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止习耳根有些发红，他右手握拳，轻轻在嘴边咳了一声，才正色道：“我正巧也要往这里走，我送你回去吧。”
莫兰鲜少看到羽止习这么有师兄情谊，无奈时机不对啊，她在心中哀嚎，而表面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干笑道：“那就多谢六师兄了。”
随后，莫兰只得跟在羽止习身后，一步三回头，看着程简厢房木菱窗透出的昏黄烛光消失在岩石之后，无声地叹气摇头。
羽止习转头看着莫兰有些沉默的样子，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虽然莫兰就走在自己身旁，他却感觉她是如此的缥缈，让人有些看不透。
这种感觉从莫兰复生回来之后便有了，如今是越来越强烈。
羽止习灵根上乘，且刻苦修炼，自认只要努力便能自如掌控他的生活轨迹，但是莫兰却是让他有些疑惑，他的确想要努力，但是却不懂如何努力，要怎么才能够拉紧若即若离的莫兰。
“十六。”羽止习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莫兰侧眸看他。
“你……”
你今晚为何要起来帮忙程简解围？
羽止习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有些莫名的害怕，害怕听到莫兰的答案。他缓缓摇了摇头，“无事。”
莫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困惑了眨了眨眼，但这疑惑瞬间消失，又被担心程简的情绪盖了下去。
明月当空，鲛绡缭绕，两人却是心思各异。
翌日，中秋灵武大会热热闹闹的开始，仍是分为灵试与武试两场。
各派都选派出资质优秀的弟子参赛，未参赛的弟子看着幻境内的同门弟子，相互分析灵试题目，交流切磋哪个灵诀会更适合。
莫兰一夜没有睡好，全然没有心思在灵试上，她侧头看着坐在观赛台前方的程简，程简正单手撑在太师椅扶手上，神色淡淡，似乎对紫空派弟子在灵试中的表现不大满意。
随后，他似乎察觉到了莫兰的目光，墨眸看向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朝她点了点头。
莫兰见他神色自若，不由心安，暗自安慰自己程简是男主，石一舟这类的小角色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不足为惧，还是不要惊弓之鸟，自己吓自己才好。
这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道欢呼声。
莫兰看是郩中林门的弟子所在的方位，看来他们派出的参赛选手表现优异。
“竟能用驱魂诀解决僵体恶符，以毒攻毒，这点我倒是没有想过。”许汝溪温和说道，眸子看着那解开僵体恶符的少年，嘴角带着浅笑。
林奕成暗道不妙，他这次鼓起勇气央着许汝溪一起来看灵试表现，用的是看看她布置医学灵诀的考题能不能难倒考生的借口，许汝溪果然同意了。
没想到解开许汝溪的考题居然是个郩中林门弟子。
现在他算是风声鹤唳，只要听到郩中林门四个字就头疼，生怕把许长老看中的人给招来了。
“不过是驱魂诀而已，并没有配着灵芝、茯苓、雪莲三味药材，没有考虑道受困者魂体修复，并不算上乘答案。”林奕成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许汝溪侧头想了想，朝他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林奕成知道许汝溪就是个温和性子，即便你说的不对，她也不会驳你面子，但是他还是高兴。
最起码，许汝溪认同了他的观点，他可比那劳什子的郩中林门弟子好上许多。
正当林奕成还想讨好许汝溪时，观赛人群中又发出了一声声惊呼声。
“这是什么？！”
“好诡异的尸体，这要怎么解题？”
林奕成看到许汝溪神色突然一变，笑着安慰道：“汝溪师妹，我设置得这些考题都是精挑细选的，没有特别诡异的……”他转过头按着幻境，话卡在喉咙间，转而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这是什么鬼？”
幻境中芦苇荡下腾起了两个无头尸，背对着众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幻境内的考生们，有些拿不准这两个无头尸体要如何处理，远远地站在芦苇荡外围，等着无头尸的下一步动作。
“这不是我的考题啊！”林奕成紧张的站起身，想要去灵长老那。
而这时，那两个尸体刷地转过身来，各自手里都捧着一个脑袋，七孔流血，双目圆瞪，正是横死模样，刷刷地朝着考生们飘来。
考生们在幻境内被吓了一跳，双脚跑的哪里追得上没脚的，一片狼藉的四处逃窜。
那两个脑袋似乎很高兴，哈哈大笑了几声，刷刷地飘到了幻境结界处，那两个血淋淋的脑袋挤在了一块，青白无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观赛台上的众人，这放大的恐怖场景让在场弟子有些不适。
林奕成已经跑到灵长老身旁，想要将神识灌入灵试结界中，处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无头尸！
“那是……！”突然有一道凄厉女声从天灵门派中响起，“那是我的儿啊！”
众人都往天灵门弟子方位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站起身来，面色惊恐震惊的看着结界内的男尸。
莫兰眉头紧蹙，下意识地转头看程简，只见他神色冷厉，满是防备地靠着太师椅背上，眸色盯着那幻境中的两个无头尸体。
那中年女子跌跌撞撞地走下观赛台，也走向灵长老，厉声说道：“我儿失踪多日，我四处苦寻无果，原来是被你们皞白派杀害了！”
“绝无此事。”楚石行站起身来。
莫兰听着周旁弟子小声交流，才知道中年女子是逐月窦氏窦仁竹之妻阿索蝶，天灵门现掌门之妹，自从程简毁了逐月窦氏之后，他们一家都住在天灵门中。
莫兰心中咯噔一下，若是逐月窦氏的话，其中牵扯最多的就是程简了，难道这两个无头尸就是冲着程简来的？
阿索蝶冷冷一笑，“是与不是，就让我进了幻境结界中，和我的儿子当面谈谈。”
灵长老神色严肃：“窦夫人，灵试结界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幻境危险，还是让灵某想将各门派弟子神识放出来。”
阿索蝶冷厉的脸上露出凄凉，看着她两个儿子身首异处，“灵长老，我也不为难你。我今日看到我儿尸魂，定是要讨个活法。究竟是谁害死了我儿，我定是要和他拼命！”
莫兰看到她说话之间，冷眸扫过程简，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确定了，阿索蝶的反应有些奇怪，若是以为俩儿子失踪苦寻无果的话，若是第一次看到儿子惨死形状，不该是如此镇定冷厉。
她的反应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今天就是来抓凶的。但是她儿子的尸体怎么会在结界中呢？
一刹那，莫兰想起了和玉珠幻境内的风长老。
难道……！
各派参加灵试的弟子神识从幻境中抽离，皆是心有余悸地看着在芦苇荡飘荡着的无头尸体。
窦日里和窦贝帆的尸魂似乎很高兴占领了大片芦苇荡，将自己的脑袋当做球般抛来抛去，那发黑的污血就像是刚死去般，溅洒在半空中。
莫兰紧张地站起身来，想要告诉程简小心，而程简并没有往她这里看，而是盯着阿索蝶将神识灌入灵试幻境中。
怎么办？莫兰心焦，她对于这个事态发展有种无能为力感。
阿索蝶的神识站在芦苇荡上，看着她用心抚养的两个儿子如今死得凄惨，连魂魄都要被人利用，心中一阵凄凉。
正如莫兰所想的那样，阿索蝶知道她儿子死了，但是也是前几日的事情，她亲眼看到儿子两人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阿索蝶知道凭她之力，根本杀不了程简，只有把自己儿子变成工具，甚至把自己当做利剑被人操控，只要能够让程简身败名裂。
她要亲手割下程简的头颅，为她儿子报仇！
阿索蝶狠下心来，朝着窦日里俩兄弟喊道：“老大、老二，娘在这里！”
窦家兄弟转过身来，抱定了他们的脑袋，青白眼珠子转了一圈，朝着阿索蝶看来。
窦贝帆似乎先认出了阿索蝶，呼哧呼哧地开始大喘气，冷风从空荡荡的喉管灌入鼻腔，总算是哭出声来：“娘！”
阿索蝶两眼含泪，尸魂说话声音与她儿子生前一致，她心中涌起失去至亲的痛楚，“我的儿！”
窦日里也跟着喊了一声娘，端着脑袋跑到阿索蝶的身旁。
在场弟子看到幻境中阿索蝶抱着两个身首异处的儿子，画面诡异中带着悲情，让不少心软的女弟子红了眼眶。
“娘，我们死得好惨啊。”窦贝帆哭道。
“娘，我们被割了头，被埋在土里，我的血肉都臭了。”窦日里也说道，“孩儿不孝，再也不能在您身旁尽孝道了。”
“我苦命的儿啊。”阿索蝶哭道，随即神情变得狠厉，“你们是被谁杀的？！告诉娘，娘替你们报仇！”
莫兰紧张地握紧拳头，眸子紧盯着幻境。
“是程简！”窦家两兄弟同时说道。
莫兰脸色一白。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程简，心想这程长老行事狠厉，前段时间也毁了逐月窦氏的百年宗祠，的确是很有可能杀了这两兄弟。
“程长老，这……”楚石行不知如何说。
幻境内，阿索蝶与她俩儿子尸魂的对话还在继续。
“居然是程简？！”阿索蝶带着恨意，“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窦日里嘴角流淌着黑血，“我们也不知道。那日，我和窦贝帆一起去天灵门锦至庄踏青，碰到了程简，不知是不是撞破了他什么秘密，他恼羞成怒，就杀了我们，割了我们的脑袋，将我们埋在厉鬼阵中，想让我们魂体不得往生。”
“呜呜呜，娘，我们好惨啊。”窦日里在旁哭道。
阿索蝶泪也从脸颊滑落，她颤抖的手摸了摸她儿子的脸颊，一片冰凉，“娘会给你们报仇的。你们的尸首在哪儿，娘去带你们回家！”
窦贝帆一字一句的说道：“就在柏步山旁悬崖底，那里有个木屋，我们就被埋在那个木屋里！”
莫兰心中一震，窦贝帆说的埋尸地点居然是风长老的坟墓位置！他们又要将风长老牵扯进来，这简直是触了程简的逆鳞。
程简目光凌厉，冷冷地看着阿索蝶，拳头握紧，掌面青筋尽显。
莫兰知道程简是愤怒，而旁人看来程简此刻神情是为了掩盖心虚的虚张声势。
阿索蝶在幻境中与窦家兄弟两人哭诉了一会，说出了一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语，更是让有些弟子开始拭泪。
阿索蝶神识从幻境中出来后，转头就招来灵剑，朝着程简刺去。
程简如今是化神修为，阿索蝶不过金丹，哪里能够动得了他半分，他手中挥起一道灵气，那充满杀气灵剑刺了空，随后脱手直插地中。
“孽种！”阿索蝶厉声呵斥道，“当初就该杀了你，何必让你多活了十几年。你毁了窦家百年基业不说，竟杀死了我儿子！”
程简与逐月窦氏的关系，在他毁了窦氏根基的时候，修真界内人都知道了，不过当时他手下留情，留了窦仁竹一家性命，各派弟子背地里说归说，但程简如今是紫空派长老，他的行为就是在景年风的默许下进行的。
近年来，紫空派的风头正劲，吞并扩张门派版图的动作没有停下，逐月窦氏只是其中一个，其余门派无权无势，吞并后对他们弟子修真还是一件好事。只是程简手段太过粗暴才让人诟病，夹杂着个人恩怨，但这件事在景年风默许下，其余宗门大派也没公然反对，也就折腾几个月后就算过去了。
众人没想到在灵武大会中竟是又有新后续。
说起来，程简是杀了自己的堂兄弟。
程简站起身来，面色阴沉，玄色袍袖无风自舞，双眼里好像有巨大的阴寒杀气在酝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刚才怎么不问问你那两个儿子，为何会被我杀了？”
莫兰脸色一白，紧紧拽紧拳头，听到周旁有人倒吸一口气，暗暗说道果然是程简干的。
“为什么？”阿索蝶冷笑一声，“你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残害手足兄弟，能有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