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梁寒回到岿山门之后，又开始每日晨起之后在纸上画一笔计算着日子。
丰子洵靠着门框看向他开口道：“上次至少还有半年的期限可以去算，这次好像就不那么容易了……”
顾梁寒笔尖一顿，头也未抬的说道：“那便先按照半年算吧。”
丰子洵目光一动：“我感觉，这次应该也不会很久吧……”
“希望你的感觉是对的。”顾梁寒轻轻放下笔。
丰子洵催促道：“赶快的，要练早课了，再磨磨蹭蹭可就要迟到了！”
“来了。”顾梁寒看了一眼那渐干的墨迹，拿起桌上的剑便出门了。
……
明媚来后山找宁昔月练功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些刚摘的草。
“这些草是做什么的？”宁昔月看到以后好奇的问道。
明媚把草放到一边解释着：“之前配好的驱赶蛇虫的药粉在外面的时候用完了，我就去找了找山上有什么别的可以驱蛇的草药。”
宁昔月有些纳闷：“驱蛇？”
明媚点了点头：“嗯，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我房间里面居然会钻进来毒蛇……”
“什么？毒蛇！”宁昔月震惊的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啊，通体绿幽的毒蛇，还挺长的，差点被我烤来吃掉。”
宁昔月赶紧走到她跟前问道：“毒蛇你还想吃！你没被咬到吧？”
明媚摆了摆手：“没有没有，那天夜里不太舒服就起来了，还好当时就看到了，不然还真不一定……”
宁昔月不禁皱起了眉头：“山门一周都施法设有结界，弟子房照理来说都不会出现蛇鼠兽类……”
明媚撇了撇嘴：“可能是从哪个漏洞爬进来的吧，也可能从水里面顺势游上来的，上了屋顶见缝就钻。”
宁昔月眸色渐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情：“那以后可真得多注意一些！”
“是呢，昔月师姐要不然也带些草药回去房间里面放着？”
“……我就不用了。”宁昔月淡笑一下摇了摇头。
明媚眨巴眨巴眼睛：“也是呢，昔月师姐这么厉害，肯定一丁点动静就能够注意到了，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小蛇伤到？”
宁昔月抬手捏了一下眉心，犹豫了一下对明媚说道：“咳……明媚，后天就是柳师兄的生辰。”
“生辰？”明媚一怔，为什么突然告诉自己这个？
宁昔月点点头：“嗯，本来我们入了山门之后都不过生辰的，我自己也都快忘了自己生辰什么时候了，不过我记得柳师兄的，因为每年的那个时候含嫣师姐都会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几次之后还搞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后来柳师兄经常跟着师父师叔外出，她也会找人把东西送到他房间里面去……”
明媚扯了扯嘴角：“哈……是这样啊……”
宁昔月迟疑了一会儿，看向明媚开口问道：“你……对柳师兄，是何心意？”
明媚被问道有些茫然：“嗯？什么心意？”
宁昔月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你知道吗，之前因为你那个朋友泄露考题的事情，柳师兄那一阵不是去闭关，而是……被罚去面壁思过了一个月……”
“……什么！”明媚诧异的看向宁昔月。
宁昔月接着说道：“他并不想你为他担心，也不想你因此会责怪你那个朋友，所以嘱咐我跟谷师兄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明媚默然，难怪他当初说要去闭关几日，却消失了整整一个月……难怪再见他的时候他竟是消瘦了不少！早就该想到的，即便他是凌缈峰的优异弟子，也不会在犯了不小的错误之后，只被说了几句就没事了……
她垂眸叹然：“是啊……他总是这样，从来都为别人去考虑，为别人默默做这些事情，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受罚……”
宁昔月点了点头：“是呢，柳师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他对你，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明媚撇过脸看向高阶弟子房的方向：“不同吗？大概是，对我的关照多一些……”
宁昔月摇了摇头，还是直接说道：“柳师兄他……心里有你，他喜欢你，难道你丝毫感觉不到吗？”
明媚闻言愣了片刻，看向她：“……昔月师姐难道就不喜欢我么？”
宁昔月失笑道：“我喜欢你跟他喜欢你怎么能是一样呢？”
明媚静默了一瞬，开口说道：“我喜欢昔月师姐跟喜欢柳师兄是一样的。”
宁昔月顿了顿：“啧，这……”
明媚说道：“阿萧他对我来说，既是师兄，更是挚友！”
宁昔月一敛神色，垂头似有无奈：“……罢了，你若无此意，至少，柳师兄必然不会成为第二个含嫣师姐。”
明媚忽然抬头：“含嫣师姐……”
宁昔月目光放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事也并非少见了，但看人心志，对于有些人而言，不过是段经历而已，可是有的人，毕生执念于此，终会落得功亏一篑……柳师兄可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或许他看透之后，就又会上升一个境界了。”
明媚淡淡一笑：“也许他那份感情是同情，或者只是单纯的友情罢了，只是被你错当其他……”
宁昔月抬了抬肩：“有的时候，旁观者会看的更清……陷入其中不自知，也是很难受的。”
“柳师兄他不会的，他定力那么好，自己会处理好的……”明媚心里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他喜欢自己的理由……应该是不存在的。
宁昔月见明媚似乎有些纠结起来了，便止了话题：“好了我们都别多想了，在这里，认真练功才是最应该做的！”
明媚点头：“嗯！”
……
看着茶杯中的热气袅袅升起，明媚在桌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摩挲着一个剑穗，心里正想着事情。
柳肃萧在山崖边的一个小角落里面坐下来，他在这里待了很久，想着到了夜深人静以后再回去。
“柳师弟。”
闻声他有些意外，真的是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姒含嫣走了大半个凌缈峰，终于看到那个身影，微感激动的朝他走过去。
柳肃萧只得站起身来：“含嫣师姐。”
“师弟跑到这里是做什么？”姒含嫣明知故问却又让人无法直白回答。
“我……随意走走，就在这里歇一歇……”
“这个送给你。”姒含嫣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向他递过去一个小木盒子。
“这是何物？”柳肃萧并没有伸手去接。
“今日是你生辰，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柳肃萧颔首：“我们早就不过生辰了，师姐没有必要总是为我准备这些。”
“一年只有一次而已。”虽然是这样说，但只要柳肃萧在凌缈峰，姒含嫣平时就会隔三差五就去找他，偶尔也会送些什么，凌缈峰几乎没有谁不知道的，她倒从不羞怯，从不脸红。
柳肃萧沉默的蹙起眉头，以往日经验，不收下，姒含嫣也只会没完没了的纠缠，柳肃萧十分艰难的抬手接过：“多谢师姐。”
姒含嫣笑了笑：“师弟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柳肃萧勉强笑了一下：“……回去以后会看的。天色不早了，师姐请回吧！”
东西送出，姒含嫣倒也不再纠缠，点点头：“那柳师弟也早点休息。”
等姒含嫣身影消失好一会儿，柳肃萧才缓步往回走，他有些无奈，这半晌算是白躲了。
行至房门外，他觉得房顶似乎有人，一抬头，果然看到一抹红艳出现在屋顶。
“阿萧！”明媚朝他招手。
见到那人，柳肃萧心下突然有些高兴，他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
“怎么在这里待着？”
明媚冲他笑了笑：“想来找你，不在房间，又不知道你会躲到哪里去……”她目光移到他手上拿着的一个小盒子，顿了顿说道：“……不过看样子还是被找到了啊！”
柳肃萧不自觉的将手往后藏了藏。
明媚问道：“含嫣师姐送你的？是什么，不打开看看吗？”
柳肃萧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看。”
“坐！”明媚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柳肃萧坐到屋脊上：“是不是等了很久？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明媚说道：“昔月师姐告诉我，今日是阿萧生辰。既然知道了，我就应该过来的。”
柳肃萧浅笑：“我不过生辰，倒不必特意跑一趟的。”
明媚摇头：“本来也应该来看看你的。可惜不能把酒言欢……”
柳肃萧敛眸：“……确实，在山上不可以饮酒的。”
明媚收起笑容，面带几分歉疚：“是我之前疏忽，我后头才意识到修道之人不能喝酒的，那次在蘅山居还让你饮了酒……”
柳肃萧温笑摇头：“那不过是小事罢了，当时我知晓你心中纷乱……你不必挂怀的。”
明媚咬了一下嘴唇，接着说道：“还有顾梁寒……”
柳肃萧疑惑：“他怎么了？”
“因为上一次擅自帮他，你被罚面壁了一个月……我都知道了。”
柳肃萧一愣：“你……我……”随即低下头：“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抱歉……”
明媚苦笑一声：“看你，分明不是你的问题，这样说来好像我会蛮不讲理的怪你似的……”
柳肃萧赶紧使劲摆手解释：“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知道的，你不用多说。”她笑的温柔。
柳肃萧面上微红，偏过头抿了抿嘴。
明媚从身上掏出手帕包好的东西：“虽然你们都不过生辰，不过我就想送上一份心意，认识这么久，阿萧素来对我颇多照拂，本来这次外出也是给你们准备些小礼……”她将手摊开伸过去。
柳肃萧有些意外，怔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明媚笑道：“收着不想打开也没有关系。”
“怎么会不想？”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将手帕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条墨玉珠子拴着天青色流苏线的剑穗。
柳肃萧嘴角一弯：“真是很好看的剑穗……”
明媚一扬嘴角：“不嫌弃就行……”
“怎能嫌弃？我很喜欢……”或许是因为送礼的人，不管送的是什么，都是不会厌弃的……
见他似乎有点发呆，明媚提醒他：“生辰都是要许愿的！”
柳肃萧说道：“愿望是自己争取去实现的，许愿可有用？”
明媚想了想：“你不许愿，我也该送上祝愿！”
柳肃萧面向她，明媚眼眸通亮，认真的对他说道：“有缘相识，前途未卜，我已心怀感激。可能往后路会不好走，愿你能更加坚韧勇敢，无忧无惧，不忘初心，不负此生……愿你时时满心欢喜，不被任何人所妨碍，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得道升仙……愿你从今往后所遇到的一切，都能让你不断突破，不住前行……”
“明媚……”柳肃萧面上动容，这一连番的祝愿，他知道都是她发自内心的真诚……
明媚心中微微有些酸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自己此时能够给他的，除却祝福，还能有什么呢？
得偿所愿……自己所愿，还是一如初心么？不被任何人妨碍……可有人那样不经意间就闯入了，自己还能够当做无感无知么？柳肃萧紧握手上的剑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明媚拿起放在旁边的食盒交给柳肃萧：“这点心我刚才做好的，阿萧带回房间里吃吧！”
“好……”柳肃萧伸手拿过来，他触摸到人的手指是有些微凉的，也不知道她在这屋顶上到底坐了多久……
天高露浓，一弯月色在天幕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繁星已越发灿烂起来。夜里高山上的风不是那么的温柔，柳肃萧虽然很愿意与她在这里静静坐着，却也不忍她吹风受凉。
“明媚，夜深了，回去吧！”
明媚点头温笑：“……好，夜安。”
“夜安。”
柳肃萧回到房间里面坐在桌前，将那墨玉剑穗直接绑到了自己的剑柄上，瞥见桌上那个小木盒，他犹豫了一下，顺手就将它随意放在了堆砌物品的架子上，那上面还有几个大小不一从未开封过的盒子。
他走到窗边，微微叹了口气，许愿？他确实从来不相信，也不曾做过的事情，因为他一向坚信事在人为，也不曾有过什么繁杂思愿。可是此时的他，却不由自主的抬起双掌合在身前，阖眸静立了许久……
……
宁昔月在打坐之时，似乎有些微微走神了。忽然间一个场景闪现在她脑海之中……
那是几年之前，巡山的弟子在半山腰处远远看到草丛里面似乎有人躺着，便迅速跑了过去，却发现地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尸首被抬了回来，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
“那不是刚下山的房笑微师妹吗？”
“居然被毒蛇咬死了……这点及时自我处理的能力都没有，白白修行这些时日了，难怪会下山去……”
“那绿萤尾也是少见了，本因生性剧毒，之前高阶弟子们还特地清过一次山，不巧漏网之鱼还是被她碰上了……”
“应该是漏网之蛇吧！”
“挺可怜的……昨日离开时还好好的……”
宁昔月越过人群看过去，不禁身形一颤，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夜不见却已然浑身青紫面目全非……
她倏然睁开了眼睛：“笑微师姐！”
打坐台并无他人，四周静谧，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宁昔月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的定性也还不够，居然也会走神……她皱眉抬手捏了捏鼻梁：“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