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和沐凝不约而同的看向外面,高墙外传来打斗之声,还有呜呜的叫喊声。
唐路说:“我已经在这里将由洲兵营的饮水里都投了毒,这种毒不会伤人性命,但足以让人失去四肢力量,现在由洲都被我的兵围住,这些人都被抬到外面的空地上。我让人挖了一个巨大的坑——沐小姐,你说三千将士仍在那个坑里,够不够活埋的?”
“唐路!”沐凝终于变了脸色,她怒道:“你敢伤我将士,就不怕我朝铁蹄踏碎你鲁朝土地?”
唐路走进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单手撑着头说:“不瞒沐小姐说,这次我不仅是要坑杀你的将士们,还要夏沐濋的命,不然本皇子怎么解气啊。”
唐路的言语中不乏嘲讽,仿佛神远军和夏沐濋就将成为他手中的蚂蚁,一捻就死。
岳千烛苦笑着,没想到,自己来到由洲的一瞬间就掉入了唐路的圈套,她以为自己逃婚而走就可以永远不会牵连到夏沐濋,没想到反倒将他拉入更深的深渊。
唐路说:“时间还早,我待着无聊,就与你们说说,我是怎么做的这个陷阱?”
唐路只是象征性的问一问,自顾自说着:“最开始,我化作商人到了凰城,听说夏沐濋在淮州剿匪,待我到了淮州又听闻沐小姐也在。所以为了看沐小姐,我可是将计划推迟了很久。”
沐凝不去看唐路,将头偏到另一边。
唐路只是笑着,继续说:“后来我知道夏沐濋和岳小姐的美好爱情,就看中了曾经与岳小姐有纠纷的刘成玉,刘成玉这个蠢货还想让我用办法把你抢回去,所以我就利用了刘成玉搭上了侯府老师这条线。”
岳千烛缓缓闭眼,没想到自己引狼入室。
唐路看向岳千烛,笑着说:“我这人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到了侯府与你拉近关系后,学习了你房间内夏沐濋写的信件,他居然用‘沐三楚’这么幼稚的名字。所以我无条件的支持你逃婚,还写了一封让你到由洲的信。”
“只有你消失了,侯府才会乱。只有你到由洲,齐越朝廷就会派人来此,借此机会我就能动用我在由洲的兵马。”唐路大手一挥只想门外:“你们瞧,我只有三百人就坑杀了三千人,这三千人一死,由洲定无防守,我鲁朝大军一来,由洲可就彻底沦陷了。能攻下夏沐濋的母族所在州府,我可是很过瘾的。”
“噗!”
岳千烛侧头看去,沐凝一口血从嘴巴喷涌而出。
“沐姐姐。”岳千烛跪下来,擦着沐凝的嘴上的血,可是她越擦,沐凝的喷出的血就越多。沐凝体力不支下,从轮椅上摔下来,倒在了岳千烛的怀里。
唐路的眼角微微跳动,很快自己抑制下来。
“沐姐姐!沐姐姐!”岳千烛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虚弱,不由得大声喊她。
唐路起身来到她们附近说:“我忘记告诉你们,给神远军下的药也给你们下了。只是我早早给沐小姐下了毒,与**药一接触,就会毒发身亡。”
“唐路,你混蛋!”岳千烛回头痛骂唐路,只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沐凝拉住。
沐凝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快走,快些。”
岳千烛摇头:“我不走,我不能走。”
“唐路!给我解药!”岳千烛回头对唐路大喊:“你有仇找夏沐濋去,为什么要伤害沐姐姐?”
唐路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愁,因为自己得不到她啊,得不到就应该毁了才是。
“岳小姐这不能怨我,每日可是你给沐小姐熬的药,在下只是动了一点点的手脚而已。”
让人心死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人充满负罪感,唐路是下药的凶手,但是喂药的凶手可是岳千烛本人。
岳千烛大惊,双手微微的颤抖,她低头看着虚弱的沐凝,心中涌现悲痛,是她,是她害了沐凝。
“我——沐姐姐——我——”岳千烛腿坐在地上抱着沐凝,不断的摇头:“我——对不起——”
“你当然对不起她,她是你为知己亲人,你却用你的手杀了她!”唐路几乎是喊道。
他也不想让沐凝死,但谁让她姓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岳千烛手足无措,心里默认自己就是凶手。她不想看到沐凝死,但她能感觉到怀里的沐凝身子愈发的沉重。
沐凝用仅存的力气将手搭在岳千烛的手上,简单的扯开嘴角:“这不怪你,来由洲你是身不由己。现在,是唐路陷害了你。”
“姐姐——”岳千烛痛哭流涕,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
沐凝看向唐路,依旧是这种看淡生死的眼神,时至今日依旧是让唐路像心堵一样难受。
唐路躲避沐凝的眼神看着夜色,说:“差不多时间到了。我已经叫人去请夏沐濋过来,现在的夏沐濋应该急疯了吧。”
“当年你用我威胁濋儿不成,现在还用这种伎俩,还真是没长进。”沐凝虚弱的嘲讽着唐路:“我沐家人从不怕威胁,更不会给你机会。唐路,你终究还是会输的。”
“姐姐——”
说完,沐凝安心的躺在岳千烛的怀里,夜里的乌云她看不到,但是天上的雪花她看到真切,那里是夏沐濋天真的笑脸,还有她的阿致当新郎官的样子,从小到大她生命里重要的人都一一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沐凝笑了,即便等不到夏沐濋和陈致回来,好像也了无遗憾。
刚才她还在想如果失去两条腿换来了夏沐濋和陈致,也是值得。那她这一生,有现在的生活和可亲的家人,失去生命又如何。
可惜,她的阿致啊,这辈子无法与他结为夫妻了。那个渴望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嫁给自己所爱之人的姑娘,终究没有机会穿上她的嫁衣。
黔地的初冬已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开始从天上落下。
夏沐濋正在寻人之时,听到了由州被困,立刻和陈致带兵赶往由州,心里不断告知自己,岳千烛和沐凝,他一个都不能失去。
待到夏沐濋赶到由洲城时,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在城外被坑杀的将士们,黄土之下皆是尸骨,一种愤恨让夏沐濋手握长枪,手撕仇人都不会解他心头之恨。
将士不在,沐府必有难。陈致忍着对将士之死的不甘,疯了似的赶去沐府。
夏沐濋紧随其后,刚开大门,满地冰凉的雪地里,沐凝的尸体横在上面!
“凝儿!”陈致跑过去将沐凝抱在怀里,可是她的尸体已经僵硬,任由陈致如何贴身抱着都缓不回她的体温。
夏沐濋的手松了,手里的长枪掉落,他一走一晃,往日见惯了死亡的人,在看到三千尸骨之后,心头又是重重的一击,甚至比刚才更甚。
“姐姐——”夏沐濋刚要走到沐凝身边,一炳寒剑刺来。
夏沐濋立刻集中注意力,轻巧躲过,抬头看到人,大吃一惊。
“唐路!”
“这么久不见,沐王爷还是这么灵敏,哪怕见到自己至亲的尸骨。”唐路不遗余力的打击夏沐濋的内心。
“是你杀了我姐姐。”
“还真不是我!”说罢,唐路好不手软的再次持剑而出。
夏沐濋轻松躲过后,对着陈致喊:“带姐姐进去。”
陈致此时脑子里只有沐凝一人,完全忘了身处何地,只是听夏沐濋一喊,本能的将沐凝抱起走进房间。
唐路笑着:“还有心思管别人,管管你自己吧。”
说着,唐路直接挥剑而上,夏沐濋翻身躲开,捡起长枪与唐路对峙,但是由于刚才一直处于防守状态,所以只能接唐路的剑,无法主动出击。
不过天生的优势让夏沐濋还可以轻松应战,面对自己的手下败将还是略站上风,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夏沐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乏累,好一次都差点被唐路刺伤,幸亏靠着本能躲过去。
“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舒服?”唐路没有停下进攻。
“少废话!”夏沐濋哼声的防守。
唐路笑着:“是因为本皇子在院子下了迷药,很快你就要体力不支了。”
夏沐濋不屑:“果然是你的手段,肮脏不堪!”
“兵不厌诈可是沐王爷擅长的手段!”唐路继续进攻。两人从院子内打到门外,夏沐濋虽然身体开始乏累,但仍旧不见无力。
唐路倒是惊奇夏沐濋的比以前更加厉害了,笑着说:“既然沐王爷说我手段肮脏,你看看这个呢!”
说着唐路跳到一辆马车前,用剑劈开门帘,岳千烛被唐路捆在了马车上,嘴巴用堵,呜呜的发出求救的声音。
夏沐濋看清马车里的人,心中大惊,被唐路发现破绽,一剑砍伤了夏沐濋手臂。夏沐濋后退几步,无力的蹲跪在地,手里用长枪支撑自己的身体。
刚刚吸入的迷药此时在夏沐濋身上彻底起了作用,不仅四肢开始无力,就连眼睛也变的模糊,看着对面马车里的人,心如刀绞。
唐路收起剑说:“我说了,沐凝不是我杀的,你可以问问你的心上人,是谁天天给她喂毒?”
夏沐濋双目通红的看向岳千烛,岳千烛不断的摇头,希望夏沐濋可以相信自己。
唐路蹲在夏沐濋身边,可惜道:“死了将士,没了姐姐,现在连自己心爱的人也得不到。夏沐濋啊夏沐濋,虽然你战场上很是厉害,但是在朝斗方面你真是不行。你输就输在感情用事,儿女私情。”
唐路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晃着说:“现在就是我给我的人报仇的时候了。”
说罢,唐路将匕首用力一挥,夏沐濋只感觉握着长枪的手传来刺骨之痛,手筋就这么被唐路挑断。
“这样都不叫,你们沐家人还真是硬骨头。你姐姐死的时候也是没叫啊。”唐路不忘嘲讽说。
突然身后传来大部队赶来的声音,唐路微微皱眉,他想要慢慢折磨夏沐濋,可是他现在能力有限,但又不想一刀捅死夏沐濋。笑着说:“听着,要是没有岳千烛,今天的所有事就不会发生。岳千烛,我带走了。”
说完,唐路赶回马车。
“岳千烛,你是逃婚的侵犯,不想要连累夏沐濋被朝廷问责判谋逆之罪,就老实的跟我走!”
岳千烛看不到夏沐濋如何,只是听到唐路的威胁就立刻慌了谁,在没有反应过来就与唐路一同坐车离去。
夏沐濋的长枪终于支持不住,整个人倒在了雪地之上,红色的战甲还有红色的鲜血将整个雪地染的通红。
夏沐濋趴在地上,看见远去的马车,眼睁睁的看着岳千烛跟着唐路离开,近乎喃喃的哀求:“不要走好不好?岳千烛,我的手好痛,我的心好痛。”
可是,那人再也听不见了。
不久之后,薛清平到达由洲本要查岳千烛逃婚一事,才得知沐府遭受厄运,沐凝死,夏沐濋重伤。就在薛清平刚送信回朝后,岂料鲁朝军队突然进攻,毫无防备的由洲竟被鲁朝军队攻陷,并连夺两洲,驻守不攻。
黔地数日之内连丢三洲,引起朝中恐慌,多重打击让沐映竹支撑不下去,大病不起。
如今淮南受扰,萍地边防受困,无人可赶赴黔地。黔地神远军大将罗进挺身而出,势夺回失地。
三州府失守震惊朝野,初仁皇帝派已经在黔地的薛清平查明真相,查到了淮州府侯爷岳凌与鲁朝大将之间的密信往来,又有人看到了岳家小姐与鲁朝皇子同流合污,岳凌叛国铁证如山。
岳凌百口莫辩,再加上女儿不知所踪更让他身心俱疲,他吩咐宫林将府中的人都送走,自己带着邹喻守侯府。最后在初仁皇帝的逮捕旨意下自证清白,自尽而亡。邹喻早已经绝望,便自尽跟随而去。
于是薛清平将由洲将士坑杀、沐凝之死全部算在了岳凌通敌卖国之上。适逢平莱亲王初阳带女儿夏念华入京探望。岳家叛国案就由薛清平主审,成益侯苏逢磊和初阳亲王监审。
岳家叛国被定案,岳家公子岳千炀被带回上京。
听闻岳家被定案之后,夏念华不满判案结果,与薛清平在御书房进行对峙,对峙之中发生冲突,夏念华大闹御书房,最后还是被初阳带回莱地。
一年后,夏沐濋重伤痊愈,虽然头脑和武功依旧令人闻风丧胆,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与以前不同,以前的那个喜欢笑和玩闹的夏沐濋已经不见,现在的他才是沐王爷该有的样貌。
他拒绝后来赶来的红纱军和萍地赶来的安顺军帮忙,无视朝堂的命令和圣旨,李霞军令状一年之内讨回失地。于是他带着神远军苦战一年,杀尽来犯鲁朝人,将主将人头一一送往鲁朝。光复失地,光复由洲。至此,黔地沐王爷“听调不听宣”的名号彻底打响。
不过,从那以后,夏沐濋经常会想到一个场景。满天的雪花,有人离开,有人故去,有人躺在雪地里声嘶力竭,有人走的决绝。
而他,心中有了更大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