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殿是一片浪迹,宣容殿倒是一片欢乐。
薛素美将镜月殿发生的事回去便告知了一直在等着消息的薛谟,从庆华殿回来的大皇子夏恪群也在其中。
“沐王对岳家小姐的疼爱可是深,你们是没看到,沐王离开镜月殿时看贤妃的眼神。心狠着呢,绝对有了杀意。”
薛谟迟疑道:“当真?”
“当真!”薛素美无比确认。
薛谟道:“贤妃娘娘可是他的亲姨母,还能起杀心?”
“那怎么不能?岳千烛还是沐王的亲爱人呢。”薛素美感慨说:“沐王真是爱惨了岳小姐,又是抗旨又是独宠。听说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瞧这架势,沐王可有要娶她立妃的意思。”
竟然真是只是一怒为红颜!
薛谟本来是不相信夏沐濋是为了岳千烛返京,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夏沐濋对岳千烛的感情至深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英雄终究是没过这道美人关。
薛素美正笑着,看看自己的儿子若有所思的喝茶,脸上毫无喜悦,问道:“群儿是怎么了?刚刚在庆华殿不开心?”
夏恪群缓过精神来,说:“三弟离开庆华殿之后,儿臣就和诸位大臣离开,到头来还是没能定下三弟的抗旨罪名。”
薛素美笑着说:“你舅舅说过,这次庆华殿是定不下沐王的罪,只是让圣上和众臣对沐王的行径有所反感就可以了。等到日积月累,沐王犯下更大的错,这旧账一番,他就是恕罪并罚了。”
夏恪群说:“只是,抗旨都不算大错,三弟还能犯下什么错呢?”
薛素美和薛谟皆一怔。抗旨不遵在圣上眼里都不是错,那夏沐濋可就不会再犯下可以称之为大错的罪名了了。
夏恪群淡定的喝茶,刚才的话他只是提了一嘴并为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只要夏沐濋不与他争储君之位,他没必要对他日防夜防,等他做了太子,做了齐越未来的皇帝,治理一个王爷,还不手到擒来。
他抬头看着紧张的母亲和表弟,笑出声来:“紧张什么?现在不用对三弟那般提防。”
薛素美说:“群儿,虽说沐王尚且没有对储君之位的野心,但他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异地王,多少还是要提防些。”
夏恪群说:“儿臣曾经想过,三弟无夺储之心,为何不将三弟拉拢到咱们的阵营?他一站队,害怕沐王府不站队?那时候整个朝廷可都是咱们的势力了。”
薛谟回应说:“若是放在以前,或许还有些可能。可是毕竟有五年前的案子压着,而且岳小姐曾经指婚过表哥,这等关系可是彻底因为一个女人葬送了,我们与沐王爷合作这辈子是绝无可能。”
夏恪群故意面露可惜的说:“是啊,女人的问题才最麻烦。”
“母妃。”夏恪群看向自己的母亲说:“您说,我现在去找父皇恢复当年的指婚,会怎么样?”
“你可别动着心思。”薛素美立刻反对说:“岳家是叛国朝臣,岳千烛现在更是沐王公布天下的女人,你可不要惹了一身的不是,还要与沐王关系紧张。还有岳千烛本人,我是非常的不喜欢,聪明好看又有什么用,已经是不干净的人,入了你的后院,你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夏恪群笑着说:“儿臣只是开玩笑的,母妃不要动怒。”
他是对岳千烛产生点意思,但没达到要迎娶成亲的地步,对她的喜欢仅限于男人对神秘女人的探索而已。
薛谟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在宣容殿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刚刚移步到御花园附近就看到二皇子夏恪群扶着二皇妃纳兰瑞在花园中散步。
今日庆华殿上的事薛谟听说了,要不是纳兰瑞及时去通报夏沐濋,兴许岳千烛就真的死在重罚之下。
“你今日可是吓死我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这么冲撞乱跑了知道吗?”夏恪勤虽是责备纳兰瑞,但语气里尽是温柔。
纳兰瑞回头鼓起嘴巴,撒娇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薛谟听到夫妻俩的对话,走上去行礼:“见过二殿下、二皇妃。”
夏恪勤和纳兰瑞停下来,看着来人薛谟,夏恪勤说:“薛公子是去请安德妃娘娘?”
薛谟说:“不,是刚才容宣殿出来。”
夏恪勤平日里与薛谟并无多少交集,只能客气说:“薛公子对德妃娘娘还真是孝顺。”
“在下生母早逝,平日里姨母对在下关切甚厚,自然要孝顺一些。”薛谟同样客气的说。
夏恪勤回以微笑。
薛谟看了一眼纳兰瑞微微凸起的肚子,对纳兰瑞说道:“二皇妃今日所为可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您今日救了岳小姐,真是让人惊喜。”
纳兰瑞说:“我与岳小姐有几面之缘,与沐王爷更是亲情浓厚,我只不过是传个话而已,不算惊喜。”
“那倒是。”薛谟说:“只是二皇妃是怎么知道岳小姐有危险的?出事的地方毕竟是镜月殿。”
纳兰瑞的身子重,将手搭在夏恪勤的手臂上说:“今日延寿殿的小厨房做了新式的糕点,想着请两位娘娘尝一尝,先是到了容宣殿得知德妃娘娘去了贤妃娘娘那,随后我又去了镜月殿,看到了院内的情况。说起来,都是凑巧而已。”
“两位的宫殿,皇妃都去了?”薛谟问。
纳兰瑞笑着说:“当然,到容宣殿的时候,还到大皇妃那里坐了一会儿。薛公子是知道,我与大皇妃,也就是你的表姐,从小关系就一直不错。整个宫里,也就只能与她说说话。”
薛谟笑了一声说:“是啊,表姐也时常提起二皇妃。”
纳兰瑞点头。
薛谟再次行礼:“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夏恪勤说:“慢走。”
待薛谟离开后,纳兰瑞才松开脸上强撑着的微笑,她依靠在夏恪勤的身上,说:“我刚才没有说错话吧。”
夏恪勤拨了拨纳兰瑞额头上被吹散的刘海儿,说:“没有,你说的都对。”
纳兰瑞说:“薛谟此人比他的父亲还要多疑,真怕他发现什么。”
夏恪勤抱紧纳兰瑞说:“放心,很快就不怕他发现什么了。”
纳兰瑞点头,但愿如此。
岳千烛重伤的事让整个忘月轩和元帅府都紧张起来。沐映竹心有余悸,还是将擅长治疗外伤的太医派过来。可是夏沐濋不仅没用这些太医,甚至全部赶了回去。夏艺青听闻岳千烛被沐映竹打成重伤,直接带不少女大夫过来,希望可以帮忙治伤。
岳千烛已经失去了知觉,好在尚存一丝气息。
夏沐濋就站在床边,即使檀玉和大夫以男女有别的说词请他离开,他也不曾移动位置。用他的话说,这是他的女人,没什么好忌讳的。
岳千烛被打的血肉模糊,檀玉都不禁心疼起来,更何况是夏沐濋。
门外传来的不仅有熬的药香,还有传进来的细碎的声音,虽然听的不太清,但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今天镜月殿发生的状况。
这一次,不管外面怎么说,夏沐濋都将怨言放在了沐映竹身上。
大夫们将伤口处理完已经是黑夜,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成堆的被雪浸透的湿布无不证实着岳千烛的伤有多严重。
夏沐濋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让檀玉铺上厚厚的被子才将她放下。
檀玉轻言说:“婢子在这里照顾,王爷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夏沐濋坐在床边,平静的脸上让人看不清情绪,他说:“你回去休息。”
岳千烛还没有过危险期,夏沐濋肯定是不会离开的。
檀玉知道拗不过夏沐濋的决定,说:“外面,元帅和长公主殿下还在等着,您去看看?”
夏沐濋看着岳千烛苍白的小脸说:“帮我回他们,在千烛没有醒之前,我谁也不见。”
檀玉应下,出门转告之后,端了火盆进来。别岳千烛还没有醒,沐王爷再熬出病来。她反复确认旁边的药都准备好了之后,才默默退出房间,不去打扰两人。
檀玉刚出来就碰到了沐胜,沐胜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说:“濋儿不真就出来了?”
檀玉请沐胜到一旁,说:“王爷要陪岳小姐,今天是不会出来的。”
“岳小姐的命是命,他的命也是命,怎么能不休息呢!”沐胜说完就要去敲门,被檀玉一把拦住。
“岳小姐现在生命垂危,您去叫王爷,只会让沐王爷更烦躁!”
沐胜原地踱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怎么办?”
檀玉说:“您和元帅静心等消息就好,岳小姐虽然重伤,但大夫说挺过去的可能性很大,整个时候她需要静养,王爷也需要冷静。”
沐胜想起沐映竹,后悔怎么就没拦着代嬷嬷找岳千烛?这下可好,若是岳千烛出了事,小祖宗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沐胜叹气:“我去找元帅,这个时候濋儿只会听进去元帅的话了。”
檀玉没有回答,看着沐胜离开。她则选择在旁边的屋子里待命,好近距离的照顾房间的两人。
房间内,除了炭火的燃烧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岳千烛的声音很浅,浅到需要夏沐濋反复将耳朵贴到岳千烛的鼻尖才能听到声音。房间里只剩两人的时候,夏沐濋才将自己的担心写在脸上,他甚至不敢去握岳千烛的手,担心自己一动就牵扯到岳千烛的伤口。
五年前的那个雪夜,岳千烛坠崖受伤,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生死一线,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夏沐濋怨姨母,但他更恨自己,明明知道有人对岳千烛虎视眈眈,他就应该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只有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才会相安无事。
这就一次,就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差点丢失失而复得的宝物。岳千烛只知道夏沐濋再演戏,夏沐濋对他怨恨至极,但是她不知道假戏真做才是夏沐濋真正的私心。
第一天,岳千烛没有醒。苏惟过来看望,被檀玉挡在了门外。
第二天,岳千烛还是没有醒。大理寺传来噩耗,岳家案的关键证人,老徐死了。
第三夜,岳千烛过了危险期,但依旧没有醒。这次不仅是沐映行来到忘月轩,就连万里公公也是奉命前来看望,还是被挡了回去。
夏沐濋就这样谁也不见,什么消息也不管的陪着岳千烛度过了三天三夜。
檀玉推开门,给夏沐濋送来早餐,来到屏风后面,看着夏沐濋依旧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不曾换过,双眼通红,还冒出了胡须。
这是檀玉第一次看到夏沐濋如此狼狈的样子,她轻轻说:“王爷,您先休息吧。岳小姐已经挺过最艰难的时候,您应该保存体力,等到岳小姐醒来才是。”
“姨母来了,是吗?”夏沐濋艰难的开口,这是他这几日第一次说话,声音有些喑哑。
刚刚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又转身离去,夏沐濋能够判断出来,来的就是他的姨母。
檀玉说:“是,贤妃娘娘现在在元帅府。”
夏沐濋缓慢起身说:“你绑我照顾一下她,我去去就来。”
檀玉有点担心夏沐濋会对贤妃震怒,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没有力气去做什么。
夏沐濋回到房间,眼前没有了岳千烛,才感觉到席卷全身的倦意。夏沐濋已经不是以前的夏沐濋,他对姨母有怨气,但也要保持他作为沐王那个的理性,岳千烛已经确认活下来,他也没什么好失态的。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服,才出门去到元帅府。
他走到元帅府厅堂,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会将岳小姐伤成这么重的。”先传来的是沐映竹的声音。
沐胜说:“娘娘,你不知道岳小姐曾经与鲁朝细作对峙,身后中过一剑好些要去性命。这刚刚痊愈,又被你给重罚一顿。濋儿不怨你才怪!”
沐映竹说:“我这是为濋儿着想。沐王抗旨回京,要是不给圣上和众臣一个交待,薛党一定会咬死濋儿。我是过分了些,但我也是事出有因。现在外面都已经断定是岳千烛迷惑沐王。虽然对岳小姐的名声有些影响,但至少不会让濋儿担上抗旨的罪名。”
沐胜反对说:“但是也会让岳小姐的名声所累,红颜祸水这几个字太伤人。”
沐映竹说:“我不管,我在乎的是濋儿。而且,岳千烛也承认了,她要是不承认,我也不会伤她。”
夏沐濋在外面听的真切,岳千烛承认了?
她为了保护自己,竟然认下了蛊惑沐王的恶名。
夏沐濋勾起嘴角,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他整理了一下袖子,走入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