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空湛蓝澄碧,无半分浮絮。
武林大会也在江湖中人或观望或觊觎的态度中,拉开帷幕。
原本鸟不拉屎的帝都城郊,一时间宾客如云、络绎不绝。
官府许是得了权贵的授意,将附近村庄的村民悉数移居城池之中,为熙来攘往的江湖人士提供住所。
饶是如此,城中大小客栈,打尖住店的价格亦疯涨不断。
会场最为闪耀夺目的,无疑是那三十个用精钢钻打造的擂台,精钢钻价比鎏金,坚不可摧,在圆形会场次第铺开,观众席人满为患,甚至有人为了抢一个好位置,前一天晚上卷铺盖彻夜守候。
列队规整的三十六门礼炮同时响起,共八发,取祥瑞御免之意。
长笛鸣奏,大鼓,太和。
居高临下的豪华看台上有红毯铺就,俯瞰而下,任何一处擂台上的赛况,尽在掌握之中。
云暮、凌若、白诩、欧阳沐白、琴萱、清娆、清媚、暗泫宗八大执事皆云集于此。
而欧阳琛和清渊,以这二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无需出现于武林大会的分赛、半决赛,唯有最终定乾坤的总决赛,他们才会驾临会场。
除了江湖上好斗的武痴,各大门派是会在武林大会中挑选一些潜力股,招揽加入自己的势力壮大队伍的。
所以……就算不为着白玉印信,想要在江湖上博采众长,也是要在武林大会上拼一拼的。
赛场上,三十方擂台,抽签后第一批上场的六十人已严阵以待,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在裁判的指引下,或躬身或抱拳一揖,以示风度。
“咚——”铜锣声响贯赛场,一场浩世比拼,真正拉开了帷幕。
“常羽的事,我派人去盯着了,你放心。”这几日云暮早出晚归,凌若好不容易在此抓到了人。
“查出幕后之人了吗?”为防欧阳沐白再对常羽下手,云暮直接在客栈租了间上房,命景芜多加保护,让她安心养伤。
“恐怕是难,十里坡那地方,偏僻难行,想找个线索,无异于海底捞针。”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常羽的冤枉,刨除实力差距不看,无怨无仇的,常羽吃饱了撑的去杀陌离啊。
“凌若哥,”云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看台下飞沙走砾之中、剑舞八方的战场,“我让你找的东西,可有眉目了?”
凌若在豪华的席面之下,将袖子里卷好的纸条塞到了云暮手里,“看完毁掉。”
那是夜魔教各机密任务的卷宗,他趁着欧阳琛不在,陌影忙于查案,在欧阳琛住所誊抄来的。
云暮一目十行地看完,掌心翻转,内力瞬间将那两页薄纸震碎,思忖良久,云暮疑惑道:“陌离与陌孟奉命一起跟踪我,那么陌离惨死,陌孟又在何处?”
思考时,她习惯性地去抚摸云珏玉佩的纹路,那玉佩莹润温碧、细腻通透,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陌孟?”凌若浓眉一挑,夜魔教记录任务情况的卷宗他曾拿给云暮看过,云暮……当真眼明心亮。
凌若澄澈的眸光多了几分光芒,“对啊,我一直在跟进刺杀案的线索,倒是忘了,这个关键人物。”
“你忘了,可陌影和陌凡,他们总不该连自己同伴显示了都注意不到吧。”
云暮凤眸酝酿着一抹寒冽,敏锐地感觉到暗泫宗八大执事坐席中,有一人投来的打量目光,她忙端起蓝釉茶盏,搁在唇畔润了润唇。
暗泫宗八大执事,是仅次于暗泫宗宗主、少宗主与二小姐清媚的高层。
不过……
云暮纤细的玉指在茶盏边缘摩挲,唇角噙着一弯新月般的嫣然浅笑,带着冰寒的冷,莫非,是有人认出了她倾云国公主的身份?
抬眸去细看那审视目光的源头,他墨发肆意散落,只一紫棠色锦绸发带将头发束于脑后,银质的面具泛着寒光,只露出两只佻达倜傥的狐狸眼。
若说唐毅是将风流潇洒的面具戴的严丝合缝,那这人就是个将倜傥逍遥揉碎到骨子里的人。
手中象牙的折扇帅气地一甩,放荡不羁,又不让人觉得粗犷。
“凌若哥,那个人是谁?”
凌若顺着云暮的视线看过去,略略思忖,“他是暗泫宗的执事,叫……殷诺的。”
不远处席面上的清媚,端了一杯橙酒踱步到殷诺面前,她发间插着金丝嵌红宝石步摇,是清渊命人带给她的舶来品,实打实的父爱,展露无遗。
可惜……
云暮戏谑地一笑,到底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清媚妃色的逶迤拖地掐牙如意纹月裙极尽花哨,她肤色不够白皙,衬不起衣服的贵气。
“殷诺大哥,”清媚走着小碎步,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殷诺人冠如玉的模样,无异于摄人心魂的罂粟。
“媚儿素知殷诺大哥飞檐走壁、冠绝一时,不知可否拜殷诺大哥为师,潜心学艺?”
美人盛情相邀,殷诺周围几个武功不亚于他,却因容貌平平被清媚忽略的执事顿时隐含敌意地看他。
清媚虽不及清娆地位斐然,可暗泫宗二小姐的身份,亦不平庸。
“二小姐,殷某觉得,女人,还是温柔似水得可爱。”殷诺狐狸眼噙笑,不软不硬地应对骑虎难下的局面。
温柔似水……与腰间盘着九节鞭、扬言要学武功的清媚,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殷诺很擅长把控人心,周遭几个执事对他的敌意顿减,清媚心意被拂,酡红的笑颊微僵,酒樽都遗留在了殷诺的桌上,便落荒而逃般退开了。
清媚这边吃了闭门羹,欧阳沐白那边倒是和谐很多,凌若出身江湖,不懂殷诺那么多弯弯绕,欧阳沐白几欲搭话,他虽不悦,却也只得八面玲珑地陪着笑。
云暮冷眼瞧着众人心思各异的模样,纵身一跃自看台上飞跃而下,悄然离开。
云暮在陌影居所守株待兔,见那颀长的身影踏入院门,从院墙上翩然落地。
“圣女。”陌影公事公办,对云暮善用职权将嫌犯常羽带走一事,极其不满。
云暮拈下肩头一瓣落花,“有件事,我想向你求教。”
“什么?”
云暮身体前倾,已有逼视之意,“你和陌凡奉命查案,却一直紧盯着我对常羽的维护,那么,敢问影卫队队长大人,陌孟的失踪,你为何不闻不问不加理会?”
当日欧阳琛的心神皆放在云暮身上,可影卫队身为欧阳琛的左膀右臂,连同伴的失踪都不予理会,难道要归咎于巧合?
原本无隙可查的事,仿佛露出了马脚。
陌影姑且可称为英俊的脸,一点点的阴沉下去,似被戳穿了心事,“你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公允起见,我可以派人给影卫队打下手,襄助陌影大人查案。”云暮语句里透着揶揄,凤眸轻眨,难得的俏皮,却带着令人发指的恶趣味。
“圣女是要违抗教主的命令?”
云暮莞尔,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到他身侧轻飘飘地说了句,“你信不信,我和教主说你非礼我,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她凤眸荡漾起戏谑,论借势压人,云暮的功力明显超出陌影太多。
“你果然是靠不正当手段上位……”陌影震怒。
云暮倏地眸光一寒,“不正当手段?若真如此,你该跪在我面前尊我一声教主夫人。”
可惜,云暮志不在此,她的心里,唯有一个仇字,难以疏解。
“你到底想怎么样?”陌影攥紧了拳头,难以启齿。
“陌离的死,你知道凶手是谁,对吗?”云暮半是猜忌,半是试探。
她的第六感一向准确,不会有错。
“我怎么可能知道?”陌影一向冷肃的声音蓦地拔高,似要掩饰什么一般。
云暮刚刚作势要走也不过是逼他跳脚,此刻目的达到,她堂而皇之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玉指穿过紫砂壶的把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莫非是你杀了人,才找了常羽做替罪羊给你打掩护?”
“云暮,你不要血口喷人!”陌影垂在腰侧的手按住刀柄,刀刃出鞘几分,他眸子里带了赤红的杀意。
陌离是他的兄弟,他就是挥剑自刎,也不可能做出残害手足的事。
云暮那不点而红的唇轻勾,继续施展激将法,她娇小的身影缓缓在他面前站定,仰头,不屑一顾般地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陌影。
“怎么,杀了人,连承担罪责的担当都没有吗?”
陌影的拳头遽然攥紧,掌心里催命符一般的便笺被他的内力焚成粉末。
数日的忍辱负重,唯有陌影自己明白,他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陌离邪门的惨死,陌孟诡异的失踪……
他心门上九重重锁,已彻底被云暮击碎,心底最黑暗的一切,宛若肆虐的魑魅魍魉,倾巢而出。
那一瞬间,他写满赤胆忠心的眸子,酝酿着黑暗的暴风雨,陌影不受控地抬手,死死地掐住云暮的脖颈……
他双手下了十足十的力道,几乎要将云暮的脖子生生掐断。
云暮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呼吸不畅令她眼前模糊一片,眩晕得几欲昏死过去……
云暮的眼珠翻白,心脏跳跃的速度减到很慢,她离死亡的距离是如此的近……
“小暮!”厚重的男声提气扬声,清越澄澈,可云暮却无力去辨别那声音到底出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