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仁十六年的夏季。
岳千烛坐在侯府的院子里数着掉落的梨花瓣。不过邹喻看得出来,自己的女儿虽然在数着花瓣打发时间,其实心早就已经飞出去了。
自从夏沐濋以黔地剿匪为名暂住在凤山仪元观,这丫头就经常不明所以的像个小傻子一样的呵呵直乐。就拿现在来说,不知道又在想夏沐濋的什么呢。
邹喻轻咳一声。
岳千烛听到声音转身看过去,脸上灿烂的笑犹如天生的太阳:“娘。”
“还知道叫我娘,我看啊,你这是快连我都不认得了。”邹喻调侃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她春心萌动的样子甚是可爱。
岳千烛撇撇嘴:“娘,瞧您说的?女儿哪里那么不孝,还能忘了您?”
邹喻又岳千烛扶着坐在凳子上说:“你现在一心扑在沐王爷身上,还能记起我!”
提到夏沐濋,岳千烛就想起那日在剿匪的山头上,她抱着的夏沐濋说出了那句“喜欢你”。想到这里岳千烛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对一个男人的喜欢,虽然那个男人更早的喜欢上自己。但是一提到还是容易让人害羞难当。
邹喻看着突然娇羞的女儿,笑道:“瞧瞧你的模样,怕是喜欢上沐王爷了吧。”
邹喻可是记得,她的女儿曾经有提过自己有心上人的意思。
“谁说的?”岳千烛立刻否定。
她并没有告诉邹喻,自己已经和夏沐濋互知真心。只是现在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在两人没有感情稳定之前,不想告诉家里人。毕竟夏沐濋的身份太过特殊,岳千烛不想给他添麻烦。
邹喻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这些思量,笑着说:“先不管是谁说的。现在啊,某人的心上人正在某人父亲的书房里谈论正事呢。”
夏沐濋来了!
“娘,您先休息啊,我去去就来!”岳千烛听到消息立刻跑起来,最后半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邹喻看着女儿的背影,开心的笑着,可是她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岳千烛有了心上人是好事,可是对方是皇族三皇子,这样的身份,当真合适吗?
岳千烛跑到主院,到了不远处还整理一下跑乱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好之后才将双手覆在身前,端庄的走到了门口,细语道:“爹,女儿进来了?”
屋子里的薛凌正与夏沐濋在商讨剿匪之事,听到岳千烛的声音又不好在夏沐濋面前打击自己女儿的脸面,开口说:“进来吧。”
岳千烛心里乐了几下,走进书房,一搭眼就看到夏沐濋席坐在一侧的案几后,向自己微笑着,眼睛都笑成了弯。
岳凌不知道眼前的男女已经互表忠心,更没有看到他们二人眼神相碰时脸上露出的小喜悦。哼声道:“见到沐王爷还不快行礼?”
岳千烛被吓一激灵,连忙做出要行礼的样子,却被夏沐濋起身给阻止:“不必如此,我们是——朋友。”
夏沐濋想直接在岳凌面前说出自己对他女儿的心意,不过看到岳千烛对自己撒娇不要让自己说的眼神,就换了口风。
岳凌道:“以前是小女不知沐王爷身份,多有莽撞。现在已知王爷身份,就不能如此无礼。”
岳千烛嘟着嘴巴,显然并不认同岳凌所言,不过迫于父亲的压力还是站到岳凌旁边不去言语。书房又恢复了刚才的议事的氛围。
岳凌有意让岳千烛听一些要事谈论并没有赶她出去,反倒是岳千烛不懂他们之间说的剿匪之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认真分析剿匪形势的夏沐濋。
收起笑容的夏沐濋没有了那双让人欣喜的笑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地图,听着岳凌将淮州府附近的山头土匪。岳千烛看到过的夏沐濋一直都是微笑着,眼中含情的模样,现在的他目光如炬,认真的模样,又在岳千烛的心上留下了另一个深刻的印象。
从岳凌的书房出来,岳千烛主动要送夏沐濋到府门外。
这是两个人表明心意之后的第一次独处,相比岳千烛的拘谨,夏沐濋倒是十分的镇定自若。
“很紧张吗?”夏沐濋轻轻撞了一下岳千烛的肩膀,笑着问。
岳千烛回他:“你不紧张吗?”
“我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当夏沐濋第一次对岳千烛表白之后,心里的紧张劲儿不比现在的岳千烛差。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确认了岳千烛对自己的心意,他早就已经不紧张了。
两人走出府,岳千烛停在原地说:“那个——我就送你到这了——”
夏沐濋略带失望:“不再送送啊?”
“我爹不让我随便出府。”
“你爹也让你好好送我。”
岳千烛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她上前一步到夏沐濋身边轻声说:“夏沐濋,别得寸进尺哦。”
夏沐濋一双笑眼眯成了一条缝,伸手直接抓住了岳千烛的说,直接带着她跑出了侯府:“得寸进尺又怎么样?整个黔地没有我不能过分的东西。”
岳千烛能够感受到夏沐濋已经放慢了速度,为的能让自己跟上。她的手就这样被握在夏沐濋的手中,她能够感受到夏沐濋手上因为常年拿着长枪而留下的厚茧。可是就是这么一双手,让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不是一种依赖父亲的安全,而是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的依靠。
夏沐濋感觉后面的人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刚才握手的忐忑心理终于可以放下,他放慢脚步,慢慢的走在前面,手臂稍稍用力将岳千烛向前拉一下,让她与自己并肩。
“千烛。”夏沐濋说:“我想告诉你的父亲和母亲,我喜欢你。”
“不行。”岳千烛停下转身看着夏沐濋。
夏沐濋惊讶,他不明白既然两人已经袒露真心,为什么还要隐瞒?
岳千烛不想让夏沐濋觉得自己有意隐瞒,解释说:“你是三皇子,而我不过一个封地家的女儿,现在传出去,对你和我家都不好。”
“怎么会不好?我虽然是皇家的人,但我也是黔地的王啊。我的婚姻大事他们管不着的。”夏沐濋认真的说。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都会自己拼到手里,与其他人无关。
岳千烛不知道怎么跟夏沐濋解释,他自小无忧无虑的长大,少年时期就入军营闯荡沙场。对于宫中和朝政中的人情世故了解的太少。可是岳千烛不一样,她从小的教育环境就是朝堂上的关系,地方与中央的关系,还有政治利弊。
夏沐濋可以要自己想要的,但是他的感情涉及到皇室、宗族和黔地。他的婚姻大事,圣上、他的姨母贤妃和上京沐家都会牵扯其中,岂会由他乱来?
岳千烛喜欢夏沐濋没错,也就因为是喜欢,所以天性悲观的岳千烛就会为他考虑很多。
夏沐濋没有女儿家的那些心思,牵着她的手说:“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足够喜欢你?”
“啊?”
“姐姐说女儿家的心思很难猜,尤其是面对感情的问题很容易慌张,没有安全感。现在让人如此的犹豫,想必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心血来潮。”夏沐濋很笃定的说:“我会努力的。”
岳千烛感觉夏沐濋的想法有些搞笑,不过也顺着他问道:“努力什么?”
“努力让你觉得,我是真心的!”夏沐濋笑的灿烂。
“努力让你觉得,我是真心的!”“努力让你觉得,我是真心的!”“努力让你觉得,我是真心的!”岳千烛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一直到晚上都是彻夜难眠。
她不怀疑夏沐濋对自己的喜欢,他的眼神里已经告诉她,他的喜欢是真诚的。而岳千烛对他的喜欢也是日积月累的被他的一些细节打动。可是岳千烛到底在不放心什么,她也不清楚,或许她应该去找沐凝去答疑解惑。
次日,岳千烛到了仪元观去见沐凝。
此时的沐凝已经能够独自扶着墙壁在地上站立,虽然只是站一会儿,但她已经是很满足。岳千烛赶到的时候,沐凝刚刚坐回自己的轮椅上,额头的虚汗还来不及擦掉。
“沐凝姐姐。”岳千烛来到轮椅前,帮助沐凝坐好,将擦汗的手帕递到她的手上,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沐凝姐姐,今日怎么不见陈致?”岳千烛奇怪,平日里都是陈致陪着沐凝锻炼的,可今日并不见他。
“凰城有急事,他昨夜就走了。”想着说的不够具体,沐凝又笑着说:“可惜啊,濋儿也回去了。”
一提到夏沐濋,岳千烛就有些羞涩,尤其是对上沐凝似在逗自己的眼神,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我才不管他去了哪里呢。”
沐凝点到为止:“好,他爱去哪里都随他。”
过了一会儿,沐凝问:“怎么不见岳千炀?”
“去了学堂,前阵子逃学被夫子罚的很呢!”岳千烛想起自己弟弟欲哭无泪的样子,就忍不住的笑。
沐凝说:“千炀是个聪明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岳千烛微笑,她也希望如此。
沐凝想了想,身体前倾向岳千烛偷偷的说:“难得今天濋儿和阿致都不在,你能带我出去逛逛吗?”
“好啊,姐姐想去哪里?”
“去淮州府里。”
岳千烛的笑容立刻落下来,她本以为沐凝只想在山上这么大的地方逛逛,所以满心欢喜的答应。可是沐凝想去淮州府,这对她来说可是有些不方便。而且岳千烛知道沐凝在夏沐濋和陈致心中的重要性,怎么敢贸然带着她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想到这里岳千烛不好意思的说:“沐凝姐姐,外面实在是不安全,咱们就在山上逛逛吧。”
这是沐凝料想之中的结果,脸上是挡不住的失望,她真的好想下山去看看,可是夏沐濋和陈致都横加阻拦,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有急事离开,现在又被阻止,沐凝当真是失落至极。
观中虽好,但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待着,会很无聊。
岳千烛太懂沐凝现在的失望,这就与自己被关在府里不能出门是一样的,时间一长绝对会把自己憋坏。
沐凝微微叹气:“哎,算了,就算是你能带我出去,院子外的守卫也不会准我出去。我还是继续这么待着吧。”
沐凝居住的院子外有陈致精心挑选的守卫。自从上次土匪袭击仪元观,陈致就十分的不放心,非要是自己点军守卫,才放心。
这一声叹气可是让岳千烛心生怜惜,想起自己的感同身受,她就不得不想要帮沐凝从这里离开,出去换换新鲜口气。
岳千烛突然心生一计,低头对沐凝说了几句话,沐凝听后认可的连连点头。
岳千烛轻咳嗓子,故意大声说:“沐凝姐姐,你知道淮州府有很多特色小吃吗?”
沐凝对吃没什么研究,不过经常能从夏沐濋那里听到很多关于好吃的的消息,想起前几日夏沐濋提起的淮州府红豆糕,便说:“千烛,听说淮州的红豆特别好吃,若是煮熟了做成糕点一定很糯很甜吧。”
岳千烛继续放亮嗓子说:“可不是!尤其是刚出锅的红豆糕,那滋味香甜可口能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
沐凝学着岳千烛的样子,冲着院子的大门喊:“哎呀,让你说的,我好想尝尝啊。”
“我可以给你带来啊,可是到这就凉了,不那么好吃了!”岳千烛轻轻推动沐凝的轮椅到院子的门口。
“不行!我一定要吃到热气腾腾的红豆糕!”沐凝回头用嘴型向岳千烛表示自己可以了。
岳千烛会意,向后移动了几步,装作准备抓轮椅的姿势。
沐凝点头,双手打开大门,大喊道:“我一定要好好尝尝。”
“不行啊!”岳千烛向前跑,似乎要抓住轮椅。
沐凝自己刚要推动轮椅,门外的守卫就立刻出来拦住,道:“小姐,沐王爷不让您离开!”
沐凝十分生气的看着眼前的人,怒斥道:“我要是非要离开呢?”
“小姐!这不行啊!”守卫的人也很难办,沐凝是不能伤不能骂的人,只好求声道:“请小姐体谅体谅属下。”
“体谅你们,谁来体谅姐姐。”岳千烛从后面走过来,双手握在轮椅的把手上:“你们没看到沐凝姐姐已经准备自己冲出院子吗?要是你们在再阻止,沐凝姐姐也许会强行出院子,要是摔了碰了,你们担当的起责任吗?”
岳千烛拿出嚣张小姐的脾气,耍起脾气来十足的任性和不可理喻。
“这——”
“这什么这?还不赶紧去准备马车!”岳千烛哼声道:“我是不敢拦着沐凝姐姐。要是沐王爷和陈领军回来知道沐凝姐姐生气不已,担下责任的都是你们!哼!”
沐凝忍不住要笑,低着头重新扬起来,继续摆着十分生气的表情。
当然岳千烛也不敢这么带着沐凝出去,开口说:“沐凝姐姐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就在后面小心护着沐凝姐姐。只要沐凝姐姐平安回来,大家都只字不提此事,沐王爷和陈领军也不会惩罚你们。”
也许是无奈,也许是岳千烛的承诺。为首的守卫给吓到了,连忙招呼人准备马车,吩咐大家换上便衣跟在身后。
上了马车,沐凝放下窗户帘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办法还真是好,他们都不敢拦着。”
就在刚刚,岳千烛给沐凝出的主意就是让她生气,只要她生气,那群守卫就没有办法。她们还要有一个出去的理由,行军打仗不是要讲个师出有名嘛!岳千烛就给她们的出行寻一个理由。
这几日看的兵法书可算是用到地方了。
沐凝继续说:“不过,你说的红豆糕真的那么好吃吗?”
“真的很好吃——”岳千烛突然挠了挠头说:“但不至于把魂儿给勾走了——”
沐凝噗嗤一声又笑出了声,夏沐濋可是找到了一个活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