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黔地出现不小的变动。
淮南再次水灾,叶适言临危受命赶赴淮南。
白晨接待唐路,将唐路在黔地的活动一五一十的禀告夏沐濋,夏沐濋让岳千烛代笔将唐路一事挑些紧要的奏明圣上。
据说杜含秋主动找到唐路做生意,他作为黔地商会的会长又是远近闻名的商人,能够给唐路很多的利益好处。起初唐路并不同意,他的生意对象只有夏沐濋一人,后见夏沐濋这边无望,考虑到杜含秋的真诚和能力,便同意了让杜含秋当做齐越代表来做生意。
沐王府还收到了来自上京城官考的消息。这本来夏沐濋没什么关系,但是当日在朝中有人建议让这些官家子弟作为未来臣子可到各封地去采集信息,所以来到黔地调查的官考子弟不少,夏沐濋一并就默认应允了。
如今官考进程过半,夏沐濋没有发现来到黔地的哪家子弟有潜质,反倒与这次的主考官夏恪勤信件来往频繁,关系近了些。
只是岳千烛有时候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苏惟小世子进行的如何。
就在大家都平平静静、相安无事之时,上京城传来十分震撼的消息。
樱筠死了,怀疑呼延婉所为!
一瞬间风云突变!
朝野上下不仅将此案视为重案,还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入到沐王府。
这两个女子都是夏沐濋看中的王妃候选,不出意外将在官考之后得出一个结果,甚至举行大婚。
如今一个被害死,一个却是凶手。
夏沐濋听闻消息连夜请旨严查,这不仅是对樱家和呼延家的伤害,更是有人对沐王府的不敬。
岳千烛本就知道夏沐濋无心娶两家小姐,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免心生怜惜,她们不过是二八年华,这么年轻的姑娘本来欢天喜地的等着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想到会是这般田地。
想到这里,岳千烛磨墨的手慢了几分,直到夏沐濋用笔杆敲着砚台才反应过来。
“如此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夏沐濋的声音响起。
岳千烛恢复磨墨的样子,摇头说:“没—没想什么。”
夏沐濋一边写奏折一边说:“你是在想樱筠被杀的案子。”
被夏沐濋戳穿心事,岳千烛也就不藏着,说道:“王爷不觉得樱家小姐的案子有疑吗?”
“怎么说?”夏沐濋的头并未抬起。
岳千烛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管将来府上的正妃是谁,樱家小姐和呼延家小姐完全能够稳妥的嫁入王府,尤其是呼延小姐呼声最高,她没有必要杀害樱小姐的。而且她们都还是小姑娘,就算是起冲突也做不到杀心狠绝。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夏沐濋写好奏折,放下毛笔才抬头看向岳千烛。
“大理寺审案的卷宗写的很清楚,樱筠和呼延婉在湖边起争执,呼延婉将樱筠推下湖造成樱筠的死亡。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呼延婉无法否认。”
“她若是无心之失呢?”
夏沐濋笑岳千烛单纯,道:“樱家只有这一女,她被害死,樱富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呼延婉无意而为,如果樱富偏要讨个说法,大理寺也不敢草草结案。呼延婉或许无辜,但是呼延家绝不如此。”
夏沐濋端起手边的茶杯,轻饮一口茶,说:“呼延庆是薛党最忠诚的拥护者,朝中对他有意见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呼延家遭难,落井下石的人不少,他们为樱家小姐讨个公道又何错之有?”
于是两个姑娘就成为了他们党争之下的牺牲品!
岳千烛觉得好笑,一个蒙冤受死,一个失手杀人,本来可以就事论事的案件却上升成为政治斗争。而这场争斗里却分不出来谁对谁错。
岳千烛正觉得无语,就看到夏沐濋递给自己刚刚写好的奏折。
“明日差人送到上京,事关本王家事,本王要入金好好听听是怎么回事。”夏沐濋说。
岳千烛接过奏折,嘴上说:“她们还未嫁过来,算不得家事吧。”
夏沐濋恍然一下说:“本王没有告诉你吗?离开上京之前,本王可是把印着沐王印的奏书递交给了圣上。樱筠,可是本王的正妃人选啊。”
岳千烛大吃一惊,从未听夏沐濋提起过此事,紧接着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看着夏沐濋,不可置信。
既然是未来的沐王妃被杀,那夏沐濋自然是坐不住的。夏沐濋请旨入京的折子刚送到朝中就引起轩然大波,认为封地之王不能经常入京。可是当贤妃沐映竹将夏沐濋上次离开上京的王印奏书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不免唏嘘,也无法阻止夏沐濋。
奏书上写着夏沐濋选择樱筠为沐府正妃,欲在其生辰日公布。没想到樱筠的生辰日还未到,人就已经香消玉殒。
夏沐濋是提前就赶往上京城,等到圣上下旨请他入京的时候,夏沐濋距离上京城就剩半日脚程。不过大家也不意外,向来“听调不听宣”的夏沐濋提前为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讨个公道,并无异常。
但是随行的岳千烛清楚,此番夏沐濋入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可是,这次上京之路,只有岳千烛一人陪同,也不知道夏沐濋的胆量为何这么大?不怕再被追杀?
入京的第一件事夏沐濋就直奔樱家,此时的樱家丧事正办,白绫铺棺。樱家二老还有樱筠的两位哥哥皆是白衣吊唁,尤其是樱夫人哭的已经掉不出眼泪。
岳千烛看着摆放在这厅堂的棺材,不久前里面的那个人还活蹦乱跳,日日期盼嫁入沐王府,与自己喜欢的男人举案齐眉。可如今——不免唏嘘。
看到夏沐濋来了,樱富擦着眼角走到前面向夏沐濋行礼,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即便只是微微行礼也踉跄了几下。
夏沐濋伸手将他扶起,似在安慰他:“本王想去给樱小姐上柱香。”
岳千烛到前面拿出三柱香,借着烛火点燃之后交到走上前来的夏沐濋手中。
夏沐濋此时十分虔诚,端举燃香向樱筠的牌位鞠躬三拜吊唁。此等举动是给了樱富莫大的礼数,也更让樱家相信,夏沐濋的王妃之选是樱筠,他的本意更偏樱家。
岳千烛接过夏沐濋手里的香,刚刚插入香炉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哭喊。
“沐王爷,您可要为小女做主啊。”樱夫人本就跪在旁边的蒲团之上,双手拍地,痛失爱女,哭喊声让人揪心。
夏沐濋面露遗憾,蹲下来看着樱夫人说:“夫人莫要担心。本王此次入京就是为樱小姐求一个公道。樱小姐是本王未过门的正妃,这口气沐王府不会忍下。”
樱夫人满心感激,有了这句话她就可以对女儿的冤情有个依靠,哭喊之音渐渐平息下来。
夏沐濋起身,正好看到樱富在旁边。
樱富感动的说:“多谢沐王爷能为小女做主。”
夏沐濋道:“我虽与樱小姐做不成夫妻,但她是本王亲选王妃,本王自然不会让她冤了去。还请樱大人与本王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半个月前,夏沐濋连夜离开上京城赶回黔地。樱家和呼延家闻言都心中诧异,毕竟此次夏沐濋来到上京是为了确定王妃人选,此番没有确定就离开,不免让两家人心怀忐忑。
不过令樱家放心的是,自从夏沐濋回到黔地之后一直没有忘记樱筠,半个月内送来了不少礼物。樱家高兴之余也曾派人到呼延家打听,确认呼延家与夏沐濋没有任何联络后,樱家才彻底放心,知道樱筠嫁入沐王府已成定局。
但是警惕的不只是樱家一家,呼延家得知夏沐濋私下与樱筠接触十分着急,呼延婉更是日日伤心,即便有德妃的担保呼延婉必定嫁给夏沐濋,但是此时的呼延婉已经不满足只是嫁入沐王府。
呼延婉想成为沐王妃,与夏沐濋并肩看山河。侧妃已经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野心放大的不只是呼延婉一人,整个呼延家也断然不能接受呼延婉被淘汰,所以在薛清平和德妃薛素美的助力下,得知夏沐濋临走之前放下王印奏书,愿娶樱筠为正妃。
得到这个消息的呼延家知道正妃无望,就要想方设法保下沐王府侧妃的位置。可是呼延婉妒火四起,不与家里商量就私下将樱筠约在湖边。
此时的樱筠并不知道自己被选为正妃,还沉浸在夏沐濋对自己关爱中。
两人来到湖边,呼延婉并没有说夏沐濋立妃的事,而是故意放出难听的话想让樱筠知难而退,自己放弃嫁入沐王府的想法。
可是樱筠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夏沐濋的关怀,就算是不知道自己被定为王妃,从夏沐濋的态度也能猜到个**不离十。她不但没有理会呼延婉,甚至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夏沐濋对自己的喜爱。
这就彻底激怒呼延婉,呼延婉不知哪来的力气就与樱筠推搡起来,直接将她推到了湖里。
樱筠不会水,在湖里扑腾着大喊救命,可是刚开始樱筠和呼延婉谈话时候,呼延婉就叫人清场,此时她们二人的丫鬟和小厮都不在场,更看不到这边的景象。
呼延婉慌了,她本想去救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樱筠死了,她就是沐王正妃。
直到樱筠在湖里没有挣扎,气断身亡。
樱富讲完自己女儿的死因,悲痛欲绝,一直忍着的悲伤终于克制不住,在夏沐濋面前失了仪态。
夏沐濋抬手轻拍樱富肩膀,表示自己会为樱筠讨个说法后,离开樱府。
“王爷是故意的吗?”出了樱府,上了马车,岳千烛忍不住问。
夏沐濋疑惑:“什么?”
岳千烛说:“王爷明知道呼延小姐善妒,就利用樱筠,展现自己百般温柔来引起樱家小姐而呼延小姐两人的争端,进而上升到两个家族的对抗。”
夏沐濋不语,静静的看着岳千烛。
“属下一直想知道,当初候选王妃不少,樱家小姐和呼延小姐不是您喜欢的,为何还要选?”岳千烛问。
“你怎知本王不喜欢?”夏沐濋的语气很平淡。
岳千烛:“如果您喜欢,就不会利用她们。”
“本王为何要利用两个女人?”夏沐濋依旧平淡。
岳千烛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她们是樱家和呼延家的姑娘。一个是薛党的人,一个曾经与薛国共事的人。沐王爷对薛党有怨,自然会选择拔了他的羽翼。”
夏沐濋有些意料之外的看着岳千烛,平时一副言听计从的愚笨模样,心里倒知道的清楚。看来自己下的苦心没有白费。
马车在行驶,马车里都是颠簸的声音。
夏沐濋双手拢在衣袖中,问:“你上次看到樱富和呼延庆的名字是什么时候?”
“在二皇子殿下给苏世子,官考之时要防备的名单上。”岳千烛怎么会忘,这可是她最关心的名单。
“他们都曾做过一件事,你可知道?”
岳千烛稳住心神说:“知道,苏世子的考题,岳家叛国案。”
夏沐濋微微提起嘴角:“本王坦诚的告诉你,本王的目的不是岳家叛国案,而是揪出谁朝中谁与唐路联手。以报本王心头之恨!明白吗?”
用最普通的语气说着狠心的话,夏沐濋对五年前的事情已经达到了恨的麻木的境地。
岳千烛感觉身后一凉,此时她终于确定,夏沐濋虽然知道岳家叛国案有疑,但他无所谓。他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唐路凭什么有胆量杀沐凝、杀将士、搞侵略、吞并黔地三府。
不过岳千烛心中理解,自己终是不信任他的人,他不在乎岳家案件也是正常。他是沐王爷,家国天下才是他的目标。而自己早在五年前就亲手断了这份感情。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岳千烛可以了却一直妄想的一点点执念,一心一意的为家族翻案做准备。
“王爷针对薛党是朝斗,实在不该把两位小姐牵扯其中。”岳千烛为樱筠和呼延婉抱不平。
夏沐濋倚在马车车壁上说:“是她们非要参与进来。与我联姻就是政治,她们比谁都清楚自己作为筹码的意义。”
这是她们从小就有的理念,只是政治交换上碰到了一个觉得还不错的人罢了。
“属下看到你给樱家小姐的信。上面不是您的字迹。”岳千烛为樱筠不值:“你就算是利用她,也要做戏做全套不是吗?”
夏沐濋轻笑,袖子里的出岫扇握的紧:“本王所有情早就灰飞烟灭,做戏都无情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