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听完叶适言所说,心中并无惊讶,因为这个结果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杀人凶手是怎么找到的?”岳千烛问。
叶适言端坐在桌旁,整理着证词说:“曲至善买凶杀人,恰巧有位门生知道曲至善雇用杀手的渠道,便辛苦唐佑将凶手抓了回来。”
岳千烛有些吃惊,唐佑还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够活捉杀了八人的大魔头。
“现在证据确凿,我们应该可以抓人了。”岳千烛说。
“还不够。”叶适言说:“现在只能证明曲至善泄露考题,买凶杀人。还不能摆脱严易和老师的罪名。”
岳千烛看着叶适言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有了底,笑道:“参政大人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周全的计划?”
叶适言的手一顿,看着期待的岳千烛,露出少有的微笑:“三两,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岳千烛跪坐在案几一侧,双手捧着脸看向叶适言。
叶适言收起证词整齐的放在一侧,向前倾着身子道:“今晚我们去蹲国公府吧。”
岳千烛感到很意外,一向正直遵守内心原则的人竟然想要夜蹲国公府。
“要去吗?”叶适言显然很有兴趣。
岳千烛不断点头:“当然要去。”
“去哪?”
“国公府啊。”岳千烛回答时看向门口,不禁尴尬几分。
夏沐濋双手抱着汤婆子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对立而坐,却是面面相对靠的极其接近。
岳千烛和叶适言起身行礼。
夏沐濋抬步迈进门槛:“本王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堂而皇之的开门商量夜蹲国公府的事,你们的胆子还真是大。”
岳千烛看到夏沐濋坐在案几旁,连忙倒上茶水放在夏沐濋前面的案几上。
叶适言跟着坐下说:“王爷觉得这个游戏有意思吗?”
夏沐濋淡定的喝着茶,笃定的回答:“没意思。”
“没意思吗?”叶适言自我怀疑道:“下官觉得很有意思。”
夏沐濋不想拆穿叶适言,这种夜蹲府宅的事,他五六岁就开始做了,这种东西做多了就失去了乐趣。
“你为何要去夜蹲国公府?”夏沐濋问道。
岳千烛同样有这样的疑惑,看向叶适言。
叶适言很坦诚的说:“今晚,秦统领和唐佑会去齐弘文家中找学子联名长卷,我想去国公府,看看薛清平的反应。”
“你怀疑联名长卷在中书令府?”岳千烛直接问道。
叶适言摇头说:“只是试探。如我刚才所说,现在我们需要可以证明严易和老师清白的证据。那么长卷,就是证明严易清白的关键。国公府的态度就是拯救老师的关键。”
有了长卷就能证明严易自检舞弊案的目的是有证据。薛清平若是不再管此事,那就彻底摘掉了严易与邹进同流合污的莫须有证据。
岳千烛觉得叶适言所说有几分道理,也明白了他夜蹲国公府的初衷。
所以这夜,岳千烛便与叶适言一同乔装趴在了国公的墙头观察着国公府的动静。而那位不屑一顾,对他们行为不耻的沐王爷,此时正坐在墙头附近的一颗老树的树杈上,抱着臂膀悠闲的俯视着一切。
唐佑和秦绍星夜访中书令府目的就是闹出点动静,拿到长卷之后便故意做出声响,震响了整个齐府。齐府上下瞬间慌乱起来,齐弘文更是起身去往书房,发现长卷不在,颇为大怒。
而另一边的国公府收到了齐府送来的消息。
蹲在墙头的岳千烛等人,看到了薛清平房屋的灯亮起,随后又熄灭。整个晚上国公府里都一片安宁。
过了一会。夏沐濋从树上跳下来,整理下手腕,看着两个趴在墙上的人说:“看够了,回去吧。”
收到齐弘文的消息却动也不动,如此看来薛清平是放弃了齐弘文这个助手了。
“我先去一下地牢。”叶适言从墙头爬下来,告别了夏沐濋转身去往了地牢方向。
岳千烛此时也安全落地,看着叶适言的方向,担心叶适言夜晚出行会出什么意外。
夏沐濋看出她的小心思,说道:“上京城里晚上不会有劫匪。”
还真是能猜中别人的心思。
岳千烛跟上夏沐濋的步伐,在他身后问:“现在这个案子证据确凿,王爷有没有觉得太过顺利了一些?”
夏沐濋走在前面,淡淡的说:“你要说什么?”
岳千烛笑着:“从王爷给参政大人令牌开始,有圣上特许,有衙门配合,有沐将军协助。绑架齐远彬之后,王爷在家宴之上得到了属下被带到衙门的消息,圣上大怒中书令。如今轻而易举找到作弊考生和杀人凶手。现在又是拿到了长卷作为物证。”
岳千烛停下脚步,看着前面行走的背影,开口道:“王爷,是不是您操控着一切?”
问出心中的疑问,岳千烛心中轻松不少。虽然他们渴求办案顺利,可是如此顺利不免让人心生疑惑。背后若是没有一只大手操控局势,绝对不会如此一帆风顺。
岳千烛只是心生猜疑,不知道是不是夏沐濋,才会出言试探。就在自己不确定的时候,就看到夏沐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岳千烛露出微笑,几步跑到夏沐濋身前说:“若真是王爷所为,属下就放心好多。”
“为什么?”夏沐濋重新开始向前走。
岳千烛跟在后面说:“说明王爷是在帮我们,我们就不会落入别人的圈套中。”
夏沐濋扯了扯嘴角,随便她怎么说。
岳千烛默认夏沐濋承认了他就是幕后的推手,接着说:“王爷,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问。”夏沐濋故意放缓步伐说。
“咱们去尚书局查到曲至善的笔迹,为什么不见曲至善有所行动?”
“本王让人抹去了我们去过的痕迹。”
所以曲至善才不会知道,已经有人查到了他的头上。
“王爷进行军事演习,可是为了给参政大人争取审问齐远彬的时间?”
“让苍狼军做演习是成益侯很早之前提出来的意见,本王只是随便定了个日子。”
岳千烛在后面偷笑,帮忙就是帮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昨夜属下被抓,今天一早全城人都知道此事,可是王爷背后推波助澜?”
“齐远彬夜闯府上,要是这么悄无声息的掩盖下去,那本王的威望放在哪里?有些人想息事宁人,但本王偏偏喜欢大张旗鼓。”
让整个齐越都看看,是中书令给沐王府使绊子,看谁还敢为齐弘文帮衬!
“曲至善门生是王爷帮忙找到的吗?”
“不是。”
“杀人凶手是王爷给的消息吗?”
“不是。”
“不是王爷会是谁?”
“是叶适言套出来的消息。”夏沐濋顿了一下说:“你不要低估叶适言的能力,能够在年纪很小的时候被薛清平忌惮,这人不能小觑。”
这一点岳千烛同意,经过粮仓纵火案和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岳千烛已经见识到了叶适言的能力。他看似年少,但是胸有成竹,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问题和突发状况,他都会很有把握的去解决。除了有时候为了心中原则而固执已见以外,其他时候还是很好变通。
“走吧。”夏沐濋说。
岳千烛微愣:“去哪里?”
夏沐濋双手拢在袖中,向前走说:“回府。”
到了科举舞弊案翻案的第五日。按照与圣上的约定,今日就要将结果在大殿之上公布于众。
岳千烛很想到现在去听,只是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夏沐濋,最后就断了想去前面的念想。
这次舞弊案的翻案由初仁皇帝亲自裁决,凡是与科考和此案相关的大小官员全部留殿。
大殿一侧布置了帷幔,帷幔后面坐着包括夏沐濋在内的三位皇子。
大皇子夏恪群和二皇子夏恪勤坐到相应的位置,两人一同侧头向夏沐濋点头示意,夏沐濋还以礼数。
对夏沐濋而言,将来储君之位谁坐都可以,所以没必要对他们多加区别对待。因为将来不管谁当了皇帝,夏沐濋都有把握让黔地不受新任皇威掌控。
“没想到二弟也会过来听审。”夏恪群跪坐下来,直接说道。
夏恪勤小心翼翼道:“此案关乎到老师声誉,我自然要来的。”
“要是没有翻案之说,二弟的老师恐怕早已经被定罪。平时不看二弟为邹太傅奔走,现在有了三弟帮衬才来听审,二弟这便宜可是占的好啊。”夏恪勤说着话,但目光流连在自己的两个弟弟身上。
夏恪勤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的夏沐濋一眼,低头对夏恪勤说:“皇兄,弟弟并没有让三弟帮衬。”
夏恪群哼笑,看着眼前的帷幔。
相比夏恪勤的唯唯诺诺,大皇子夏恪勤却有着几分君临天下的傲气。
了解皇族夏氏皇子的人都知道。初仁皇帝身边女人本就不多,真正封为妃嫔的人更没几个。早在初仁皇帝未登基之前还是王爷的时候,府上有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这位正妃便是是夏沐濋的生母沐映芝,而这位侧妃正是当今的德妃薛素美。
沐映芝本来怀有一子,只是怀胎初期之时不慎失去。在沐映芝休养期间,薛素美和府中一美人接连生下了夏恪群和夏恪勤。
两年后沐映芝又怀一子,却发生了齐越最动荡的诸王争权时局。初仁参加夺权,带着后来一同打天下的“三王两将”勇争帝位。
齐越动荡第二年,恰逢濋水之战,当时与初仁一同出征的沐映竹生产在即,同时前线战场不可开交,无法脱身。沐映芝在后方临时搭建的营地中奋力生下一子后撒手人寰。这个孩子便是后来的夏沐濋。
初仁皇帝登基后,追封沐映芝为怀静皇后,封府中侧妃薛素美为德妃,生下夏恪勤的美人为婕妤。登基的第七年,沐映芝的妹妹沐映竹携夏沐濋回归皇宫,沐映竹直接越级为贤妃,夏沐濋也就成了朝中老臣嘴里的三殿下。
而现在,也就是这位三殿下战功卓越,提前封王,镇守黔地,令朝中大臣忌惮几分。
岳千烛看着不远处神情对比鲜明的两位皇子,因为母亲不同,因为权势不同,本应是站在一个起跑线共争储君之位,现在却有了强弱之分。
等岳千烛缓过神来,大殿审讯已经开始。
凡是涉及此案的原告被告全部被带到大殿。
严易和邹进跪在被告一侧,原告一侧则是八位学子所写的血书长卷。
两人一书,极其讽刺。
叶适言站在中间将所有人证证词和物证一一呈上。
作弊人证上殿说明了他们为曲至善作弊的全部细节。
杀害八名学子的凶手上殿,岳千烛在茅屋找到的残缺字条和尚书局笔迹对比作为物证,进一步证实了曲至善杀人灭口。
被告曲至善当场腿软跪倒,面对铁证如山,无从反驳。
接下来叶适言拿出另一份证据,正是昨夜在中书令府上找到可是证明严易和邹进同流合污为假造证词的证据。
而这份证据虽然模仿了严易和邹进的笔迹,但是纸张和墨水却出自户部库房。宫中和朝中的用纸用墨制度十分的讲究,每个层级的人在纸张选择上大有不同。
虽然严易和曲至善同为六部侍郎,但是严易出身军队,已经习惯用单层纸张书写文字,而曲至善则更喜欢用彰显身份的双层纸张书写。
薛清平在搜严易府邸之时,确认的纸张皆是单层,而曲至善家中都双层纸。这就更确认此伪证正是曲至善暗中操作,故意陷害严易和邹进。
叶适言说完证据之后,薛清平立刻扬起袖子向初仁皇帝请罪,证明是自己的疏忽才险些冤枉忠臣,请圣上责罚。
中书令齐弘文带着儿子齐远彬紧跟着叩头请罪,称不知曲至善竟然诱导齐远彬,才让齐远彬犯下大错,请圣上严惩。
两位朝中大员接二连三的请罪,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把致命之罪全部推到了曲至善身上。薛清平为了保全自己丢弃了齐弘文,而齐弘文作为官斗上来了重臣知晓其中利害,为了将自己的罪过放到最小,果断抛出了曲至善。
此时的曲至善已经无法言语,面对两人的全部心狠手辣,直接晕倒过去。而此案也就这么结了。
邹进无罪释放。
严易因为科考疏忽,罚俸禄三年,终身不得晋升。
薛清平因为审案犯错,罚俸禄三年,三年内不得办案。
齐弘文管教无方、纵容犯错被罚降职中书侍郎。
其子齐远彬科考作弊、目无法纪,考虑年轻尚浅,无知初犯,罚则终身不得步入仕途。
而最后的替罪羔羊曲至善数罪并罚,流放偏地。
有罚就有赏。
负责此次翻案的叶适言,同时协助办案的岳千烛全部功劳记录在案,择日再赏。
从大殿出来,岳千烛连忙跑到叶适言跟前,大加赞扬,随后说:“可是参政大人未曾说过找到曲至善做伪证的证据。”
叶适言指了指夏沐濋对岳千烛说:“这多亏王爷提醒。”
岳千烛看向夏沐濋,表示疑惑。
叶适言解释说:“昨夜咱们出发之前王爷提醒过我,如果琛国公放弃了齐大人,那齐大人定会给自己找个替死鬼。所以这份伪造的证据就被他与长卷放在一起,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只可惜,还是让薛清平和齐弘文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