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楚家的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触了主子霉头。
大晌午的,大房的夫人竟然破天荒地和二房夫人一起从外面回来。
要知道,这两人从来都是形同陌路,互相瞧不上眼的。
“你刚才看到了吗?大夫人手背上好几道红印子呢!”正在花园里扫地的小厮忙着跟旁边的小丫鬟八卦。
小丫鬟正在浇花,听了这话忙放下手里的水桶,凑过来问:“真的啊,不会是和二夫人打架了吧?我瞧二夫人衣裳都挂破了。”
小厮左右看看,低声道:“你看见二夫人的指甲了吗?定是她挠的。我听小道消息,早上两个夫人在外面那个地方吵起来了,好像还动了手!”
小丫鬟惊呼一声,毕竟两房夫人虽然不睦,但秦氏积威甚久,二夫人平日是不敢得罪她的啊!
“你说这是怎么了啊?难道老爷子真的要……府里不会要乱了吧?”
小厮显摆起来,“怕什么,要是真乱起来,也不关咱们事啊……”
两人正凑一处说得带劲儿,突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横插进来。
“府里要是乱了,你们肯定要被撵出去的,还这么开心啊?”
“你谁啊……”小厮被人灭了威风,不爽地回头,看倒来人吓了一大跳,忙丢了扫帚弯腰垂手地喊,“二少爷!”
被唤作二少爷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五官倒是生得端正俊朗,只是个子虽然很高但非常瘦,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配上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看上去就像个发育不良的丝瓜。
他手上端着一个木匣子,上面放着一本书册,显然是正准备从花园穿过去,刚好碰见下人嚼舌根。
“你们挡着我路了,来,挪挪脚。”
年轻人态度十分和气,没有半点儿主人家的气度,显得有些羸弱。
小厮和丫鬟连忙让开了花园的路,让年轻人走过去。
小厮见主子没有追究径直离开,立马抬起低垂的头,眼里没有半分敬重,浓浓的都是不屑。
“还二少爷呢!不过是继母嘴下讨生活的可怜虫,没有半点儿少爷的威风!说不准二房就是被他克的,死娘死爹一蹶不振!呸!”
小厮正骂得起劲儿,突然前面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男人突然回头,面上还是漾着温和的笑容,他突然说道:“你是叫孔福,西院的吧?”
小厮冷不防被叫了名字,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也点了点头,咧了咧嘴角,“你挺能言善道的,长了一张好嘴,是个人才。”
丢下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年轻人转过身去继续走,留下小厮和丫鬟面面相觑。
“他刚才,是夸我吗?”
小丫鬟说不上来,只觉得刚才二少爷那个笑,怎么有些瘆人呢……
再没了八卦扯淡的心思,孔福囫囵扫了地面,就匆匆回去了。
当天晚上,楚家出了一件小事,不过很快便被新的话题掩盖,被人遗忘。
西院一个小厮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突然发了高烧,结果烧坏了嗓子,成了哑巴。
楚家还算仁慈,没有将他扫地出门,只是将人赶出了内院,打发到后厨做了洒扫的杂役。
这件事如滴入水中的雨滴,很快便无形无迹,无人在意了。
那天傍晚,听到门外的下人议论这件怪事时,楚家的二少爷楚霁正在翠园的小丹房里捏香丸。
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整个人看上去人畜无害。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个笑模样,就像一张精致的画皮,是黏在他脸上,不会变化的。
即便是枯燥地捏着丸子,呆板沉静的眼睛下,还是弯起的嘴角,十分诡异。
不过,这个家里也不会有人会去仔细观察他的。
因为,他不值得。
一个母亲早逝,父亲另娶,接着父亲又死翘翘的倒霉蛋,不值得这家里任何人费心思结交,甚至了解。
他也不在乎。这府里,人人都以为自己聪明,也不过都是些蠢货罢了。
不过,最近家里倒是来了些不一样的人。
楚霁又捏好了一颗香丸,将它收进盒子里之后,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衣服上的药渣,轻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聊吧。”
沈南星和楚樾已经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了,眼下被对方识破,便也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昨日楚樾说想到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在这个家里毫无存在感的二房原配所生的二少爷楚霁。
周氏虽然是楚家最后进门的媳妇,但却是最早生的孩子,所以楚樾在这个家里,其实应该是大少爷,只是他骤然回来,大家不太习惯,便樾少爷三房少爷这样乱叫。
而二房的原配夫人当年比周氏晚两年产子,就是这位今年刚二十二岁的二少爷楚霁。
秦氏是大房夫人,却生子最晚,她所出的三少爷今年刚满十八岁,最近不在家中。
再有就是古丽娜后生的四少爷五少爷,如今还是孩童。
提到这位楚霁,也是个挺倒霉的人。
他亲娘生下他没多久就生病死了,他爹没多久就娶了胡姬古丽娜回来给他当后妈,这后妈虽不算刻薄,但也是放养着他,不饿死就成。
新娘进门之后,肚皮鼓了又瘪,一连生了四个孩子,他爹眉开眼笑,更是不大管这个没娘的倒霉催。
这也就罢了,再怎么样,他还有个亲爹。
可老天爷就像是见不得他好过一样,在他好不容易挨到十五岁的时候,他爹也死了。
这下,本就没人疼的楚霁,彻底成了这家里的流浪狗,没人会饿死你,也没人会瞧得起你。
当时沈南星听完楚樾对这位“堂弟”的描述,十分同情。
“这样的人生,这个楚霁应该有心理偏差,会偏激孤僻阴暗的吧?”
楚樾笑了,“正好相反。他虽然存在感不高,但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平易近人,老实随和。”
“啊!那这人很特别啊。”沈南星有些感兴趣,“所以你才会怀疑是他吗?”
楚樾点点头,解释道:“这样的境遇,任谁都会有愤懑,不过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这样无欲无求,又不是修道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只怕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简单。”
如今,站在外面真真正正地看到楚樾口中的楚霁,沈南星不得不承认,楚樾所言极有道理。
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张淡泊的笑脸上,生出这样一对野心勃勃的眼睛!<>