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抬头看着夏沐濋,她对不起他。是她进了由州才会引起后面的一系列悲剧,如果她只是逃走天涯,就算改变不了唐路的计划,但也会给夏沐濋更充足的时间去准备。这样,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夏沐濋面对岳千烛的再一次歉意心生怒意,他不喜欢岳千烛将一切错过都揽在她自己身上,他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可是面对她的哭泣和自悔,他还是没有伸出手。
“本王带你来此不是让你愧疚的。”夏沐濋淡淡的说:“收起你内疚的表情。”
话语伤人,可是听着已经麻木。
岳千烛低头苦笑,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王爷说的没错,现在不是我该内疚的时候。我以前说过,等到岳家案结束之后,我的命是属于王爷的。只是现在我又不想那么着急将命给你。”岳千烛深吸一口气,看向夏沐濋说:“沐王爷,等岳家案真相大白,我就会去证明沐凝姐姐的死与唐路有关。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自会任由王爷处置。”
“你要知道,你指证唐路之后的后果。”
岳千烛点头。为了沐凝,牺牲的又何止她一个?夏沐濋一直在找机会指责唐路,为的不就是沐凝?上京元帅府默认夏沐濋的行为,不也是为了沐凝?
两国交锋,沐家定然不会放过凶手,会举沐家之力讨伐鲁朝皇室。若是能够解决掉唐路,鲁朝皇室不会善罢甘休,沐家也会因此拼掉半条性命,若是不能解决,百姓生灵涂炭,岳千烛就会被推到前面成为众矢之的,战争罪人。
这次寻仇路上,岳千烛的命早就与沐家绑在了一起。
“可想好了?”
岳千烛冲着夏沐濋微笑:“这不是我们合作的前提吗?”
既然答应了,就是想好了。
夏沐濋微微皱眉。
岳千烛转身看着下面的难民村。唐佑给她揭开夏沐濋的黑暗,夏沐濋又告诉她以真相。虽然岳千烛面对眼前的惨状心有余悸,但是她已然接受。
这才应该是夏沐濋的样子,他是一地之王,应该护他百姓。他也是一军主帅,更要护手下良将。眼前的难民村不是只有神远军一方而为,也有当年唐路的错误。这里不仅是夏沐濋的残忍证明,也是唐路不顾他性命的罪证。
从难民村回来,岳千烛和夏沐濋之间似乎多了一些隔阂。
赵娡欢感觉情况不太对,连忙拉住正在往去岩西寺的马车里装东西的陈致。
“陈领军,你有没有感觉气氛些许的微妙。”
陈致看着回去院子的两个背影,依旧是王爷在前,岳千烛在后。摇头说:“没发现。”
“你怎么能没发现呢?你再仔细看看。”赵娡欢一副精明的样子说:“他们可是共乘一匹马回来的。”
陈致不理会赵娡欢的想象,继续装马车,时不时让赵娡欢把旁边放好的披风拿过来。
赵娡欢递着披风,但视线还是没有移开两人,直到两人进了内院,没了身影才回头说:”我跟你讲啊,这男人和女人啊,本来关系一般,突然间两人尴尬起来,神情也不对,走路姿势也不对。八成啊,他们两个是那个了。”
“哪个啊?”
赵娡欢正为自己的推理骄傲的时候,陈致一盆冷水浇过来。她看着陈致一脸真诚的模样,真是为他的将来担忧。
“有些事情是不宜说破的。”赵娡欢点了一下陈致让他过来点,她说:“这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马,沐王爷的披风上还带着落叶,那明显去野外了嘛。黔地秋季野外风景正好,保不准情到深处,自然——”
“自然什么?”陈致问。
赵娡欢真是恨死这个榆木疙瘩了,她失去耐心的说:“自然是男女之事了!你个大男人不知道的吗?”
陈致才明白赵娡欢的意思,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实在不理解赵娡欢的精神世界。他淡淡的说:“你这话别让王爷听见。”
这不是赵娡欢要的反应,她诧异的看着陈致:“你不激动?”
“我激动那做甚?”说着陈致上车伸手,让赵娡欢给他递毛毯。
赵娡欢一边递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得惊讶呢。沐王爷要是在野外行鱼水之欢,可就是大惊喜,尤其还是与岳小姐。这要被别人知道了,得让人惊讶掉下巴。”
“美人,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身无经验,别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
呦!被陈致说教了!赵娡欢不能忍,她立刻挺胸抬头,对着陈致用力说:“老娘怎么就没经验了?”
如果有经验,前几年被救回沐王府后,也不至于被大夫检查最后得出完璧之躯的结论。再加上这几年在沐王府的日子,她连沾花惹草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去长经验。
陈致摇头,让她自己玩去吧。
赵娡欢轻咳了一声,继续给陈致递毛毯,说:“我就是觉得,这事让人挺惊讶的。”
陈致佩服赵娡欢的想象力,一边接过毛毯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惊讶什么?”
“哦——嗯?”这次赵娡欢惊讶掉了下巴:“什么?不是——他们——”
赵娡欢语无伦次,吃惊的看着陈致。
陈致点头证实赵娡欢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她激动个什么。
赵娡欢直接将手里的毛毯直接扔进马车:“不行,我得去问问,咱们沐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说罢赵娡欢奸诈的笑了笑,提起裙摆向内院跑去。
陈致摇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现个男人将赵娡欢带走,沐王府算是容不下她了。
岳千烛回到房间只是开始收拾包裹,刚刚她经过侧门看到陈致和赵娡欢在准备马车,就知道距离去岩西寺的时间不远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今晚出发。她已经忘却了自己和夏沐濋之间的关系,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为夏沐濋负责,为今后对抗唐路而做准备。
她正在收拾包裹,就看见赵娡欢从门口探出头来。岳千烛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微笑着:“美人直接进来就好。”
赵娡欢笑着迈进门槛,看到岳千烛手里正在收拾包裹,说:“是应该准备一下,听说你们晚上动身。”
果然,岳千烛没有猜错,真就是晚上去岩西寺。因为他们原计划就是今日动身的,只是因为岳千烛这边出了一点事,才推迟一些。
岳千烛开玩笑说:“美人没错都是听说,但每次都听说的特别准。”
“我还听说了一件更准的事。”
“什么事?”
赵娡欢坐到岳千烛旁边,凑过来说:“我听说——你和沐王爷——有过——”
说着,赵娡欢将两根食指对在一起,点了点,好奇的观察岳千烛反应。
岳千烛早已经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能够看出赵娡欢的意思,反正本来就有事实,她也不好反对。于是便坦诚点头。
“什么时候?刚刚?”赵娡欢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激动,而且涉及人家私事,自己这么夸张实在是不合适,解释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没想到沐王爷这么克制的人,也会——”
岳千烛摇头说:“没关系,我和沐王爷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外面的人的谈资,你好奇些也很正常。”
赵娡欢立刻再次强调说:“这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要将你们之间的事当作谈资的意思。”
赵娡欢没有那么多事,自然不会将他们的私事当作一种娱乐。只是她听说夏沐濋和岳千烛之间的往事不免唏嘘。这些年她虽然为夏沐濋的妾室,但已经将夏沐濋当作半个家人,而且她一早先发现了岳千烛的身份,总是对她更偏爱一些。
赵娡欢是真心的希望夏沐濋和岳千烛之间能够有好的结果。
岳千烛知道赵娡欢对自己的关心,知道她没有恶意,自己面对她的时候也很坦诚。
“所以——”赵娡欢捡起刚才的说,问:“你和沐王爷——”
“我们五年前就——“岳千烛还是对他们之间的床第之事有些不好意思。
啪的一声!赵娡欢用力的拍着床边围栏!
“是他欺负你吗?”赵娡欢哼道:“五年前!夏沐濋这么混账的吗?”
虽然赵娡欢是希望他们有个好结果,但是一想到五年前岳千烛都已经是夏沐濋的人了,夏沐濋现在竟然还对人家女孩子不冷不热的,赵娡欢就替岳千烛感到委屈。
岳千烛被吓了一跳,她看着突然发火的赵娡欢愣了一下。
“不不不。”岳千烛赶紧反驳说:“不是他欺负我。”
“千烛妹妹,不要害怕他,我给你做主!”
“不是!”岳千烛丢下手里的衣服拽着要走的赵娡欢说:“是我!”
“啊?”
岳千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主动的。”
“什么?”赵娡欢的这次吃惊比听到刚才的消息更震惊。
岳千烛没有办法,就向赵娡欢说起了五年前自己逃婚之前的心境。那段让她甜蜜而又悲伤的历程,每次想起都在岳千烛的心里隐隐发烫。
她其实很想找人倾诉,可是她又找不到人诉说自己的心事。有时候岳千烛都觉自己活着很是悲哀,无法做到沐凝的通透,也无法做到赵娡欢的洒脱。所以只能将心事都藏在心里,越藏心里就越加的难过。
赵娡欢听完岳千烛的心事,微微叹气。她轻抚岳千烛的后背,以示安慰。
“那你如今,还对沐王爷有感情吗?”赵娡欢打心眼里心疼岳千烛。
岳千烛笑得苦涩:“事情已经过去了,感情这种奢侈的东西,我和他都已经不指望了。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更重要的事,应该考虑眼前的才是。”
人是需要向前看的。赵娡欢很早以前就懂得这个道理。
“你说的没错。感情这东西是最不值得托付的。”赵娡欢想起自己的往事,感情早就随着某人的尸骨埋在黄土之下,就不要再提起,以免让自己伤筋动骨。
外面从门传来一阵寒风,岳千烛来到窗前,推开窗子,见到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白雪。
“下雪了。”她说:“好像比去年早一些。”
赵娡欢说:“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很冷。”
“会冷过人心吗?”
今年的初雪下的不大,地上只是铺了薄薄一层的雪花。
岳千烛给夏沐濋换上了毛茸茸的披风,怀里拿着给夏沐濋准备的两个汤婆子,随着夏沐濋上了马车赶往岩西寺。
夏沐濋怀里抱着汤婆子,轻轻掀起窗子的一角,寒风吹了进来。岳千烛见风吹起了夏沐濋额前的发,便起身自作主张的将窗子关上。
“本王还没有看今天的雪景。”夏沐濋虽是这么说,但言语中并没有埋怨的意味。
“想看雪景,一会车停了就可看。车子移动,风太大,会冻着你的。”岳千烛说着,又拿起一块毛毯盖在夏沐濋的双腿上。
明明是关心,可是两人的关系还是那么疏远,礼貌而充满隔阂。
夏沐濋低头看着腿上的毛毯,还有搭在身前的披风,说:“本王没有那么娇弱。”
岳千烛说:“民女已经在为与王爷承诺的目标开始有生的执念,尚且知道要保住性命。王爷是未来事件的谋划者,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一句“民女”又将他们的关系打回最初。
岳千烛觉得这样很好,至少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动摇情感。她知道了夏沐濋的心里症结之后,反倒让她面对夏沐濋时更加坦然。这样的合作关系最为合适。
夏沐濋双手交叠将汤婆子放在手掌心,只是怎么都不能让自己热乎起来。
两人除了说刚才那番话后没了声音,一直来到岩西寺寺外。
“哎呦,是沐王爷大驾光临。”幻参的声音打破夜里的沉寂。
岳千烛先下车,架起车梯请夏沐濋下车。
夏沐濋走下来,迎面就对上了来此迎接的幻参方丈。一年未见,他还真是老样子。
“哎呦,我的沐王爷,这一年可安好?”幻参笑着,带着方丈不该有的轻浮。
“安好。”夏沐濋说:“今日已晚,本王明日再与方丈聊天。”
“可以可以!王爷休息要紧!”幻参请夏沐濋进寺,眼神停在了他身后的岳千烛身上。
岳千烛想起赵娡欢对自己的嘱咐,说是幻参是不喜女人进庙的,除非添上一大把香油钱。她握了握腰上的钱袋,自己还没有跟夏沐濋说此事,也不知道自己钱袋里的钱现在够不够买条通往寺庙的路。
“方丈。”岳千烛笑着试探着说:“我需要加钱?”
幻参笑着,双手负后摇头说:“姑娘与老衲有缘,香油钱就免了。”
岳千烛松了一口,不过幻参的后半句话又让她紧张起来。
他说:“不如姑娘,再给老衲买个帽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