事影响夏沐濋,但是她能感觉的到,自从夏沐濋和夏恪勤聊完事情之后,他就变得一直很深沉,仿佛有什么心事一样。
陈致的伤在慢慢的好转,岳千烛和夏沐濋原打算先回去黔地,让陈致伤好之后再回,现在经历了樱富的案子,他们索性就多等几日,一起回去黔地。
这日樱富和齐弘文同时问斩,依旧是苏逢磊监斩。满城的百姓全部去看热闹,人头落地,百姓纷纷赞扬,文人墨客更是写文称赞朝堂正直,大呼圣上万岁。
岳千烛站在人群里,亲眼看到樱富斩首,短短半个月她先后看到自己的仇人斩首示众,他们身上都背负着血淋淋的罪名,死不足惜。但是岳千烛一旦想起樱富还未告知有关千炀的解药,就十分的遗憾。
这次是叶适言陪在她身边,樱富和齐弘文一死,也是他给天下读书人的交待。
“可否一起喝个茶?”叶适言对身边的人说:“就当作为你饯行。”
岳千烛心里对叶适言带有好意,自然不会拒绝他,而且她还有很多的话想问他,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两人来到一家茶楼,直接去到二楼的茶间。新茶送来,茶香袅袅,岳千烛卸下心事,浑身轻松。
“你我上次一起饮茶,还是半年前呢。”叶适言开口说。
半年前,叶适言从上京回黔地,后直接转到淮南帮助赈灾,回来的路上听到黔地枫林府战况连连,夏沐濋亲征。随后又听说军营被劫,鲁朝细作逃走,沐王府管家和宋小顺死亡的消息。
没等黔地安稳下来,上京城出现岳家遗子岳千炀请求岳家案重审的消息,紧接着岳千烛叶出现在上京,随后就传来消息是夏沐濋连夜赶往皇都,岳家案重审确定之后,岳千烛随着夏沐濋回来黔地。
这当中,叶适言从赵娡欢听到岳千烛就是钱三两,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亲自求证就临危受命去到南商,等他回来便是直接入朝。
算算时间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叶适言第一次与真实的岳千烛见面。
岳千烛低头一笑。
两人喝了一会儿的茶,岳千烛说:“叶大人有没有感觉今日此景很是眼熟。”
叶适言说:“是齐弘文和樱富的死?”
岳千烛点头:“圣上处理案件之快,是为了个天下文人一个交待。你看百姓的称赞he文人的颂扬,仿佛一夜之间朝廷公正严明起来。其实你我都清楚,纵然两人罪大恶极,但罪不之死。可惜,让他们死的不是证据,不是圣上,而是民心。”
岳千烛一顿,吸了吸鼻子说:“就像我爹娘死的时候。速度之快无需问罪,只因为朝廷需要安抚民心,给黔地州府百姓一个交待。”
岳千烛一口茶端杯饮尽,可惜茶不醉人。
叶适言低头叹气,如此一说还真与当年岳家案异曲同工。那时候他听到岳家叛国之后,何尝不是一种满心的愤慨之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岳千烛已经将茶饮了一半,慢慢平稳下来心情。
叶适言说:“在下很佩服岳小姐的胆量,之前能够在沐王爷身边这么久,着实厉害。”
岳千烛无奈的说:“在我没有进沐王爷之前他就知道我的存在,而且我进沐王府也是他安排的。”
叶适言微微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跟着笑出声来:“看来还是在下不识女子身份。”
岳千烛说:“叶大人一直关注黔地的改革,肯定不会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叶适言歪了一下头,问:“可是,王爷为何将隐姓埋名的你留在身边?”
这个问题岳千烛一直没有问过夏沐濋,其实以她对夏沐濋的了解还是能够猜到原因。
她说:“他应该是想知道我来黔地的目的。”
叶适言又是一愣,他并没有经历过情爱,但是他从很多描写爱情的文章里读到过,男女之情都是纯洁且高尚的。他没有想到,当年夏沐濋与岳千烛之间爱情震惊朝野上下,如今两人再次重逢,竟是一个隐瞒身份,一个只求目的。听起来,当真不美好。
“沐王爷知道你的目的了?”叶适言不懂,所以直言开口问。
岳千烛摇头说:“或许知道又或许没有。如果没有千炀入京提出岳家案重审,我也不会暴露身份。”
不过,话虽如此。岳千烛还是认为夏沐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又怎么会一步一步的安排岳家案重审的进程,而她又怎么会有呼延庆和樱富是家族的仇人。
岳千烛苦笑,自己真是没用,连父亲和弟弟被谁所害都不知道,还要依赖夏沐濋的步步为营,她这个女儿还真是失败。
叶适言并不知道岳千烛的心理活动,接着说:“王爷心思深沉,难猜的很。”
“你也这么认为?”岳千烛好奇。
叶适言说:“我到黔地做参政的时候,沐王爷刚夺回黔地三州府。那时候的沐王爷一心都在军队策略上,对黔地的治理毫无逻辑,非常糟糕,我初到黔地就面临一个烂摊子!在我心里,沐王爷是稳定天下的战将,但绝不是一一位合格的封地王。”
这是岳千烛不知道的夏沐濋的历史,她身体前倾,非常想知道她不了解的夏沐濋。
叶适言继续说:“不过有一日晚上,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在军队里车轮式比试,并且让将士绝不手软的对他大打出手。他从那一夜打到第二日的傍晚,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身上有了不少伤痕,眼中布满血丝。回到王府之后,他褪去一身的红衣战甲,收好银枪。第二日,黔地的沐王就出现了。”
叶适言摩擦着手中的杯壁说:“没有人知道那天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眼中的光芒从不可一世化作狡黠,心思深沉而难猜。”
短短的几句话仿佛让岳千烛看到了那时候的夏沐濋,弃长枪拿折扇,红衣换玄裳,束发变玉冠。本是守卫齐越江山的他,开始学着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适言说:“沐王爷临行之前,提醒在下小心二皇子殿下和严易。岳小姐可知为何?”
岳千烛不知,夏沐濋这段时间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两人。
“可是有什么问题?”她问。
叶适言说:“王爷并未言明,只是让在下多多注意一些而已。严大人是岳小姐故交,在下以为,沐王爷会向你说明一二。”
“我们已经是什么可以说的关系了。”岳千烛面露一丝苦涩,她想了想说抬头说:“那日在大理寺,王爷和二殿下私聊很久,兴许王爷是察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叶适言闻言,心中对夏恪勤和严易多了一分谨慎。
岳千烛为夏沐濋解释说:“他没有言明,应该是在保护你。”
叶适言刚正不阿,即便入朝为官,依旧是直言纳谏,夏沐濋不与叶适言说明情况是考虑到如今叶适言的处境。不能让叶适言因为一点点的怀疑就乱阵脚。毕竟,在上京朝堂上,已经没有处处能包容他的夏沐濋。
叶适言心中了然,只是微微一笑。他虽不认夏沐濋为主子,但他承认,自己就是沐王府在朝中的一颗铁钉,扎进朝堂内腹。他让自己小心二皇子,那他就小心着吧。
两人又是闲聊了一会儿,岳千烛才回到忘月轩。刚进忘月轩就看到夏沐濋站在冰冷湖里的凉亭里,厚厚的披风将他的身形衬的挺拔,他背对着岳千烛,冬日的阳光照下,夏沐濋整个人都带着一圈柔和的光。
岳千烛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安静的夏沐濋,虽然只是背影,但她能够想象得到夏沐濋面向阳光的享受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夏沐濋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直到停下的时候,他才转身过来。今天的岳千烛脸色红润,眉眼依旧含笑,这样的表情在冬天里就是一种温暖。
“看的怎么样?”夏沐濋率先开口问岳千烛今日看樱富处斩的感想。
岳千烛很满意的说:“感觉还不错,只是没有呼延庆死时候的痛快。”
“为何?”
“呼延庆是逼死我父母,樱富虽死但我弟弟毒还在,没有找他要解药,没有听到他的承认,我的心里始终不甘。”岳千烛在夏沐濋面前不藏心里话,只要他问,她就说。
夏沐濋双手拢在袖中,坐到凉亭的一侧,说:“你要如何才会甘心?”
岳千烛摆弄着衣服的带子,自暴自弃说:“不过一个他的承认罢了,可惜人已经死了,有些话再也听不见了。”
夏沐濋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回应。
这时候沐胜匆匆赶来,看到岳千烛也在,立刻放慢步伐,故作稳重的走过来。
“濋儿在这啊。”沐胜走向凉亭,一边走一边说。
夏沐濋侧头看见来人,微微勾起嘴角。岳千烛转身看到是沐胜,原地行礼道:“见过沐将军。”
沐胜笑着点头,一副十足的长辈模样,他看向夏沐濋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说着,沐胜从衣袖里拿出一封没有粘合的信。
“谢谢胜叔。”夏沐濋伸手要接过来,没等碰到手就被沐胜给抽了回来。
沐胜说:“说好了,我给你东西,你答应我的事可要做到。”
夏沐濋说:“我答应的事可没有反悔的时候。”
沐胜这次高兴了,他将信封递到夏沐濋手里说:“你们在这看吧,我还有事。你叔父那里忙着呢。”
说完,沐胜哈哈大笑的离开。
岳千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夏沐濋将信递给了自己,他将信抬了几下说:“你看看。”
岳千烛半信半疑的接过信,从信封里掏出两页信纸,她本来不过是随便一看,但是当信里出现岳千炀三个字的时候,她立刻聚精会神的逐字逐句的去看,直到看到结尾,她心中的震惊已经化作感激,全部都是对夏沐濋的感激。
“你——”岳千烛双眼模糊的看着夏沐濋,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说不出来。
“明白了?”夏沐濋反问。
岳千烛点头,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夏沐濋没有声张樱富对岳千炀做的毒事,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就在刚刚樱富执刑前,沐胜便到牢中提审樱富,问他关于千炀中毒的细节。起初樱富一直不认自己所为,可是沐胜是谁,他可是整个红纱军的军法执行者,有的是让樱富开口的方式,樱富不堪用刑,终于承认岳千炀所中之毒就是来自自己。
岳千烛手里握着的就是这份证词。
岳千烛像宝贝一样的看着手里的信,她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公道,她想要的对弟弟的公平终于得到了承认。
夏沐濋怕岳千烛掉落下来的眼泪晕坏了纸上的字,提醒她说:“字湿了,可就做不了证词了。”
岳千烛闻言立刻将手移到一边,另一只手赶快擦干眼泪,这时候不是她应该哭的时候。她擦好眼睛,就看到夏沐濋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将手里的信折好,说:“沐将军去提审樱富,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好。”
毕竟是一军主帅,再没有权力去大理寺提审之前,贸然提审犯人对沐胜来说是罪名。
夏沐濋说:“胜叔去叫的夏恪信。事关岳千炀中毒一事,夏恪信非常乐意去审问。”
岳千烛眼睛一亮,若是夏恪信去提审的樱富那就好办了。
千炀是樱富下毒,但是在萍地书南院毒发,若是岳千炀死在那里,那夏恪信就要背上管理不当的罪名。虽然夏恪信知道岳千炀中毒的原因,但只是他与夏沐濋的推测算不得证据。所以当沐胜提出要去提审樱富询问岳千炀中毒一事,夏恪信立刻同意并行动起来。因为夏恪信夜窝火,樱富明知岳千炀身重剧毒还隐瞒将其送往书南院,这对夏恪信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被算计。
岳千烛将信收好,摸了摸信封,将信交给夏沐濋。这是樱富的证词,理应交给大理寺手中,为岳家案翻案再添一副筹码。
夏沐濋定了定眼睛,接过信,说:“本王带你去过地方。”
“哪里?”
“能救岳千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